閻盛霆將飛行器的鑰匙遞到他麵前。路九宸沒接。閻盛霆沉默片刻,輕聲說:“我知道你肯定會了解到跟結合熱相關的信息,但事實並沒有文字上描述的那麽可怕。他們是故意寫得很嚴重,好嚇唬你們的。”路九宸仰頭看著他,路燈從男人斜後方照過來,根本看不清楚他的麵容。他問道:“是嗎?”“是。”聲音異常肯定,“你累了兩天了,快回去休息吧,明天還得跟我去巨人城報道,先給你打個預防針,那些老家夥們還會嚇唬你,他們習慣了誇張,你別當真。”路九宸猶豫了一下,轉身走進飛行器。閻盛霆目送飛行器升空,直到它消失在高牆外,臉上的偽裝才終於消失。結合熱來勢洶洶,他渾身都在痛。他咬著腮幫快步衝進臨時住所,進入健身房,抖著手將金屬環扣在身上……路九宸魂不守舍地坐在駕駛艙內。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浮現出小冊子上的文字。跟閻盛霆說的不同的是,這些描述結合熱的文字僅隻是平鋪直敘,並沒有任何誇張的修辭。可哪怕是這樣呆板的描述,都能夠讓他感受到結合熱的恐怖,他無法想象正在經曆這種痛苦的閻盛霆會是什麽模樣。【如果您真的很好奇,今晚或許可以親自看看。】王振偉的話再度響起。是,他可以去看看,如果並沒有資料上說的那麽嚴重,他就回家去;如果真的很嚴重,他,他……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但身體已經先於大腦行動,調轉飛行器返回軍區。飛行器落地的時候已經九點過,男人的二階段結合熱肯定出現了。他下了飛行器,朝著藍色建築前進。一開始是快走,後來變成小跑,再後來變成狂奔。藍色建築是一棟小別墅,在他完成協議簽訂的同時,軍區之內的部分區域就已經對他開放了權限,這棟別墅也在其中。他通過人臉識別進入別墅。裏頭黑乎乎的,隻有二樓一個房間裏透著光。他快步上樓。透過指節寬的門縫,他看見了屋子內的畫麵,能讓他瞬時間熱淚盈眶的、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畫麵。健身器械淩亂地散落在地。男人赤著上身,兩隻胳膊、兩條腿,還有腰間分別扣著巨大的金屬環,正在做伏地挺身。他好像很鎮定。仔細瞧卻能看見他的額頭、脖頸、四肢全部都爆出青筋,繃得筆直的身體詭異地抽搐,汗水順著溝壑起伏的肌肉匯聚流下,一滴滴落在地麵,積聚出數小攤水跡。他像即將崩壞的機器人一樣,機械地重複著同一個動作,但這樣的行為根本無法緩解身體和精神上的疼痛,忽然之間,他整個人脫力地趴到地麵,蜷縮著,抽搐著,痛苦低嚎。這種情況持續了幾分鍾,他又咬著腮幫子重新趴好,繼續伏地挺身……男人果然在騙他,資料上寫的全部是真的。其實他隻要要了國家安排給他的任何一個人族,就可以立刻徹底擺脫結合熱帶來的痛苦。可他卻一直在堅持,隻因為他愛他,他想跟他在一起。男人為他承受了這麽多痛苦,他還在糾結什麽?還需要做什麽心理準備?路九宸推開了房門。疼痛讓閻盛霆幾乎陷入瘋魔,五感都變得遲鈍了,他知道有人進來了,但沒有精力去思考,也沒有力氣去看到底是誰。他再一次脫力地趴到地上,破聲說:“出去。”路九宸沒聽,越走越近。被汗水模糊的世界裏,閻盛霆看見了一雙清瘦的、穿著人字拖的腳,他立刻意識到這是誰了,他渴望的人就在眼前,隻要他一抬手就能觸碰到,但他沒碰他,而是用上了全部的意誌力強迫自己站起來,退到距離路九宸最遠的角落裏。“快回去,聽話。”路九宸依然沒聽,一步步走到他麵前。兩個人離得很近,腳尖都能抵著腳尖了。路九宸用視線靜靜描摹男人因為劇痛而猙獰的麵容,片刻後,背過身去。 32、投票活動路九宸緩慢睜開眼睛。這是一個陌生的房間。屋子裏光線昏暗,隻有窗簾上緣透露出小塊小塊的半圓形橘光。視線順著窗簾楞起的拱弧往下移動,定格在前方的棕色矮幾上。矮幾上放著一隻插著櫻花的細頸瓷瓶,玉白色的底,瓶身上淡青和淺紅的印記斑駁交織。“睡好了?”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是閻盛霆的,但顯然比平時更為低啞,就如同他第一次跟他打電話聽見的那種聲音,隻不過比起當時略微有些變化,像是少了痛苦多了饜足。路九宸還有點不在狀態。閻盛霆不輕不重地握了一下他的手臂,貼在他耳邊說:“我出去了?”出去?去哪兒?路九宸下意識地這麽想。男人輕微動了一下,他忽然就明白了,緊隨著他睡過去之前的一切記憶都回潮了。記憶的起點是健身房裏那麵貼了碎花牆紙的牆壁,然後是房外走廊上的漆白欄杆,再是走廊盡頭的落地花窗……當時他盯著花窗外搖晃的路燈看了很長時間,也不知道怎麽的,男人忽然問他:“餓嗎?”他茫然地扭頭。男人就低聲告訴他,花窗外對著的那條柏油路連接著食堂和停泊區,食堂每天晚上十二點都會烹煮夜宵,專門提供給那些值了夜崗回來的軍士。路九宸魂都要飛出去了,聽著男人這話愣是沒忍住回了魂,罵他居然還有心情聊夜宵。男人澀氣地笑了一聲,沒回嘴。過了半個多小時,忽然有一列軍士出現在柏油路上,路九宸慌亂地想要藏起來,男人不讓,還扣著他的肩,說他也該吃夜宵了,後來的事情他就記不得了。“餓嗎?”又是這個問題!“我特麽都吃吐了臥槽我嗓子怎麽了!”路九宸這一出聲才發現嗓子跟重感冒了似的。閻盛霆立刻去接了溫開水裝在吸管杯裏,把吸管湊到他嘴邊。路九宸表情嫌棄,操著破鑼嗓子說:“我這麽大人了用什麽吸管。”他試圖像平時那樣鯉魚打挺坐起來,才發現身體根本使喚不動,也不是疼,就是沒力,像是上了麻藥。他無可奈何地癱在床上。閻盛霆又把吸管往他嘴邊湊,“別逞強,喝點水。”路九宸偏頭喝了一口,“我都高位截癱了,想逞強也逞不了啊。”閻盛霆低聲說了句抱歉。路九宸看他滿臉歉疚,一下子就舍不得了,他費力地伸手戳了戳他胳膊,“我是你男人嘛,這點苦還是能吃的。再說了,外頭多少人想吃還吃不到呢。”他說的是閻盛霆征婚這事兒。自從那天在酒店裏跟男人說開之後,男人就向族內和國家申請撤銷了征婚公告,為此全伽馬星不知道多少俊男靚女哭暈在廁所,網絡上還掀起了“巨人族族長的婚育對象到底是誰”這一世紀大猜想這是他在粉紅房子裏學習的時候,眼鏡男說的。閻盛霆笑了一下,讓他繼續喝水。路九宸一口氣喝了大半杯,鬆開吸管。男人將杯子放在床頭櫃上,“我剛才是問你肚子餓不餓。”路九宸這才意識到他誤會了,但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大方說:“也不餓,你躺上來,我想看著你。”閻盛霆利落上床,握住路九宸的肩膀往自己這邊帶,路九宸就順利翻過來了。兩個人麵對麵側躺著,中間隔著半個枕頭的距離。路九宸仔仔細細看著這個男人。鋒銳濃密的眉毛微微上揚,幽深澄澈的眼睛裏暗藏暖光,平時總是緊抿著的嘴唇也側揚起輕微的弧度。他心情很好。他能肯定。“以後還會出現結合熱症狀嗎?”“不會。”路九宸放心了。他現在隻要回想起當時男人那種狀態,心裏都跟被人用手揪住了一樣,而且他還隻是作為旁觀者都覺得難受,這個男人卻是硬生生扛了兩個月,就因為愛他。“那以後接觸了唾液……”話沒說完,路九宸就嚐到了讓他薄荷香味,香味的傳遞持續了幾分鍾,閻盛霆貼近他,低聲說:“依然會讓我想要擁抱你,但不至於難受。”路九宸“嗯”了一聲,過了會兒舔了下嘴唇,又問:“那個呢?”閻盛霆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作用會更明顯。”“那我以後是不是可以……”路九宸伸手點了點男人的嘴唇。他從最開始認識男人的時候就在肖想了,結果到現在都還沒試過。“你高興就行。”“這可是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