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源崇緊皺的眉鬆了鬆,手一揮,內侍一摞一摞地搬來書卷,說:“這些給你閑來解悶。那……女官不是凡人吧?”


    緋絕顏饒有興致地看著戚源崇說:“眼力大有長進啊,既看得出那屍首已殞命多日,又看得出那女子非凡人。”她微微一笑,接著說:“沒錯,本來之前我也想告知與你,隻是被這場戰事耽擱了。那女子真身是條冥蛇,為人神所厭,唯獨相貌妖媚。”


    戚源崇有些不悅,“既然她非人,你為何不早提醒我,她在我母後身邊萬一起了歹心如何是好。稍後我定然設法讓她離開。”


    緋絕顏說:“我並非沒考慮她存在的危險,我早已派眼線盯了她許久。從開始到現在,你還沒看明白她的路數嗎?先入為主討位高者歡心,危機時挺身而出獲益,地位更加穩固。你那偏執的母親早已對她深信不疑,你貿然出手隻會製造母子矛盾,而且搞不好那冥蛇狗急跳牆,以你母親為要挾,徐徐圖之尚可。”


    戚源崇眉頭又皺緊了,“母後被囚多年,不諳世事又被怠慢迫害,性子難免乖戾。有人投其所好,自然容易上當。有時候就連我也……勸不動她。”


    “最麻煩的恐怕還不僅僅是你母親,那冥蛇似乎放了不幹淨的東西入了宮,你我不知,但我猜皇宮內外已有怪事發生了。”緋絕顏站久了,坐下悠悠地喝茶,接著說:“好了,別在我這杵著了,你母親還等你呢。”


    戚源崇默默地盯著緋絕顏帶著歉意說:“我知道封侯拜相於你而言都是辱沒,但凡間本就沒有配得上你的尊位,隻好委屈你一陣子,過些時日……你會知道的。”轉身拂了紗簾出去了。


    知道?過些日子知道什麽?緋絕顏莫名其妙地發呆了一會,想不通就不想,纖指拈來一本書,似乎是個話本子,自顧自地看起來。


    說是看書,不多時小雀們緋回來,那忘恩負義太後的嘴臉就描了回來。


    小雀們嘰嘰喳喳,大致就是太後因為緋絕顏拒絕太後召見大怒,戚源崇端著帝王的架子擺了一通家國天下的道理,力爭緋絕顏是複位元勳更是護國功臣。那天後就一哭二鬧三上吊吐苦水,說自己含辛茹苦生了他,被迫分離,不能親自撫養,困頓之中沒有一天不惦記他,怪他不孝。錦嫿自然是好言相勸還適時地添油加醋說緋絕顏欺辱了她是不給太後麵子。太後自然是怒不可遏。


    戚源崇卻說,有人泄露不實消息令太後抱病他定追究。而錦嫿為首的宮女照顧好太後是臨福宮上下的職責,是理所應當不該過分褒獎,如若人人都像她一般想著討好主子爭寵,後宮法度何在。奈何太後喜惡,提攜她為尚宮也是小事本可作罷,奈何她恃寵生嬌不知宮人本分,今日衝撞朝廷重臣。如今著降為臨福宮掌事,自省三月不得出臨福宮半步。


    然而太後卻不知從何得知,戚源崇受傷與緋絕顏有關,開口閉口喊她妖女要趕出宮。戚源崇解釋了半天,太後仍然不依不饒,僵持不下最後他拂袖而去。


    緋絕顏早料到是這結果,但有人刻意放消息稱她還戚源崇遇刺,而且太後開始稱她妖女,這點倒真是造次。更令人在意的是消息從何而來,錦嫿是第一懷疑對象,但人心難測海水難量,也不排除朝廷內外忌憚戚源崇對緋絕顏的看重。又或者仍然有人企圖除了緋絕顏這個得力夥伴讓戚源崇勢單力薄,再讓皇位風雨飄搖。緋絕顏皺了皺眉,隻想遊戲人間的,奈何這人間也不是事事都好玩兒的。


    另外,盯著尚京的小雀們也有令人在意的消息,緋絕顏覺得近期是沒什麽時間玩了。但她當時不知道,一向自視很高的她竟然也能栽在錦嫿這種不入流的角色手上。說到底還是她太高看了所謂情義,小看了世俗眼光。而錦嫿正是利用了這一點。


    入夜,緋絕顏小憩了一下,醒來換了一身紺青色的利落常服就出了皇宮。遊絲般的妖氣在尚京各處飄蕩著。這代表了確實有妖物活動的痕跡。根據小雀兒們說的,皇城因為她設下的結界,抵擋了妖物的攻擊,但妖物如果附在人身上從宮門而入,結界就沒辦法了。然而城中有人無故消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連巡夜的都消失了不少,人手缺的很。


    很多股股黑氣竄過去,緋絕顏立刻追上其中一個。那黑氣移動極快,緋絕顏為了不打草驚蛇稍微保持了一些距離。隻見那黑氣飛了許久,最後入了一座大宅院的後庭。


    一般凡間後庭多是女眷的住所,緋絕顏跟著進了後庭。入秋後,夜涼如水,但也有人喜歡涼爽通風的。這家看起來是繡房的窗就開著,黑氣順勢飛了進去。


    探進紫紅色的床幔。緋絕顏看身形似乎是個姑娘家,黑氣進入後立刻蒙住女子的眼睛。然而女子對此毫無察覺,睡得很深沉。那黑氣漸漸幻化原形,竟然是一條黑蛇,蛇頭吐著信子一點點靠近女子的手腕,張開大口露了毒牙就要咬下去。緋絕顏伸手一探,掐住蛇喉,扯了這黑蛇飛出繡房去。


    那黑蛇不甘心地掙紮著,奈何緋絕顏的手越抓越緊。


    到了野外,緋絕顏鬆了蛇頭卻踩定了蛇尾,仔細瞧了瞧,是妖物沒錯隻是道行尚淺不能成人形,就是因為這個才去偷吸人血。


    “放開我!你可知是誰罩著我,傷了我你也沒好果子吃。”黑蛇放肆地說。


    “說來聽聽,誰罩著你。”緋絕顏嘲笑道。


    “數月前蝠龍大人派我等入主京城,錦嫿姐姐把控了整個皇城,你個無知莽徒竟然敢傷我冥蛇一族?”黑蛇大言不慚。


    除了錦嫿,還多了個蝠龍,人數還不少。“這麽說這夜裏亂竄的都是你們的同黨了?”緋絕顏說。


    “哼,這算什麽,將來天下都是蝠龍大人和錦嫿姐姐的掌中之物,卑微人類隻能作為我們是食……”黑蛇沒等說完,緋絕顏蓮指結印將那黑蛇收入結界隱化。


    她調遣了手下凶猛些的飛禽跟著那些亂竄的妖物,在保護自己的前提下對妖物死傷不論一概不饒。


    折騰一夜,鳥雀兒們也勞累不少,緋絕顏備了豐富的吃食犒勞它們。聽它們匯報,妖物之中可謂種類繁多,冥蛇一族自不少,另外還有熊精、犬怪、狸女等等,專挑老幼婦孺下手,除了吸血也有附身的,少數凶猛的也有害人性命的。好在它們等級低,行動笨拙,人類也有警覺,所以它們也不能每次得手。再加上緋絕顏派百羽突襲,妖物幾乎都受驚而逃。然而妖物橫行,絕不是凡間該有的樣子。


    緋絕顏在日出之前回了宮,有點累,就睡了一下。


    酣夢正甜時,內侍高聲一嗓子驚醒了她。


    “太後駕到!”內侍尖著嗓子喊。


    緋絕顏睡眼惺忪,唉,這老太婆又來了,打不得罵不得,給她三分顏麵她都給鋪地上。心裏念個法決,換了服飾,太後如何,自己的氣派必須在。


    “太後駕到,速速行禮!”這次是另一個宮女叫囂了,太後不容分說,進了正堂。


    緋絕顏站在廳堂中央端莊持重,微微點頭示意了事。行禮?你這身子骨可受不起


    太後氣得鼻子旁邊的肉抽動,抬手一指:“你敢忤逆!來人哪,今日我不收拾你這妖女,皇家威嚴何在?”


    宮女侍衛呼啦啦進來一群,緋絕顏眼皮都沒撩一下,悠悠開口:“太後真是貴人多忘事,陛下許我不行跪拜之禮的旨意昨日就頒了,莫不是太後忘了,你們再給太後說一遍。”緋絕顏隨便指個宮人,意思再複述陛下的旨意。


    那宮人登時為難,隻得撲通一聲跪下。


    太後怒氣更盛,臉色漲紅,“後宮之事,我說了算。我告訴你,你也以為我不知道你什麽齷齪心思,不過是想爬上龍床要位份。告訴你哀家活著一天就不可能。我也不妨告訴你,錦嫿是我看重的人,必定要成為皇帝的人。你,三更半夜不在寢宮,定然是行為不軌,如此醃臢之人也配入我皇家門檻,看我今日怎麽把你打出宮!”


    “太後之言,本侯是在聽不明白,從龍、護駕、護國之功都可如此怠慢,傳出去朝中同樣從龍的重臣定然是開心極了,說我們都想爬龍床呢。”緋絕顏才不慣著她,“我們這些朝臣將軍如若不如侍奉榻前端茶遞水的能讓太後看得上,我這就去告訴大家當什麽王侯將相,都來灑掃侍奉不就得了?”說罷一聲冷笑,“哦,對了,我聽說那個什麽錦嫿陛下讓掌律司掌嘴二十罰俸半年,還賜她降為掌事了。太後看重的人還真是特別。”緋絕顏冷笑。“說什麽本侯夜裏不在寢宮,原來太後這麽關心本侯,還喜歡聽人牆角呢,不然如何得知?難為本侯為了京城安危夜裏巡視,真是令人寒心。”


    太後忽然一口氣梗在胸口,還不忘出言不遜“還不是你這妖女挑唆,我今日定然要……”太後沒說完,覺得眼前一黑。


    緋絕顏就知道,這老太婆真是自己找罪受,自己的身份,凡人修成仙都不夠資格拜見她,忝列皇親,自以為高貴無比,殊不知出言侮辱神族亦是罪過,這不是罰就來了。


    內侍宮女們亂做一團,緋絕顏無奈一抬手讓內侍先去傳太醫。


    戚源崇本來要上朝,聞訊趕來一看,太醫回報說無大概,氣急攻心所致。


    緋絕顏一旁冷笑,胡說八道,凡人看不明的病要不就是偶感風寒,不然就是氣急攻心。


    戚源崇聽宮女陳述原委,臉色陰得難看。半晌說了一句:“何必與她爭辯。”


    緋絕顏美目一瞪,“本……侯長這麽大還沒被人如此輕慢侮辱,就算是神界敢如此對我的也是脫神籍的大罪,我說過身份懸殊,今日之禍是她自找的。”


    戚源崇低聲說:“為我,也不能忍讓半分麽?”


    緋絕顏一轉頭,看著戚源崇布滿血絲的眼睛,為他,不是為他半夜裏她去幹嗎?不是為他又為何在這兒?可她什麽都沒說。丟給他半死不活的黑蛇說:“這就是你母後說的不軌之行,你自己看著辦吧。”她本想直接回去,凡人太多,她轉身翻牆一躍才淩空瞬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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