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嫿趁機煽風點火,這群將士不是白帶來看熱鬧的。他們雖然沒有中冥蛇之淚,但是它們並不知道緋絕顏為何物,宮中對緋絕顏的傳聞錦嫿可是鋪墊了好久,就算沒有鋪墊,這群腦子構造簡單的家夥也會直觀地認為是緋絕顏害了這些無辜的百姓,它們可分不清什麽是妖邪什麽神仙。將士群情激奮欲除緋絕顏而後快,這也就逼迫戚源崇自己親自動手,不管他信不信,若被這群不知情的傻瓜搶了先,戚源崇定然擔憂緋絕顏的安危。


    錦嫿看戚源崇修長的手指去抽箭支時,她的心幾乎要從胸中跳出來,這一刻她等待太久了。那箭是她早就換好的,淬了她精心提煉數倍冥蛇血毒,毒性極強,擴散極快,以緋絕顏現在的狀態絕無僥幸。


    但錦嫿看得出戚源崇是猶豫的,他常年訓練騎射的手原本穩如泰山,可是現在卻抖得地動山搖。奈何這群將士叫囂著要殺緋絕顏的浪潮一聲高過一聲。錦嫿不忘了添油加醋,助長氣焰,戚源崇忽然轉頭看她,眼神似要生吞活剝了她。錦嫿卻不以為然,你現在就算察覺不對也來不及了,箭已在弦上,戲台搭好了,氣氛也到了,掃興不得。


    果然戚源崇害怕壓製不住眾人,還是選擇自己親手射了這一箭。錦嫿眼看著這一箭刺入緋絕顏的身體,心頭無比暢快。你不是高高在上麽?不是心性高傲麽?如今栽在區區凡人手上,好不難看呦。而且,還是你自己放在心上的男人,這滋味一定好極了。如果不是要掩飾陰謀,錦嫿幾乎要歡樂起舞了。


    戚源崇很小心地劈開要害了,但是奈何他是一名神箭手,這一箭力道雖然有所減弱卻還是入體很深。從緋絕顏的麵色看出,毒素擴散得很快。緋絕顏在痛苦中辯白,錦嫿強壓著嘴角不笑出聲。你說什麽都沒用的,戚源崇眼中看到的是錦嫿想讓他看到的畫麵,你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如今這結局也是水到渠成。任你是什麽,入了情局一樣的愚不可及。看著他們爭辯的樣子,錦嫿看得痛快,心中卻隱隱地遺憾,有生以來,她自恃豔麗眉毛,卻沒和誰有這種纏綿悱惻。


    然而錦嫿沒想到的是緋絕顏竟然還有後招,用僅存的力氣給戚源崇下了青羽印,更沒想到的是突然出現的蓮仲竟然成了定局的變數。好遺憾,就差那麽一點就能看到緋絕顏灰飛煙滅,沒想到她竟然還這麽好命又其他的男人救她。不過,大差不差,緋絕顏中毒至深,這天上地下,估計也沒什麽人有本事救她,早死一刻晚死一刻的事兒。


    倒是戚源崇,看到緋絕顏被救走後,不知是因為受了刺激,還是青羽印的作用,吐了一口鮮血,然後昏死過去了。錦嫿心裏還是怨恨得緊,就算看到緋絕顏墮魔害人他也不在乎,仍然愛她入骨麽?回宮後,錦嫿看著戚源崇半死不活的樣子,一麵怨恨緋絕顏,一麵擔憂得坐立不安。可是戚源崇醒來時,卻像是魂魄被人抽了去,行屍走肉一般。錦嫿恨得真相幾巴掌打醒他。


    可是蝠龍這時卻將她召回,他一向嚴肅的表情讓人猜不出端倪。


    “如今你目的達成,也可收心了,那凡人留著無用,處理了罷。”蝠龍看著池中的魚,舉起粗壯的手臂,卻沒打算喂食。


    錦嫿一團亂的腦子迅速理清頭緒,回話說:“稟尊上,凡人但凡有異動,必然會驚動一方仙靈,如此可能會引來敵軍。我本來想著,凡人既然已成廢人,不如就做傀儡,這樣我們既能藏身補給,又可避免鋒芒。”


    蝠龍轉過頭來看她,“傀儡?你隨便幻化他模樣不比留著那廢物強麽,何必大費周章。”他的眼神緊逼著錦嫿。


    錦嫿不敢直視他,心中卻也知道蝠龍一直介意戚源崇的存在,縱然她每次都巧妙地揶揄過去,時間久了,蝠龍可能多少察覺錦嫿對戚源崇的在乎。而錦嫿多次拒絕蝠龍,蝠龍難免猜忌。她既要依靠蝠龍安身立命,又狠不下心舍棄戚源崇,左右逢迎也是辛苦。略微思索了下,錦嫿說:“不過須臾的壽命,當做寵物戲耍打發無聊而已,何必介懷。”


    蝠龍看了她許久,說:“凡人是上古獸類習化而成,說到底也是俗物,若真的隻是當做玩物便罷了。萬不可認真,數十年的壽命是在少得可憐,枉費心思不值得。我看那凡人也不似長久之相,權當做出氣筒罷了。你辛勞許久不易,本尊為你挑了貼身侍女名為影珂,最是機靈能幹,定能助你。”


    影珂領命行禮,目光緊盯著蝠龍,而後才看向錦嫿。錦嫿敏感地察覺到影珂對自己的敵意,憑著錦嫿行走六界多年的經驗,這小妖對蝠龍有情。哼,助我,還是監視我呢?錦嫿恭敬驚喜地應允,內心卻盤算著,這小妮子到我手裏我可就當真使喚,監視?沒那麽容易。


    可是回了鄴國皇宮,戚源崇的透骨的冷漠讓錦嫿抓狂。他甚至不願親自動手處置她,居然和緋絕顏一樣說怕髒了自己的手,還說要命她的命來抵罪。這些話反複在錦嫿的耳邊重複,誰都可以嫌棄她,就是他不行。戚源崇在錦嫿心中從來都是特別的存在,他是唯一一個尊重她,憐惜過她的人。而今他居然也棄如敝履般地厭棄,錦嫿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緋絕顏生來就擁有一切,錦嫿雖然妒恨可是也努力過啊。明明她一心想留在戚源崇身邊幫助他派出異己,完成千秋大業。她急急忙忙地想將自己奉獻給他,還怕給的不夠,卻怎麽也不動他為何不為所動。原本她以為是緋絕顏從中作梗,用了什麽迷惑之法操縱了他。


    錦嫿費盡心機徹底離間了他們,戚源崇怪她,可是如果他們真的足夠相愛,那又怎麽會中計。明明是你們各懷心思,最終勞燕分飛,錦嫿認為自己不過是推波助瀾而已。而戚源崇,既然不能永遠得到,那不如及時止損,親手了解了不能掌控的存在才是強者之道不是麽?而今,戚源崇卻似丟了魂,半瘋半魔地折磨自己,也折磨她。


    不論錦嫿怎麽詆毀緋絕顏,戚源崇都不再相信。唯獨那句“緋絕顏死了。”才讓他動容。而後不論錦嫿刺激他,騷擾他,他都像隻有一副軀殼,後來甚至懶得派人驅趕。


    錦嫿非但沒能填補他空洞的內心,甚至對他的自暴自棄無能為力,眼看著如風如玉的年輕帝王一點點枯萎。他或者呆坐在棲鳳閣,或者瘋魔地不分日夜地畫緋絕顏,直到病弱到拿不起筆。彌留之時,他懷裏揣著當初送給緋絕顏的那支玉簪,幹涸的眼睛仍然不死心地看著門口,最終撒手人寰。


    錦嫿的對緋絕顏的恨,沒有因為她的消失而消散,反而因為戚源崇的執著瘋狂滋長,奈何這恨再也無處消解。戚源崇死後,錦嫿消沉了一陣,蝠龍卻一反常態地不聞不問,隻派人時常送來些新鮮玩意兒解悶。


    錦嫿本來想,這一番折騰,蝠龍再愚鈍也看得出她對戚源崇的心思了,也許知難而退了吧。可是待她緩過神來,蝠龍待她卻更勝從前。數萬年的光陰不斷,錦嫿必須承認,蝠龍待她無可挑剔。錦嫿要的還未開口,蝠龍就已經備好送來。錦嫿想的,蝠龍都替她想在前麵。錦嫿本來失去冥蛇一族的支持就無處可去,隻能在蝠龍麾下度日。蝠龍如此潤物細無聲,錦嫿也並非毫不感動,多多少少也柔軟些,主動些,隻是,那因戚源崇而成的死結依舊沉在心底,時不時硌得隱隱作痛。


    蝠龍雖然作風霸道,卻從未強迫錦嫿,錦嫿可以仗著他的偏愛來去自如,任性妄為。她做得再過分,蝠龍再生氣也不過一句:“下不為例。”罷了。如今看來,錦嫿真正感受到寵溺的日子,確是與蝠龍虛與委蛇的那段時光。


    神族仙族將魑魅和鬼獸封印至虛無界後,重新劃分領域後,蝠龍一族不得已遷居藏身,然而蝠龍卻始終抱著恢複妖魔稱霸的混世,對現世極為不滿。奈何,世事變遷,妖魔眾也更迭了不少,有不少小的妖族甘願接受神域的管理,想過平凡安生日子,當年追隨蝠龍的兵馬也削減了不少。錦嫿知曉蝠龍心係魔世,也幫著出謀策劃了不少。因為西神域距離虛無界最近,所以錦嫿和蝠龍一黨時常擾亂現世秩序,轉移西域神府的視線,並且共同策劃了破壞神脈,攻破結界,重啟虛無界恢複亂世。本來一切進行得得心應手,直到宗政禮司的出現。就算他輪回百世,錦嫿都嗅得出他的味道,根本無需印證,他言行舉止與從前毫無二致。


    就算錦嫿幾乎等於接受了蝠龍,可是再見戚源崇,她還是失控了。盡管她極力掩飾,可是她也能感覺到蝠龍的變化,相對多年,這點默契倒是有的。知曉緋絕顏還活著,錦嫿就像徹底打開了失控的開關,甚至想脫離蝠龍的掌控。錦嫿一次次的算計與試探,察覺緋絕顏與宗政禮司似乎並無從前的糾纏之態。錦嫿欣喜若狂地故技重施,卻因修為低微次次吃虧。這她倒不奇怪,奇怪的是蝠龍似乎越來越不悅,卻並未苛責。她能感覺到蝠龍的無奈和懊惱,卻依舊堅持,畢竟執念能控製就不能叫執念了。被抓的這些日子,錦嫿從未恐懼過,現在想起來她比自己想象得更加依賴蝠龍。錦嫿心裏堅定地認為,蝠龍不會丟下她。然而,她卻想錯了,蝠龍沒打算丟下她,卻又永遠的丟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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