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禮司的臉色一刻比一刻難看,緋絕顏忍不住問:“你還撐得住嗎?讓西域神府的人來接應你吧。”


    宗政禮司慘白的臉卻微微泛起了笑意:“你不是一直怕我給西域神府通風報信嗎?怎麽如今倒自己提起了?”


    緋絕顏又氣又急:“都什麽時候了還計較這些。”


    宗政禮司喘著氣說:“入竭魍穀之前我已經給佐老發消息了,西域神府調兵遣將也需要些時間,如今這局麵早不是你我能控製的。”


    緋絕顏有些不悅更多的確實無奈,她的確低估了錦嫿如今的實力,幾番惡戰下來,他們兩人之力盡然沒有撈到半點便宜。但就算西域神府派兵來,他們當中能與緋絕顏和宗政禮司實力相當的更是萬眾無一,來了也隻是拖延些時間,若說佐老親自出馬還差不多。


    “嗯,猜到你會這麽做。”緋絕顏不甘心地說。


    錦嫿還在無形邊界麵前冥思苦想,緋絕顏和宗政禮司靠近不成,抓也不成,隻能僵持。


    卻沒想到,錦嫿忽然魔力幻化成刀,割破臂上的大血管,血流如注,她將血匯集起來用魔力輸送給無形結界。


    緋絕顏對錦嫿的舉動不奇怪,畢竟她也沒有退路,但無形結界會照單屬實意外。這一百零九位上神究竟打造了個什麽玩意?


    “這樣可以了嗎?”流血半晌,錦嫿虛弱地問。


    無形結界掙紮亂動著,似乎很得意,卻說:“不夠,遠遠不夠。”


    錦嫿驚詫地看著結界,愣住半晌,盯著自己滿是血汙的左臂,忽然狠狠心手起刀落,一聲撕裂裂肺地咆哮,左臂應聲而落。


    緋絕顏和宗政禮司都驚呆了,錦嫿竟然這樣狠得下心。然而之後的情景更讓人瞠目結舌。


    錦嫿痛苦地用魔力撐著,將砍斷的左臂托起獻給無形結界。


    結界將她的左臂吞了下去,半晌,結界開始露出一條黑色的裂紋,裂紋立刻滲透初黑色的光芒和濃重的魔氣和瘴氣,就這麽一點緋絕顏召喚來的羽類已經受不了紛紛慘叫著逃開。


    而錦嫿驅使的凶獸似乎對滲透出來的氣息極為恐懼,一時間噤若寒蟬。


    緋絕顏和宗政禮司都感受到,虛無界的確藏身了不得了的東西,就這麽一點氣息的波動就有這麽大的反應。


    然而現在可不是看熱鬧的時候,緋絕顏和宗政禮司拚著畢生的修為飛身阻攔,緋絕顏本以為錦嫿虛弱易攻破,換了冰刃集中飛向錦嫿。


    而宗政禮司害怕損傷結界,放出不該存於現世的東西,用法力企圖閉合無形結界。


    然而他們都失算了,無形結界打開這麽一點點縫隙,其中的魔氣、瘴氣、混沌之氣就如磁石一般開始吸附周圍的一切。


    宗政禮司的法力石沉大海,對閉合結界毫無用處,緋絕顏的冰刃盡數被吸了進去。


    好在二人及時用法力控製,才沒有被結界吸入。而之前的異鳥、凶獸都毫無招架之力像紙片一樣被吸進去。


    錦嫿瘋魔地大笑著,甘之如飴地任憑自己的身軀一點點向結界的縫隙移動。


    她的斷臂之處仍然血流不止,她的身軀一點點進入結界,直至她長長的蛇尾被完全吞沒。


    無形結界似滿足一般,一點點自動嚴絲合縫,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緋絕顏和宗政禮司隻是用法力保住自己不被吸進去就已經很吃力了。之前喚來的異鳥,緋絕顏用羽鏈拚盡全力也隻保住兩隻。


    緋絕顏和宗政禮司幾乎筋疲力盡,無形結界恢複如常,他們二人沒有埋怨和懊悔,一切都超出他們的預想,並沒有誰對誰錯。


    緋絕顏默默地用法力給喚來的異鳥治了傷,然後靜靜地驅他們離開。


    緋絕顏伸出一隻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宗政禮司一愣,有些意外,然後和快就別劇烈的痛感和疲勞取代,他的手遲疑地慢慢伸向她。


    “神使……神使!屬下們來遲了!”騏風率一隊人馬,遠遠地喊,說話人就到眼前了。


    緋絕顏暗笑,原來凡間那些電視裏的劇情是真的,什麽都結束了,大隊人馬一定最後到。


    騏風小跑著到他們跟前,看著緋絕顏和宗政禮司狼狽的樣子,一時間驚詫得不知所措。


    緋絕顏不耐煩地說:“你倒是扶一下你們神使,沒看見他都要倒下了嗎?”


    騏風應聲去攙扶宗政禮司,而後騏風忽然反應過來:“緋……絕顏大祭司,您如今已經不是西域神府的神使,插手西域神府的事務是不是不太合適。”


    緋絕顏用法力處理自己的傷口,並沒看騏風,嘴上卻不饒人地說說:“你的宗政神使還在停職呢,也不應該插手神府事務。你倒是理所應當地應該插手西域神府的事務,結果就弄成個姍姍來遲?”


    騏風一時間被懟得啞口無言,他們接到宗政禮司的增援信號時,佐老也覺得非常棘手。這竭魍穀別說去捉一個魔階大升的妖邪,就是去巡視一趟也不是容易的。那竭魍穀是何等凶險,眾人皆知。佐老要權衡利弊,調兵遣將,再加上趕路也需要些時間,耽誤下來哪還有神速之兵。


    宗政禮司抬手,示意騏風不要爭辯。


    “虛無結界被破,不是一人一地的事情,關乎現世甚至三界,本就不是單憑西域神府就可以抗衡的。如今這結果也是枉然,佐老曾經警示其他神府,也向天界諫言過,可是他們似乎都認為錦嫿不成氣候,不足為慮。如今這般也好,那些人自己打了臉也該知曉厲害。隻是,到時候,西域神府的立場難免尷尬,定會有人以鎮守不利發難,佐老恐怕又有一番周折。”宗政禮司雖然虛弱,頭腦卻依然清醒,一番分析下來,眾人沉默了下來。


    緋絕顏說:“你還是先好好養傷吧,如今舊傷加新傷,想複職恐怕都難了,沒有你坐鎮,佐老豈不是更為難麽?”她眼看著宗政禮司的臉色一刻比一刻難看,心中暫時忘了怨,更多的是擔心。緋絕顏安慰自己,宗政禮司不論如何,還是個好搭檔,雖不能時時與自己立場相同,總算關鍵時刻能派上用場,關心一二也是平常。


    隻是,如若一件事需要自己去說服自己,那麽其實本身這件事原本就是有答案的,隻是身在其中而不自知。


    緋絕顏對錦嫿的事,沒再提及,並不是打算就此作罷,虛無結界她也是第一次接觸,很多事要細細計較。錦嫿的命她要定了,虛無界又如何,這世間除了無形之物不可強求,其他的事在人為。


    騏風謹慎地帶走了宗政禮司,西域神府一行人流下一部分打掃戰場。


    緋絕顏沒回到住處,有關虛無界的事還是問經曆過的人比較靠譜。


    神鳳山在神界東南方巍峨屹立,遠看如雲似霧,近看山巔入蒼穹壓迫感油然而生。


    緋絕顏雖然定期回神鳳山履職,但距離上次回來也有千年。


    神鳳族喜居高處,神鳳宮就在山巔之上,山嵐繚繞,傲視寰宇。


    緋絕顏一回宮,乖乖去拜見了已經從族長之位退下來的父君。


    “兒女拜見父君,願父君如日之升,如月之恒。”緋絕顏在父親麵前要謹慎些,凡間說嚴父慈母。她的這位可謂是嚴父的典範,禮數少有不周都要苛責的。


    “你在那巽天佐座下自在的很,平日裏都是承祭司之責才肯歸家片刻,怎麽今日倒閑得來給我請安了。打算待幾刻啊,您貴人事忙,怕耽擱太久誤事,沒什麽事就可以回去了。”神鳳族的前任族長,也就是緋絕顏的父親冠燚,和其他長輩一樣,年輕時要強嚴厲,年老了最大的願望不過是兒女承歡膝下。緋絕顏是眾子女中最小的,本應備受寵愛,卻因從小桀驁不馴被父親管教得最嚴。


    緋絕顏對父君用女兒聯姻鞏固氏族勢力不滿,因此從小叛逆頂撞是家常便飯,偏要和老父親對著幹。父君要求身為女子要端莊淑雅,緋絕顏偏偏心性高傲;父君要女兒溫馴賢良,緋絕顏偏偏拜西方神母為師專注修為。當年挑選神鳳族大祭司時,父君甚至以她是女子為由阻攔她競選。她偏偏憑借一己之力打敗一眾競爭者,脫穎而出。


    神鳳族的大祭司看似閑差,實則意義非凡。神鳳族膜拜金烏,從誕生至今經曆無數次跌宕而綿延至今,憑借的就是從金烏自然中獲取力量。大祭司是與金烏溝通的橋梁,如若修為不夠,穎慧未開,則會耽擱時機,重則後果不堪設想。若是太平盛世,大祭司也要掌管全族繁複的祭祀典儀,包括了成族至今的全部文獻。父君曾說緋絕顏性子太過高傲執拗,修為再高也是女娃,不適合擔此重任。緋絕顏和父親打賭,若她輸了此生願聽父君安排絕無二話,若她贏了那麽她將按照自己的意誌為自己而活。結果,她贏了,一向威嚴冷峻的父君丟了一句:“一切隨你。”她才至此贏得了自己掌控的人生,一路走來她不斷打破族人的看法,挑戰父君的權威,苦修成神,其中的艱辛隻有她自己知道。然而就算不夠美好,卻是她從不後悔的選擇。至少,她拜托了成為神鳳族寵物的命運。


    冠燚一聲冷笑“你見巽天佐比我都多,知道的,是你大祭司恪盡職守。不知道的還以為巽天佐才是你親爹呢。”


    “父君聲若洪鍾,看來是身體康健的很,女兒這邊放心了。隻是女兒年少時便記得父君曾教導,神鳳族最重情義。巽天佐舍修為就女兒與為難,是為大義,女兒感恩圖報才在他座下行走。若父君認為女兒此舉不妥,女兒這就去告訴那巽天佐女兒不幹了,當年他救我算他自己犯賤活該。”緋絕顏依舊做小伏低的樣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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