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絕顏覺得一開始對口訣的理解太極端了,覺得動靜、明暗、空滿、收放都是絕對的,她忽然開始覺得也許換一個相對的角度可能好些。正所謂物極必反,也許某一方麵的極致會向相反方向過渡,這過渡正是亦動亦靜,亦明亦暗,亦空亦滿,亦收亦放。


    緋絕顏一大早就去了幽穀修煉心法口訣,一襲白衣盤膝而坐。


    無山、無水、無風、無樹、無天、無地,入法境是足夠了,法境之中風輕雲和,水波微粼,鳥飛魚躍,緋絕顏在其中赤足而行,水漫過如玉的足腕時依然能清晰地感受清涼的洗禮。法境之中的緋絕顏駐足閉幕,凝心聚法,以意念牽動法境的風雲變幻。霎時,烏雲翻卷,驟雨突臨,雨水如銀針傾注,水中被點出無數水暈,鳥兒們因為受驚嘰嘰喳喳地吵鬧著躲入林中,閃電把天空劈成無數的碎片,雷聲震耳欲聾。這場景是無比吵鬧了,緋絕顏依舊閉目靜思,無聲、無心、無我,法境之中的一切仿佛瞬間靜止了。


    緋絕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靜,可是,突然,她又回到棲鳳閣的梳妝台前與那人繾綣。忽然戚源崇捏著她的手腕威脅她、禁錮她,還有錦嫿陰謀得逞的嘴臉,太後的職責,無聊宮人的怯怯私語。緋絕顏覺得頭痛欲裂,想要停下,可是她不想再前功盡棄,想結束這夢魘就不能逃避。她沉下心來,任由這些嘈雜的聲音和模糊的麵容在黑暗中交錯,雙手結印護法,任由雜念全部丟出來。


    漸漸地光線變得明亮起來,明明緋絕顏沒有動作分毫,卻趕到身心似乎在法境之中馳騁萬裏,那被風灌透身體的感覺是如此的清晰。


    緋絕顏繼續集中精神,凝神運法,感到法力如涓涓細流散布到每一處經脈,然後消失不見,仿佛法力被什麽無形的力量收走一般,身體有一種被吸幹的感覺,那種極致的空虛令人覺得寒冷和空虛。緋絕顏用意誌控製自己的身體不要發抖,強迫自己忽略這種無能無力的感覺。似乎過了很久,然而緋絕顏卻已經無法度量時間,法力似乎慢慢回來了,慢慢地注入經脈,在經脈各處遊走,但是似乎法力比之前要洶湧濃厚得多,漸漸充盈了整個丹虛,緋絕顏漸漸覺得開始吃力,這力量越來越雄厚,自己的丹虛似乎已經容納不下了,然而過程沒有停止的意思。


    緋絕顏試圖用法力引導,卻並不起作用,丹虛漸漸到了極限,她其實並不知道這樣到底是不是對的,但如今想收手也來不及了。


    丹虛因為過多的力量湧入變得熾熱焦灼,這種感覺立刻蔓延了全身。


    緋絕顏對這種感覺並不陌生,隻是這一次並非是神鳳之身並沒有循序漸進,完全是從內在灼燒,滾燙的身體,滾燙的一切,似乎自己馬上就要爆裂了。


    緋絕顏不能確定目前這種狀態是修行,還是走火入魔,入魔的話也不錯,緋絕顏自信能成為萬魔之主。


    萬道金光從體內蹦出,緋絕顏看自己的身體仿佛被火煉得透明一般,金光越來越細密,包裹住緋絕顏,幾乎看不出人形了,也分不清是光還是火已經和緋絕顏融為一體,緋絕顏漸漸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恢複意識之時,緋絕顏躺在父親的懷中,父親在渡精氣給她,見她醒過來,慌忙將她扶起來。


    “好點沒有,身體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冠燚擔心的問道。


    緋絕顏虛弱地靠著父親,“渾身法力算不算,別的倒沒有,也沒受傷。”


    冠燚責怪道:“不是說了,不能操之過急,你要休整些時日才能再修煉。怎麽如今非要強行修煉,也不肯隻會為父為你護法。”


    緋絕顏撒嬌地說:“我今日也就是想試試看的,也不知能不能成,怎敢勞父君大駕。”


    冠燚一皺眉說:“今日?你入山已經十幾日了,侍女察覺不對來報,我也沒有往這裏想,帶人胡亂地找了幾日,連佐老那邊都問過了,最後才在這幽穀發現你還在涅盤。我寸步不離地守了三天三夜才等你重生。”


    緋絕顏一愣,“這麽久,可是我覺得就是一會兒的事情呀。”


    冠燚語重心長地說:“這不同的境地時空本來就不盡相同,你以為的須臾,法境之外就是十幾天。神界天界的十幾天又是現世的十幾年。”


    緋絕顏許久未作聲,即便是神族也不能參透天地萬物所有的道義。


    冠燚有些難以置信,又有些佩服地說:“沒想到,這第二重竟然還真被你這丫頭參透了。”


    緋絕顏眼睛一亮:“父君的意思,我成功了嗎?”其實她昏昏然地沒了意識,根本不清楚到底是過關了,還是入魔了,如今父君的肯定讓她喜出望外。


    冠燚捋著胡子說:“我之前倒是小看你了,原以為將你保護起來是為你好。卻沒想到,你天賦異稟,據我所知你是用時最短修煉到第二重的人了。”頓了頓,他又說:“不過你也不要太驕傲,修煉到一半就前功盡棄的也不在少數,你也沒什麽可驕傲的。”


    緋絕顏才不接這冷水,她可沒那麽健忘,她記得父君說過族中之前的那些族長,包括父君和長兄修煉每一重少則幾十年,多則上萬年,她用這麽短的時間就參透心法早就甩他們三界之外了。但父君的提醒也是對的,這秘籍一重比一重困難,登頂極難,好的情況是修煉到高等級停滯不前,糟糕的也有因為修煉絕命的。


    緋絕顏想回去休息,奈何腿軟得像棉花,差點一步跌倒在溪水裏。父君有力的手一把拉住她,淩空瞬影送她回了寰宮。


    冠燚看著緋絕顏睡下才悄悄離去。


    睡夢昏沉,緋絕顏覺得似乎是母親溫暖的手撫摸著自己的額頭,然後母親對著她默默拭淚。緋絕顏即便是夢裏也覺得心痛,從小到大她太過要強,她的倔強讓母親頭疼,勸阻無果,隻能在一邊心疼緋絕顏要強留下的一身傷。緋絕顏與父君矛盾最激烈的時候,母親左右為難,在心底裏她是認同父君的觀念,覺得女孩子不用那麽辛苦拚殺。可是對著女兒卻也難免心軟,糾結之下,心氣鬱結,再加上本就體弱,後來父君就帶著母親到凝雨軒去修養,為了照顧母親,父親後來辭去族長之位,經族中耆老同意傳位給長子。在這之前都是前任族長仙逝,才會傳位給下一任。其實在緋絕顏心中,多少是有些愧對母親的,即便母親不站在她的一邊,總算是與她有關。


    醒來時,枕邊是帶著叢蘭香的絲帕,那是母親喜歡的味道,原來母親真的來看過她。大概又感歎這個不孝女瞎折騰了吧。


    可是緋絕顏沒空撒嬌,虛無界搞不好就是一場浩劫,到時候即便是神鳳山也不能置身事外,她是大祭司,是出了族長衝在最前麵的人,是要架起神鳳族和祖宗先輩橋梁的人,她必須強大起來。


    之後的日子,冠燚依舊在緋絕顏身邊護法,第二重俢的是內心,就算修成了心法也要調息運化,才能為己所用。


    宗政禮司的手臂好得差不多了,每日都在研究如何能運用鳴龍,也日日都在修習,奈何這鳴龍也不知是不是認主成功了,握刀可以,提勁運刀卻不行,那刀就像長在了刀架上一樣,刀柄的蟠龍倒是不傷他了,隻是緩緩地盤繞著。


    佐老把鳴龍贈與他沒道理不告訴他使用的方法,隻有一種可能,佐老收藏了鳴龍沒錯,卻也不甚清楚鳴龍真正的用法,一切都要靠他自己的領悟。


    宗政禮司想到,既然鑄刀的人有來頭,不如查看典籍是否有記載。


    宗政禮司在藏館,果然看到了一些關於乾喿的記載。


    這位上神是創世之神的親傳弟子,武藝不甚出眾,鍛造技藝卻超群,後來專門打造神器、武器,供有誌之士使用。隻不過,出自他手的作品大都很有來頭。首先是用材講究,其次大約是受他的影響,這些武器神器都要認主之後才能真正使用,否則就是擺設。曾有上古上神討要他的燕環刀,因刀不認主差點命喪當場,最後隻能作罷。他的很多武器神器都已經在幾次大戰中損毀,還有的不知所蹤。關於鳴龍隻有寥寥幾筆,據說那位上神當初求取鳴龍之時也是破費周折,鳴龍在手之後閉關修煉了一陣子。後來那位上神在幾次大戰之中屢立奇功,具體細節卻又沒有披露,倒是提到那位上神的修行屬性是土,在戰鬥過程中平地飛土龍卷。後來那位上神以身殉職,隨行的將士本想將鳴龍收起來隨他入藏卻發現鳴龍竟然不脛而走,不知所蹤。


    宗政禮司仔細想了想,難道使用鳴龍和使用者的屬性有關嗎?再者明明鳴龍隨那位上神出戰東荒,雖然殞身,可是佐老說後來鳴龍是在海中找到的,這就更奇怪了,鳴龍應該在東荒怎麽會在海中呢?他隱約覺得這些可能是啟用鳴龍的關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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