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元邃的軍營中小小的慌亂了一陣。


    雖然出事的是一個“俘虜”,但因為石將軍親自下令,軍醫還是拎著藥箱匆匆忙忙的趕來,又是要熱水,又是取針線,又是拿繃帶。不一會兒,圍觀看熱鬧的士兵都聞到了裏麵散發出的血腥味,可這樣的血腥味對他們這些見慣了生死,習慣在更濃鬱的血腥氣當中求生的人來說,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而且,聽說自盡的是一個俘虜之後,眾人就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似得,漸漸散去。


    天色徹底暗下來。


    最後留在綠綃帳篷裏的是商如意和石玉心,軍醫在離開之前又細細叮囑他們,綠綃手腕的那一刀深至見骨,流了太多的血,雖然眼下還有一口氣,但仍需靜養,若今晚無恙,這條命就算撿回來了。


    於是,商如意便留在了這個帳篷裏守著她。


    不知是不是因為帳篷裏過分濃鬱的血腥味的緣故,商如意不僅感到有些窒息,而且,即便周遭已經安靜下來,她的內心也始終無法平靜,坐在床尾,看著綠綃那張幾乎失去了魅惑,隻剩蒼白的臉龐,她感到心口陣陣的發痛,身體也止不住的在衣裳裏戰栗。


    但身邊還坐著石玉心,為了維持秦王妃的尊嚴,商如意盡量不讓她看出自己的情緒,以至於雙手互絞著,指尖在自己的手背上留下了幾道血紅的劃痕。


    立刻,她就感覺到石玉心的視線從綠綃蒼白的臉上,移到了她通紅的手上。


    商如意掩飾似得勉強笑了笑,道:“多謝你。”


    石玉心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不必謝我。我的弟弟被你們的人抓了,總要有點本錢才能保住他,你這個秦王妃自然是最值錢的,而她——”


    說著,她的目光又落到了綠綃的臉上。


    “聊勝於無。”


    不知為什麽,雖然她說的是事實,可這四個字卻像是一塊大石頭轟然壓在了商如意的心頭,甚至,她感覺到躺在床上的綠綃仿佛氣息都沉了一下。


    聊勝於無……綠綃現在的處境,不正是這四個字嗎?


    商如意又看了一眼她毫無血色的唇瓣,歎了口氣,然後說道:“雖然你這麽說,但我還是替她謝謝你。”


    “……”


    “若不是你,那大夫未必肯這麽用心。”


    石玉心勾了一下唇角,表示自己聽到了,但並不受用。


    商如意也知道,她隻是在擔心自己兄弟的安危,所以剛剛那話並不是客氣;可她對石玉心說的話也不完全是敷衍奉承——綠綃是跟著她離開長安,到了這個地方,遇到了她的蕭郎,更得到了她的“結果”,這算得上是求仁得仁,但因為是自己帶著她來的,商如意總隱隱的有一種責任在身上。


    活著帶她來,也最好能帶著活的她離開。


    隻是,每一次呼吸,那縈繞在鼻尖的血腥氣都不斷的往身體裏鑽,好像黑夜裏擺脫不了的幽靈一般,讓商如意始終有些戰栗難安。


    像是為了安撫自己的情緒,商如意又對著石玉心道:“其實,她是個很聰明,也很堅韌的人。”


    “哦?”


    “這些年,她受了很多苦,卻怎麽都沒放棄過。”


    “哦。”


    “這一次,想必是一時糊塗。”


    “……”


    石玉心回頭看了一眼安靜的帳門,又看了看綠綃,道:“是糊塗。”


    說完,不知她是忍受不了帳篷裏濃鬱的血腥味,還是忍受不了商如意的嘮叨,站起身來道:“天色已晚,我要回去休息了。你——你若要在這裏守著她,就自便吧。”


    商如意點點頭:“多謝。”


    石玉心淡淡的一擺手,轉身走了出去。


    她一走,這個帳篷裏就徹底安靜了下來。


    可商如意的心,卻反倒翻江倒海起來,她慢慢的鬆開手,手心裏攥成一團的便是那張置綠綃於死地的紙箋,不知道石玉心看到了沒有,但不管她看沒看到,事情都已經擺在眼前,以她的聰明,不可能猜不出來綠綃是因何至此。


    剛剛,那帳子被許多人掀開,有來往忙碌的軍醫,有看熱鬧的士兵,還有來探視結果的石玉心自己,可自始至終,蕭元邃都沒有踏進這個帳篷一步。


    他知道這兩句詩,這流鶯二字,是會要了綠綃的命的。


    他就是要她的命。


    他要她死!


    為這樣兩句詩,為那流鶯二字而死,綠綃的確是糊塗……


    若是在平時,對這樣的糊塗人,商如意在悲憫之前,一定會先生氣,但不是生蕭元邃的氣,而是氣綠綃這樣的糊塗,可如今,鼻子裏聞著濃鬱的血腥味,眼中映著那張蒼白到妍魅盡失的臉龐,她卻隻有悲哀。


    “糊塗……”


    她喃喃說著:“你怎麽,真的就這麽糊塗?”


    為了一個,多年來對她不聞不問,一見麵就要她的命的男人,她竟真的連命都不要。


    綠綃是舞姬出身,自她出道,就真如流鶯一般穿梭在各個男子的身邊,即便是在凶狠如王紹及那樣的人身邊,她也能保全自己,甚至在保護自己的同時,還能保護別人,幫助商如意,可見她有多了解男人,多懂得對付男人。


    這麽聰明的女人,卻這麽固執又蠢笨的戀著一個蕭元邃,往日的聰敏機警,都被她丟掉了。


    還是說,女子愛上了一個人,就會變笨?


    商如意忍不住回想起過去的自己,自己在愛上宇文曄之後,是不是也這樣的?


    在別人的眼裏,自己有沒有這樣的蠢笨?


    就在商如意腦子裏一片混亂,更是把那張原本就皺巴巴的紙捏成了一團的時候,帳篷外突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停在了門口,她本能的警惕了起來,睜大眼睛看著帳子。


    是蕭元邃嗎?


    他,來看綠綃了嗎?


    但下一刻,一個有些陌生的聲音令她立刻泄了氣:“秦王妃,在嗎?”


    是來找自己的。


    商如意輕輕的歎了口氣,又有些疑惑,不知道什麽人會在蕭元邃的營中來找自己,隻低聲道:“我在這裏。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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