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算是琉衣的故鄉,雖然離開已經三年,但飛機一落地,一聞到那種特屬於城市的躁熱氣息,一陣熟悉感從心底浮湧上來。


    “嗬,在南部鄉下待了太久,我都快忘記這種車水馬龍的景象了……”潘瑟派兩名屬下前來接機,車行經繁榮的市中心,琉衣忍不住發出歎息。


    韓宕知道她很久沒回來,特別示意司機把車速放慢,多給她一點觀看的時間。


    “我們等會兒要去哪?”車子開上民族東路,琉衣轉過頭問。


    “陽明山,我先帶你去見幾個人,然後休息,之後再看你要去哪,我會陪你。”


    前頭司機已入蟠龍會許久,接過韓宕無數次,但頭一回見他用這麽柔軟的口氣跟人說話,而且還是一個女人。趁停紅燈,蓄著短短平頭的司機忍不住側頭一瞄。


    韓宕即時逮住他的目光。“幹麽?”


    聽見他的口氣跟從前的帝釋沒兩樣,司機忍不住偷笑。想不到愛情的力量這麽偉大,連任性跋扈的帝釋也能瞬間變成繞指柔。


    一瞧司機表情,韓宕立刻伸手從他後腦勺“巴”了下去。“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說完,韓宕保持同一副表情,鼻子仰天地坐回原座。


    換成琉衣驚訝地看著他。


    “幹麽?”韓宕又問。


    琉衣不好意思明講,隻是招招手要他附耳過來。“不要那麽凶。”


    韓宕聞言,做了一個癟嘴的叛逆表情。


    琉衣又說:“乖嘛。”


    嗯——黑眸一瞟琉衣,很勉強地,他朝她輕輕點頭。“好啦。”


    哎呦、哎呦!感覺到後座散發出來的濃情密意,開車的司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真是好不習慣啊!隻是當腦門再度被“啪”地打了一巴掌後,司機馬上正色,重新換了一個念頭。


    不不!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舉國歡騰,普天同慶啊!


    “哼!算你識趣。”


    韓宕冷聲警告司機別再胡思亂想。對付他們這些人即使沒有“心”之力,光瞧他們的表情,他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他韓宕啥子都吃,就是不吃虧。想取笑他,下輩子吧!


    一進環境清幽的“五方會所”,琉衣即愛上了這個地方——分隔五座屋房,看似獨立,卻又親近。五棟屋宅前都有相連的通道可達對方大門,然而周圍旁邊濃蔭處處,又遮蔽外頭可能出現的好奇目光。


    琉衣還發現一件事,在這裏大家管叫韓宕為“帝釋”,前頭這個帝字,還有旁人對待他的恭敬姿態,引發琉衣的注意——他先前說過他是某集團的負責人,這個“某集團”想必很大。


    “伊織先生已經回來了。”會所總管一見韓宕馬上表示。韓宕點點頭。


    “幫我去找他過來。”


    總管退下後,韓宕才大概跟琉衣解釋他跟信二的淵源。


    琉衣之前跟潘瑟見過麵,一聽韓宕說伊織信二跟他的關係就如潘瑟與他,琉衣突然脫口說:“跟潘先生一樣,哇!不知道那個伊織先生長得怎麽樣,有沒有跟潘先生一樣好看?”


    等一下!她剛說什麽?韓宕黑眸一眯,薄唇一抿。“你覺得潘瑟好看?”這句話說得咬牙切齒。


    琉衣再天真也聽得出話裏酸氣十足。好可愛噢!她在心裏偷笑,想不到這麽大個人了,竟然還會吃這種醋!“想當然沒你好看,在我心目中你是第一名,你不用擔心。”


    “哼!”韓宕負氣一哼。“什麽在你心目中第一名——我,是全天下第一名。”


    “是是是,你是世界第一。”


    “那你剛幹麽說潘瑟好看?!”他可沒因她一點吹捧就忘了他姓名叫啥!該追問到底的,他可記得清清楚楚。


    “潘先生本來就長得不錯嘛!”琉衣嘀咕,她是創作東西的,天生就會特別留意漂亮的東西。


    她這句話再度教韓宕不爽!她才見潘瑟一次就讚好看,而他勒!卻在她身邊繞了近一個月才得到她的芳心,這要他怎能不介意!


    “好啦!瞧你臉臭的,我覺得潘先生好看,隻是基於一種欣賞的角度,就像看到一朵漂亮的花一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個性,但想擁有的頭一個,就一直隻有你啊。”


    琉衣偎近韓宕身側撒嬌著,一張粉臉巧顏盼兮,模樣可愛至極——韓宕沒法看著這張臉拗太久脾氣,再加上她剛那番話又說得確實動聽,算了!他大人大量,不跟“他”計較——這裏說的他,當然是因為長得好看而被遷怒的潘瑟。


    “信二長得也還不錯,隻是——”


    “差你一點?”琉衣接話。


    “是差我很多,ok?”韓宕輕敲她腦門“指正”。


    “ok。”琉衣重重將頭一點,就在此時伊織信二已到門外,一聽見敲門聲,韓宕立刻要他進來。


    “帝釋。”他先跟韓宕招呼,然後眸光一轉到琉衣身上,伊織信二白淨的俊臉浮現一抹淡笑。“穀小姐。”


    哇!看著伊織信二琉衣忍不住歎。


    一見她驚豔的表情,韓宕頓時又翻了醋桶,正想開口發難,卻被琉衣手上那一陣輕拉引去了注意。


    傻瓜!我都說要跟你在一起了,還吃這種無聊酷幹麽?她用眸子對他嬌嗔。


    韓宕頓時耳根微熱,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罷了,罷了。


    伊織信二一臉有趣地瞧著兩人互動,他心想如果聿凱也在就好,那麽他稍後就可以問聿凱,帝釋跟穀琉衣兩個在那眉來眼去,到底是在“說”些什麽?


    “我想請你幫個忙——”處理完心裏的別扭之後,韓宕直接導人正題。“用你的能力幫我治療琉衣的心髒。”


    信二點頭,這事他來之前早已事先設想過。“我會試,隻是我想提醒帝釋,不要抱持太大的希望。”


    “怎麽說?”韓宕皺眉。


    “我的能力。是用來‘修複’原本已經存有的東西。但穀小姐的狀況,似乎不是這樣。”


    琉衣一雙眼在韓宕與伊織信二兩人之間遊移,瞧他倆說得一瞼慎重,就算她聽得一頭霧水也不敢冒失插話。話題主角是她,她聽得出來,可是伊織先生說的“修複”又是怎麽一回事?


    “我有份資料。”信二從公事包裏拿出一疊紙,遞到韓右麵前。


    自從上回幫韓宕查了琉衣的病狀後,信二又費心地搜集了不少世界各地相關的病例,最後終於被他找著一位名醫,專門在醫治像琉衣這樣的心髒疾病。


    葛諾醫師……韓宕目光落在這個人名上頭。“他現人在哪?”


    “威尼斯。”信二回答,“我大概跟他描述過症狀,葛諾醫師是希望她親自過去一趟。”


    韓宕沉吟。帶琉衣去給醫師檢查這事不難決定,但問題附在資料後頭的成功案例——隻有十個,數目這麽少!韓宕不禁懷疑,葛諾醫師到底是醫死了多少病患,最後才得到這十個成功的記錄。


    “葛諾的事我會考慮。”韓宕將資料收下。


    信二明白,韓宕不想讓琉衣去冒這風險。他可以理解,如果今天換作是自己所愛的方舞患了這種病,想必他也下會同意。


    “我試試。”話說完,信二突然起身。


    看見琉衣滿臉疑惑,韓宕軟聲向她解釋:“不會痛的,他會把手放在你的心髒上麵,試看看能否治愈你心髒的毛病。”


    “但是……”琉衣低頭一覷之後臉突然爆紅,那個地方剛好是她的胸部啊!


    “我直接示範。”信二知道一般人很難想像他的能力,但隻要親眼看過一定能明白。“帝釋,麻煩你‘借’一下傷口。”


    臭信二,當他是示範教材啊!韓宕嘴裏雖這麽嘀咕,但也毫不猶豫即把襯衫衣扣解開。


    韓宕身上傷口雖已結痂,但仍末完全痊愈。信二靠近將手覆在結痂上,幾秒鍾過後,隻見原本黏在傷口上的痂皮翹起,韓宕伸手一撕,隻見底下再無任何傷口。


    琉衣驚訝地張大嘴巴,太神奇了!那她的心髒……不就極有可能痊愈?!她表情一喜。


    信二一見琉衣欣喜的表情,立刻說:“別對我抱持太大希望,我不一定有那能力治好你心髒的毛病。”


    琉衣懂了,原來他們倆剛是在聊這個。“沒關係,我心髒的毛病已經跟我很久了,如果萬一不行,我也已經習慣了。麻煩你。”琉衣朝信二一鞠躬,然後伸吸口氣,坐定閉上雙眼等待信二手觸上。


    一分鍾後,信二無言地搖了下頭。


    韓宕失望地歎了口氣,他知道信二已然盡力。


    怎麽一直沒有聲音?“好了嗎?”閉著雙眼的琉衣問,不難看出她臉上的期待。


    韓宕與信二互看了對方一眼,信二說:“很抱歉。”


    “喔……”琉衣張眼,內心的期待一下被失望取代,她陷入怔忡。不能怪信二,他先前已經提醒過她,沒用的機會可能很大,但她還是難過地流下了眼淚。


    一見到她的眼淚,韓宕立刻示意信二離開。他坐到琉衣身邊,輕輕將她抱住。


    感覺到他的溫柔,琉衣眼淚掉得更凶。剛才那瞬間,她真的以為可以擺脫掉心髒的毛病,從今以後就永遠不用擔心了。


    “對不起……我失態了……伊織先生真不好意思……”直到這時琉衣才想起還有旁人在,連忙開口道歉,隻是一抬頭,客廳裏哪還有信二身影,喃喃道:“下回再見到他,真的要好好跟他說聲對不起。”


    “他不會介意。”韓宕輕挲琉衣頭發,端起她臉頰,伸手抹掉她臉上淚痕。“是我不對。我不應該在還沒確定好之前,就隨便給了你希望,才惹得你那麽傷心。”


    瞧韓宕一臉愧色,琉衣立刻心起警覺。她不能任憑自己陷落在失望的情緒中,從現在開始,她不再是一個人了,她的難過,一定也會引發韓宕的難過,所以她得堅強點。


    “好了,我們不要再你的錯我的錯了,就隻是一件事情結束了,就像我不小心捏壞了一個粗胚一樣。我們把它拋在腦後,不要再去想它了,好不好?”


    韓宕當然明白琉衣說這話隻是為了讓他好過,真是奇妙,為什麽她總是能夠在最關鍵的時刻,做出最適當的反應,感覺她就像能聽到他心裏的聲音似的。


    韓宕微笑地拿額頭抵住她額,兩人愛戀地磨蹭了會兒後,韓宕才突然問她:“累了嗎?”


    “不累。”琉衣搖頭。


    “那我帶你出去逛逛,你不是三年沒回台北,現在街上可有很多新東西,想不想去瞧瞧?”


    看得出他想藉此轉移她的情緒,琉衣心想——好吧,反正她也從沒跟韓宕一塊逛街過,嚐個新鮮也不錯。


    跟外公搬回屏東五溝那年,台北101還沒蓋好,但現在一進台北市區,那高高聳立的尖頂隨即映人眼。韓宕想帶琉衣進101大肆購物血拚,但琉衣目光卻兀自看著對街“無印良品”的廣告招牌發亮。


    當然啦,最後韓宕還是順了琉衣的意——誰叫他中意她!


    “這世界是怎麽了?我頭一次主動想買名牌送人,結果你竟然跟我搖手說不。”


    邊跨上手扶梯來到“紐約紐約”二樓,韓宕嘴裏一邊碎碎念。琉衣轉頭看前看


    後確定沒人在注意她,這才踮起腳尖偷偷親了韓宕臉頰一下。


    果不其然,韓宕立刻閉嘴,一副暈陶陶的反應。


    琉衣發現啊,要叫韓宕改變王意,親他一下遠比她說破了嘴還有用,所以嘍!


    拉著韓宕穿越“muji”的紫紅色招牌,兩人進入一個由原木、棉料,與白、灰,米、咖啡等等顏色所構築而成的世界。琉衣來到“無印良品”的感覺就像羊兒突見大草原一樣,東摸摸西碰碰,神情愉快極了。


    “你為什麽會喜歡muji?”不是嫌棄無印良品的東西,但對韓宕這種大開大合、性格分明的人來說,無印良品的東西太沒有新舊性。新買的東西跟穿三年東西完全一個模樣,感覺也太教人泄氣!


    但琉衣喜歡無印良品的,也正是它的無新舊性。


    她從架上拿下一隻白色茶杯捧著,想了一下,然後轉頭對著韓宕微笑。


    “不是故意要把話題扯到我的心髒問題,不過,因為我的病,讓我對那種能夠安安穩穩,一直持續下去的產品,產生一種沒來由的親切感。”


    韓宕轉身環顫整家店,沒想到他方才所嫌棄的部分,換了另—個角度來看之後,竟產生了不一樣的吸引力。


    認真論來,韓宕是幸福的,雖然沒有一個溫暖的家庭當他後援,但是前任帝釋與蟠龍會裏弟兄,每一個對他都是掏心挖肺,愛護備至。老天爺也沒多虧待他,而他優於他人的天賦以及體力,總能讓他很輕易地就適應蟠龍帝釋天的身分……


    韓宕從來沒感受過那種生命隨時會消失的擔憂,是琉衣的出現,才教他一下驚覺自己究竟交了什麽好運,擁有多少旁人一輩子難求的東西。


    “不要那種臉嘛!”琉衣輕搖晃韓宕手臂,小臉湊近微笑。“我不是在責怪你什麽,我隻是在單純的回答你問題。”


    “你為什麽總是能夠這麽貼心?”韓宕突然問她。


    琉衣笑了。她朝他淘氣地眨眨眼睛。“因為我們是‘一對’啊!”


    挽著韓宕的手,琉衣一行行地瀏覽過每一座木架,突然她腳步停下,從架上取了—件白色的短袖套衫下來。


    “你穿太大了吧?”


    “當然不是我自己要穿的。”琉衣說完便將衣服拿在韓宕身上比劃,然後滿意地點點頭。“滿適合你的耶!”


    “你弄錯了吧……”韓宕是說今天采買的主角是她,怎麽會突然換成他了!


    但琉衣朝他搖搖手指,然後又踮腳從架上取下另一件同款,但小號的套衫下來。


    她指指自己與他,小聲臉紅地說:“情侶裝。”


    韓宕放開懷地大笑出聲。真是呆啊!他剛才竟然沒有想到……


    “就這樣決定了,我們把所有你喜歡、你也可以穿的衣服全部買回家,我也一樣,從明天開始,我們就每天穿一樣衣服出門,”


    “不要啦,這樣太刻意了,人家會笑我們的啦!”


    “誰敢笑!”韓宕才不信誰有這麽大膽子。敢笑他,不要命啊!


    “那如果今天換成是潘先生,還是伊織先生,每天身上衣服都跟他女朋友一樣——”


    韓宕在心裏描繪那畫麵,然後忍不住噗地笑出來。噢!好好笑!


    “你看你,自己都笑了!”琉衣跺腳嬌嗔。


    “好啦好啦,不每—件都買—樣,就隨便你挑,你怎麽買我就怎麽穿,如何?”


    “嗯!”琉衣甜笑地點頭同意。


    兩個人又在購物推車裏塞了不少東西,然後前往下一排木架,是廚房用具,杯碗瓢盤筷子等等東西。看到它們琉衣才突然想起她準備了個東西,卻一直忘了拿出來送給韓宕。


    “韓宕,回家之後記得提醒我,我有禮物要送你。”琉衣一邊把玩著手裏的木筷一邊說話。


    “什麽東西?”韓宕驚訝地看向她。


    “說了就不驚喜啦,看了不就知道了。”


    還要等到回家!對於習於馬上窺知秘密的韓宕來說,等待真是太折騰了!怪隻怪他突然問失去了“心”之力。


    “耐心點!”琉衣朝他微微笑著。


    韓宕無奈地一點頭,否則他還能怎麽辦呢?


    才在“無印良品”待了一個小時,琉衣就累壞了,一坐進車裏,她很快地就合眼睡著了。


    韓宕將她頭擱在他肩窩處,低頭看她平靜的睡顏,他突然心神不寧地碰了下她的鼻尖,直到她淺淺的呼吸拂過指尖,他心頭才頓覺篤定。


    他也知道自己剛才的反應很傻,一個好好的人怎麽可能一下子就沒了呼吸。但在心裏某一角,韓宕又知道自己的掛慮並不多餘。他讀過琉衣的病例,醫師早已挑明著說,她能活到現在,真可叫老天爺給的奇跡。


    “想不到連信二的能力也救不了你……”


    韓宕手指輕撫琉衣細白的臉龐,然後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輕輕吻著。看著她的睡臉韓宕不禁自問,他究竟還能擁有多久擁抱她的幸福?是一年,還是十年?會不會有可能,就僅剩下最後幾天?


    韓宕一向不信鬼神,但在這一刻,他不禁閉上眼睛乞求,如果這世上真存在著神,如果祂能夠聽見他的聲音,那麽祂能否應允他將他的生命,轉移一點給他懷中的女子……


    他啊,是多麽渴望能夠多陪她一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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