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魚尾微勾著,因為沒在水裏的緣故,狀態更接近於蛇類的尾巴,每一片都完整閉合, 看起來非常的絲滑, 乍一看有種綢緞的質感。秦昭又麵無表情地把被子放回原樣:“你就這麽孵?”祈玉:“什麽?”秦昭:“你們人魚孵蛋,也跟禽類一樣抱窩?”聞言, 祈玉目光又閃了閃:“嗯……差不多。”看著那微微攥緊被子的手指和下壓的睫毛, 秦昭就知道這條擱淺在床的魚肯定又瞞了什麽,否則以他的性格,一定會因為“抱窩”兩個字跳腳, 而不是稀裏糊塗地就應下。他危險地把床從頭到尾掃視了一遍,人魚縮在大床一角,被褥壓得嚴嚴實實, 總覺得十分可疑。然而再逼問勢必會適得其反, 秦昭權衡了一下,意味深長地勾著唇,端著飯碗走出房間。“……”祈玉長長歎出一口氣。太難了。待徹底連影子都看不見後,他挪挪屁股, 露出了被壓了很久的……另一枚蛋。這也是一枚綠色的蛋, 然而顏色相比起另外兩枚, 要淺淡且“剔透”的多,呈霧麵翡翠的效果,甚至有種磨砂玻璃的質感。祈玉一臉頭大的看著這枚蛋。人魚孵蛋, 當然與禽類抱窩不一樣。禽類孵蛋需要不斷用體溫“加熱”巢穴, 讓蛋一直處於溫暖的狀態, 蛋裏的小生命才能長大。而魚類在水下, 不可能有這種條件,他本身也是常年低溫,放被子裏都熱不起來。事實上為了適應環境,大部分的魚類都是體外受精,後代能不能存活全靠天地緣分。部分體內受精的種族也隻是通過產卵的方式,頂多不過卵胎生讓魚卵在體內孵化,出生就是一條條小魚苗,而不是生下一個個不能動還需要孵的蛋,這樣後代的存活率更高。但人魚畢竟還占著一個“人”字。而在更為嚴苛的深海環境下,這個種族的進化方向逐漸變態他們將“卵胎生”的“卵”和“胎”,分開了。一個一次產一大堆卵,一個努力將卵變成胎。鐫刻在基因裏的東西無比強大,不需要被教,不需要說明。祈玉苦大仇深地看著手裏的“翡翠”,抹了把尾巴,就著說不出是油滑還是黏膩的粘膜纏繞絲,很快織成了一張膜衣,裹在蛋殼表麵。膜衣頃刻吸附,凝固,那枚蛋看起來更清亮了。……就是不知道裏麵如果真成了鳥胎,會不會被當場憋死。畢竟人魚有手,能扒拉著慢慢吃掉裏層的蛋殼,鳥用喙子啄怕是要啄一輩子。裹了幾層,祈玉就把蛋放在了一邊,任其自生自滅。轉而拿起了手機,打開聊天界麵。司雪濤給他的文獻,靠他自己,根本不可能看得懂。祈玉的眸光不斷變化。自然界的生命為了種族延續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尤其是瀕危物種。傳聞有一種魚類,族群中的一旦雌性全部死光,就會有一條強壯的雄性逐漸變成雌性,繼續承擔繁衍後代的責任。同理,他想,人魚種族中所謂的第三種性別,是不是就是一部分雄性在殘酷的自然選擇中,逐漸進化而成呢。司雪濤曾說人魚的基因序列不存在於人類已知的基因庫中,也並非是成雙成對,而是三條配對。那麽人類社會的文獻,對他來說,其實是否全無用處?帶著千萬思緒,祈玉重新睡下。……醒來時,外麵天色非常暗,祈玉揉著眼睛撐起身子,看到床邊多了一樣東西。一個輪椅。祈玉:“……”糾結了一下,他順著鰭帶跪坐起來,剛想伸手摸一摸,就聽到門外傳來了腳步聲。祈玉又規規矩矩坐了回去,蓋住下半身。“醒了?”進來的是擁有灰色長發的樓煥。時間算的好準。祈玉目光投向門外,秦昭沒有跟來。“是我自己有些話想問你。”像是知道祈玉心中所想,樓煥淡淡一笑。想到秦昭曾經的囑咐,祈玉拘謹地又坐正了一些,心如鼓擂:“……您問。”“那我就開門見山地問了,”樓煥緩步走進房間,拿了把椅子坐在離祈玉不遠不近的位置,看了後者很久,正當祈玉開始懷疑自己臉上是不是有東西時,才道,“你跟秦昭交往到哪一步了?”“……”祈玉說不出話,忽然意識到對方家好像是個高門。一直盯著自己的臉看,不會是想看那個地方適合甩錢讓他離開秦昭吧。久久等不來回答,樓煥好看的眉毛慢慢皺起:“是那孩子強迫你的麽?”祈玉一愣:“啊?”樓煥坐得端正,雙手交疊在兩膝上,神情也很嚴肅:“我想我必須告訴你,我的弟弟並不良善,也不適合與人交往我再問一遍,你是被他強迫或脅迫的麽?”祈玉也蹙起了眉:“不適合與人交往?”他莫名有些生氣,“秦昭雖然有時候有點凶,但其實很可靠,學校裏也有很多人喜歡他,朋友並不少。”不,其實沒什麽朋友,這點是撒謊了的。“是嗎?”樓煥仿佛看穿般,涼涼笑了笑,“看來你確實是自願的。”“……”祈玉總覺得哪裏不太對,但硬著頭皮點了點頭。樓煥從身後掏出一張卡片,遞給祈玉:“如果有什麽困難,隨時可以聯係我。”祈玉接過看了一眼,是張名片,開頭就是燙金國標,非常牛逼。樓煥給出名片就起身,快走出房間時,又駐足,輕聲道:“他的性格生來就有純惡的一麵,三歲以前的收藏品是各類被他自己淩虐至死的鳥,五歲開始就變成了所有的走獸,八歲那年……”他頓了頓,才繼續道,“八歲後,他才活得像個正常人,但那隻是觀察人類的行為後學會的偽裝。十歲時他殺了一隻有人形的惡妖,明明可以一擊斃命,但他選擇了開膛破腹,弄得鮮血淋漓。那隻妖當時還沒斷氣,哀嚎了整整一晚上。”樓煥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雖然我很不想這麽說,但我的弟弟是個父母不同種族融合後的失敗品……換算成人類的話,大概是個反社會人格或者精神病吧。”說完這些,樓煥長長歎出口氣,不出意外看到了祈玉滿麵愕然的表情,搖了搖頭:“隨時歡迎聯係我。”然後終於是走了出去。一片寂靜中,祈玉忽然喘不過氣般深深吸了口氣。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竟是一直呆著,完全忘了呼吸這件事。……失敗品?會有人這麽形容自己的家人?這麽思索著,銀色的魚尾忽然輕輕一顫。祈玉瞬間回神。眼下自身難保,管他是什麽呢。他垂眸,猶豫半晌,還是伸出手,輕輕放在了某片鱗上,刮去上麵雪白的分泌物,扔到一邊。過程中他看到了鱗片之間宛如幹裂般的紋路,摸上去也是刺痛不已,是離水時間太久了。這種狀態維持不了多久,如果一直變不回人類,後果不堪設想。……不滿足。什麽都是。空蕩蕩的床鋪,空蕩蕩的房間,現在又隻剩下他一人,好像成了一個空殼子,又好像是一縷幽魂,無所依托,無處安存。祈玉很焦躁。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繼續睡前的思路往下捋如果雌性與雄性的區分和交合是為了產生後代,那麽第三種性別在這方麵有什麽存在的必要?這樣一個孵蛋工具人的存在,為什麽會有發/情期?還是更偏向於雌性的構造?最重要的是,分別有兩種狀態,為什麽身體會下意識選擇了魚尾?“媽媽”青青喚了一聲。祈玉脫口而出:“說了多少次,別叫我媽媽!”“……”青青愣住,臉頰瞬間變得通紅,眨巴起烏黑的眼睛,唇線緊繃。蛇沒有淚腺,自然不會哭,但那種表情簡直比大哭還要惹人心疼。祈玉吼完頓時有些後悔,沒想到青青竟然還沒走,剛想安慰幾句,就見青青默默從身後拿下了什麽半圓形東西。“這是什麽?”祈玉把東西拿過來,目光凝滯了。那是片……蛋殼。祈玉轉頭看向方才隨手扔到一邊的雪白產出物已經不見蹤影。“是你做的?”青青點頭,兩隻小手做了個搓揉的動作,與祈玉先前別無二致。“……”祈玉目光怔怔的看著手裏的東西,亮光劃過腦海,忽然明白了什麽。難怪。這東西隻有在魚尾的狀態下才能產出,經過一些“加工”,就能變成孵蛋的殼衣。在此之前,他從沒有完整做出過這種宛如帶著生命氣息的“人工蛋殼”,青青那會兒也頂多就是用絲和半黏液做了個巢穴,畢竟蛇蛋本來就不需要孵化。現在卻能自然的出現,原因很簡單,因為他遇到了秦昭,誤打誤撞。先前的糾結也迎刃而解:雌性與雄性的結合是為了新的生命,而第三性之所以在這方麵也有需求,還附帶了發情期之類,就是為了產出這種專供給“卵”養分的殼衣,讓裏麵的小生命能在更安全的環境下長大。也就是說……祈玉抓住那片蛋殼,五指已經收得很緊,蛋殼卻連一絲裂縫都沒有。堅硬得像塊石頭。*大學城邊緣的某個cosy主題咖啡館。街邊楓葉成片,沒人清掃,倒也別有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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