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難道看不出他在掙紮嗎?整隻貓蜷曲的身子上麵,分明寫滿了痛苦啊。蓮先生將祈玉放回水中,指尖畫了個圈,一道朦朧的東西便籠罩在水池四周。祈玉問:“這是什麽?”“這你也看得到麽,”蓮先生回答說,“是結界,保證你和那條魚在裏麵的絕對安全。”那條魚說的是俞。“你要去哪?”祈玉又問。“去試著弄醒他。”“我也去。”見對方不為所動,祈玉閉了閉眼,攥緊了對方的衣袖,堅定道:“我也去,我必須去。”第91章 拚合兩層樓的中間, 高空中,兩人看著那已經被紅色火焰包裹住、什麽都看不清的大蓮台,維持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蓮先生的聲音從上傳來:“情況不太好,現在這樣, 用外力強行叫醒隻會加快他意識的崩潰, 得進去。”祈玉不可置信地問:“進去?到那個蓮花裏麵?”“是。”青年男人一字一句道,“而且, 隻能進去一個, 還要能不被他的潛意識排斥。簡單來說,偷溜進去不被發現。”一個人。這也就是說……祈玉長長歎出一口氣。不知為何,聽到這句話時, 心底的某塊地方反而感到了輕鬆。他當然不會厚臉皮地保證自己絕不會被秦昭排斥,但……祈玉毫不遲疑:“我去。”蓮先生沉默會兒:“你想好了,沒有回頭路, 生死不論。”“……”祈玉忽然笑了笑, “其實您也希望是我去,否則不會單獨來救我,又帶我在空中這麽久,告訴我這麽多。”蓮先生挑眉:“你倒是聰明。”又頓了頓,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才沉聲道:“如果隻能一個人, 我確實希望那個人是你,但現在的你太過弱小……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可以送你離開這裏。”祈玉搖頭:“他是為了救我, 我不可能就這麽一走了之。”“這麽說, 是為了報恩?”祈玉不語。“為了報恩搭上性命, 不值得。”蓮先生道。火鞭打來, 又是一個側身,兩人閃現到了那詭異蓮花的正上方,靜靜僵持著。火舌舔著祈玉尾尖,祈玉把側鰭抱在懷裏,盡量縮小自己的體積。看來不給個滿意的答複,對方是不會放手了。“……不止是報恩。”性命?那種東西對他而言,根本不是最重要的。過往種種如走馬燈在眼前閃回,祈玉低著頭,十指握緊又鬆開,最後猶豫著開口道:“我從前的生活……好像一直被困在水底。那裏陽光照不到,同類也沒有,隻有一片荒蕪。我隻好催眠自己,努力融入陌生的世界,幾乎連自己都要相信自己不寂寞了,但他把我拉了出來。他讓我看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既然已經把我拉出來,就不能這麽撒手不管。”“送佛都要送到西呢……”他看著自己鮮活光亮的尾巴喃喃,“他憑什麽把我一條魚拉到岸上,自己爛到淤泥裏去。”語氣帶上了幾分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幽怨,腦海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此時此刻,祈玉終於知道,為什麽秦昭對於自己來說是不同的了。因為他們的出生本就如此相似。割裂和毀滅是生來就被打在身體上的烙印,每一步都走得艱辛,孤獨,寂寞,不被接受,不被理解……是了,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第三個人可以這麽深刻地理解他們。被束縛著卻不甘於此的靈魂,和時時刻刻都不得不掙紮的肉身。或許連血親都無法理解,但至少……他們是相同的。意識到這一點,祈玉莫名有些開心。蓮先生微微勾起嘴角,那是一種欣慰和如釋重負的笑容。但嘴上仍冷淡問:“如果,你死在裏頭呢?”“那我就自由了。”說完,祈玉又搖搖頭,自信道,“不過那是不可能的。”曾經秦昭可以把他從水底拉到陽光下,現在他就可以把秦昭從地獄拉回人間。*“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一些東西,或許關鍵時刻能保住你的命,不用太過害怕。你要做的是找到他的意識,喚醒他。”“這個菩提子你放在心口……不要問有什麽用,到時候你自然明白。”捏緊手中的青色小珠子,祈玉反複深呼吸,他無暇去思考對方說的話是什麽意思,隻覺得連空氣都是灼熱的:“請幫我保護好阿圭。”蓮先生定定看了他會兒,表情鄭重:“請放心。”祈玉點頭。此刻他漂浮在蓮台正上方,火舌幾乎快吞沒了尾尖,從來隻接觸水的鱗片因為熱火而變得幹枯。壓住心中逃跑的想法,祈玉咬牙,奮力甩開了蓮先生抓住他的手腕!“不”水池中,俞發出了一聲絕望至極的嘶吼。他才恢複了一點意識,便見到處都是哀嚎,樓宇仿佛要傾塌一般,火苗到處都是。狼藉中他抬起頭,便看到了這一幕。飛蛾撲火。被火舌吞沒的刹那,一道青光包裹住那個人影,隨即消失不見。……祈玉努力睜著因為灼熱而刺痛的眼睛。很順利就進來了。周圍溫度很高,身下卻是冰涼的,他不由摸了摸,發現自己正是身處蓮台中,而軟綿綿的貓咪觸手可及。似是感受到多了一個生物,與平時相比、小了幾圈的三花貓也睜開眼睛,碧瞳顯得有些迷離。它慢慢看向祈玉,從頭到尾,最後停留在那條銀藍色尾巴上不動了,眸光都亮了亮,尾巴翹起。扭曲成一團的尾巴,高高翹起,在最高點蓄力。“……”祈玉猛撲將過去,抱住,阻止了那團尾巴的下落。開玩笑,這一砸,外麵不知道又會造成怎樣的災難。還好現在這團尾巴不是燃燒的狀態。被抓住尾巴的小三花貓瞬間炸毛,奮力掙紮下,差點把祈玉甩出去。一人……一魚一貓僵持不下。被這麽拽著尾巴大概是很疼的,三花貓痛苦地仰起頭,發出了幾聲短暫的呻/吟。祈玉心中發酸,幾乎快要鬆手。可是不行。大概被這種舉動激怒,蓮花瓣上徹底燃燒起來,火光愈演愈烈,且有向裏的趨勢。本來冰冷的蓮台逐漸升溫。空間不算大,祈玉小心地蜷著自己的尾巴,盡管如此,也實在挨得近。本來清透的尾尖薄膜層因為熱度已經顯得幹枯。這樣下去,火焰徹底吞噬蓮心也是遲早的事。“你醒醒,秦昭。”祈玉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溫和道,“我剛才在外麵聽到你的聲音了,是‘不要走”嗎?我沒走,我不會走的,你看我甚至都進來了。”三花貓沒有反應。祈玉隻能繼續自言自語,對方貓的外形讓他逐漸放了開來,無所顧忌地絮絮叨叨:“這次被抓是我大意,明明一直知道祈文光是個瘋子,隻是真沒想到他會瘋到用那種方式……比賽場地裏那麽多人,也不知道有沒有傷亡。”“不過秦昭,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但我以為你至少會報個警的。”說到這裏,他又有點生氣,“你是傻子嗎?為什麽會單槍匹馬殺進來啊?”一股灼痛忽然席上手心和胸口,祈玉驚覺懷裏的尾巴也在變熱,越來越熱。“……”祈玉說,“這是惱羞成怒?我還沒說完呢……嘶。”熱到了臨界點,就是燙了。“你把我當青蛙麽,哪有這麽煮的。”祈玉戳了戳貓屁股,可惜那隻大貓並沒有反應。又過了會兒,溫度已經向著能把他這條淡水魚蒸熟的溫度攀升。一身病號服早就因為先前的諸多變故弄得破破爛爛,就算還完好,也抵擋不了高溫。好像快聞到肉香味了,祈玉輕笑出聲,自嘲也似:“……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吃烤魚啊。”“秦昭,有件事我想說很久了。”他攏著衣角,想盡量墊在尾巴底下,然而失敗了,隻能繼續烤著,“其實我早就看到你在對著我的尾巴吞口水了呢。”“還看看我看看灶台,怎麽,活的魚在眼前,想啃一口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