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尋瞬間抬起頭:“祈玉……還活著?”樓連微點頭:“嗯哼。”樓煥皺眉:“爹爹”一句“告訴他這些做什麽”還沒問出口,他就震驚地看到了周尋眼角的濕痕。“我可以……可以去看看他嗎?就一眼就好,”這個已經不再年輕的研究員站了起來,嘴唇和嗓音都在顫抖,雙手痙攣地扣住桌角,“我知道自己罪無可恕……但我想最後再去看看他,跟他說句……對不起……”樓連看著他,良久後,緩緩點了點頭。周尋如蒙大赦,跌回到凳子上,幾滴了重淚水順著眼角的細紋往下淌。樓煥簡直不明所以,樓連卻歎了口氣。親手剖出的嬰兒,親手抱過的繈褓,親自養大的孩子,雖然廉價且無用,到底也有一份父母心。*臨近傍晚,銀色奧迪艱難挨過高速公路川流不息的車流,一路向著郊區飛奔。後座上,周尋皺眉看著窗外飛速後退的景色,似乎該是熟悉的,卻又覺得陌生。“障眼法,”再次宛如被讀了心般,解答的聲音從駕駛座上傳來,“以防人類誤入。”一直到轎車徹底停下,出了門,周尋才意識到這裏竟是研究所大樓。隻是昔日他最熟悉的地方,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這座大樓十年前就被燒毀過一次,如今受到二次損傷崩潰得更容易,樓宇傾塌,鋼筋水泥掉落,大火焚燒後的焦黑到處都是,顯得中間那個……那是什麽東西?職業本能讓周尋第一時間觀察起“頂天立地”撐在建築中的存在從外形上看,那應當是株植物,卻具有某些動物特性,花瓣上布滿了血管狀的紅色通道,紅色花身上甚至有著心髒跳動般的律動,根須堅韌帶刺,紮根進大樓各層。也正因此,這座大樓才未徹底塌下。比起這朵紅色蓮花,更引人注目的是蓮心的位置,有一枚……巨大的繭。繭,人們耳熟能詳的是“破繭成蝶”,從傳統來說,也確實隻有昆蟲類能織繭然後成年,但經過這幾十年的研究,周尋更清楚還有一種生物也具有一些類似的特性。人魚。隻是與昆蟲有所區別的是,昆蟲類從幼蟲變化到成蟲需要為自己織一次繭,而人魚是從他人為還是一枚卵的自己織就的繭中誕生。“上去吧。”樓連道。一行三人從破敗的大門進入,踩著碎玻璃和廢材,走到消防樓梯前。中途遇到好幾次斷層,樓煥隻拉著周尋輕輕一躍,便輕鬆繼續前進。一直到頂樓天台,才終於能看清這枚繭的全貌白絲織就的殼子,水藍色遊魚般的紋路纏繞,穩穩立在紅蓮中,竟有種震撼的聖潔感。樓煥也看呆了。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傻逼弟弟的本體,他很清楚秦昭的修羅本相隻有紅蓮,那這個白蛋……他感受了一下,上麵有三股氣息,最濃的是傻逼弟弟,其次便屬於一個溫和的、且大概是正在覺醒中的海中生靈,最後那股微弱的……微弱到輕易就被忽視的……樓煥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麽,小心翼翼喚了聲:“爹爹?”“去接你弟弟出來。”樓連輕聲道,“帶著周先生一起。那孩子似乎迷失在時間裏了,想醒來也需要來自人間熟悉之人的呼喚。”樓煥的神色有些複雜:“當年秦昭從修羅界回來時,我就聞到過相似的味道,那種屬於海洋的……”樓連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時間是最神奇、也最不可言的東西。去吧。”得到答案,樓煥釋然地點了點頭,抓著周尋畫出一個陣,便消失在了這片天台。隻餘下樓連一人仰頭看著這枚白色的繭。風吹起他的發絲,又撫平,但終歸不會與先前一樣。隻要時光流逝,便會留下這種痕跡。就像有誰在他的幫助下穿越時光回到過去,用溫柔的力量安撫了暴虐的軀體,卻留下一縷來自海洋的芬芳。哪怕不曾知曉,哪怕不曾見麵,靈魂卻記住了那縷溫柔的味道,從此一生追尋。找到了,才算完整。殘缺的,拚湊在一起,才叫圓滿。或許一飲一啄,當真前定。故事總在循環,而情愛大抵相似。樓連淡笑著揉了揉眉心,轉身離去。作者有話要說:好像又沒完結嗚嗚嗚下章一定樓爹爹的能力是一定程度的穿越,所以上一章魚寶經曆的其實不是棗的記憶,而是真實的過去。不過第二段棗經曆的是真正屬於兩個人的回憶了,這個時候魚寶已經迷失了,所以棗來找他,順便實現他內心真正的願望。ps樓爹是上本《八條尾巴》的主角hhh第95章 同歸【正文完】業火成就罪孽, 從水上升起,將生命燒至荒蕪;雨水澤被石縫,催生出新芽,最終卻也湎於海洋。唯有時間, 是唯一神聖而不可撼動之物, 連接過去、現在、和未來。永遠呈現真實之姿,擁抱希望, 流向不知名的未來。記憶碎片一塊塊回到自己該在的位置, 樁樁件件。回過頭來看著這一切,情緒反而沉靜了下來。他聽到自己的名字似乎被輕輕呼喚,真實的思念宛若時間長河上的一縷風, 引領著他向前溯遊。小男孩赤著腳在破舊的福利院校舍裏玩鬧,大方地將最後一塊奶糖送了出去,過後哭哭啼啼地躲在小放映室裏, 與院長阿婆一起看江姐歌劇, 哼哼唧唧學著唱。虛幻的時空交流中,一雙更為年長、溫柔的目光注視著這一切。他知道不久後,男人就會帶著出生證明闖入這個簡單卻溫馨的生活,小孩終於擁有了夢寐以求的大房子和怎麽滾都不會摔下去的大床, 而代價, 卻是冰冷的攝像頭, 尖銳的針管,時刻發疼的雙腿和永遠沒有回應的房間。“哥哥,你是誰?”而現在, 還非常純淨的童聲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然後不等得到答案, 便滿懷憧憬地說道, “……長大後, 我也想成為電視裏的那些人,我唱的也不差呀。”祈玉輕輕地笑了,眼中有些懷念之色:“嗯,確實不差。”其實他已經快忘記這些事了,但……擁有這麽純粹的夢想,能夠驕傲坦率地相信著未來的自己,一定是件很開心的事情。……“你乖一點,這些本來都不會發生……早點休息吧。”留下這一句,男人摔上門離開。空蕩的房間裏,少年捂著滾燙的臉,緩緩從地上爬起來,搖晃地走向冰箱,熟練地拿出冰盒,用毛巾包起來。他站在鏡子前,將冰塊敷上腫起的那半邊臉頰,剩下的小半塊隨便找了條帕子,紮在因為針眼而青紫的手臂上。明天還要上學,他想,不能太顯眼了。第二天放學,少年與同學們有說有笑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走過這座小橋,就要與同學們分開,獨自走進那座墳墓般的房子。夕陽餘暉灑在他纖長的眼睫上,遮去落寞的眼神。“祈玉,你不開心嗎?”少年一愣,顯而易見的慌張剛要爬上臉頰,就聽那同學接上了後半句:“那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偷偷打聽到的,下周三要去春遊啦!”……原來隻是來炫耀一下打聽渠道廣的。這個年紀的小孩總是這樣,一點點事情都要臭屁,偏偏是這樣的年紀,最單純而明麗。他偷偷舒了口氣,又覺得更失落了,最後無奈地笑了笑:“那可真是太好啦。”同學又享受了一番吹捧,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剛才的問題並沒有得到回應,不過沒關係,沒有什麽是春遊打敗不了的不開心,如果有,那就等過幾天通知下來了再嚎一次。少年扯了扯臉上的口罩,強迫自己加入了同學們興高采烈的交流。“這周末一起去買東西不?”“好呀!”“就去長洲路那家吧!”“我也去!”“……”“我就……不去了吧。”“誒?”那位同學疑惑地皺眉,然後露出恍然的神色,“你果然不開心了!發生什麽事了啊?”“沒有,沒什麽,我不是感冒了嘛,”少年眨了眨眼睛,露出狡黠的笑容,“而且我家裏有零食哦,到時候多分你們點。”同學們都知道他家好像有很多錢,零食大多是進口,上麵有很多不認識的洋文,於是大聲調侃起來,揚言到時候一定要把書包掏空。分別時還在哈哈大笑,沒人注意到有人的笑聲漸漸消失。你不開心嗎?獨自看著橋下的水流時,少年靜靜地回想著剛才的問題。回不回答其實都沒什麽分別。但是虛空中仿佛有一雙眸子看著自己,執著地等待著那個答案,於是他仰起頭,輕輕地欺騙著自己說:“跟大家在一起,生活不愁吃不愁穿,也沒什麽不開心的吧。”相比許多福利院生存都困難的孩子,自己已經很好了。很好嗎?那雙眸子緩緩消失。明明心底對這樣的生活困惑不已,每天都隻能靠著欺哄騙自己才能笑起來,連自己無法坦率地麵對真正的心情,實際上又是多麽悲哀的事情啊。……冰藍色的池子裏,人魚蜷作一團。身體無法承受突如其來的巨大改變,大大小小的病痛不斷,漂亮的銀色鱗片散了一池底,分不清是血還是營養液的糊糊粘在禿尾巴上,看起來醜陋又惡心。我還活著麽?他無聲地問自己。“還活著喔。”祈玉遊到人魚身前,指尖輕拍那張沒有血色的臉,柔和地說,“再熬一熬吧。”可是真的好疼啊,心髒為什麽就不能罷工會兒呢?“以後就不疼了。再撐一撐,三四年,很快的。”好吧,那就再撐一撐。雖然仔細想想,其實也沒什麽繼續撐下去的必要,但就當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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