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來的那一刻,卡瑪卡瑪堡的辦公室與撒哈拉都煙消雲散了。


    出現在她身邊的環境是黎明時分的現代都市。


    黃色的天空中飛行過早起的鳥群,太陽的麵孔躲藏在高樓之後,高樓之下的陰影之中,站立著一棟棟寂靜的居民樓,此時此刻的她,正站在小巷裏,站在布滿鏽跡的金屬垃圾箱旁。


    查蘭傑難以置信地凝視著周圍的一切,她張開嘴,沒能說出一個字。


    “喂?查蘭傑,你那邊情況怎麽樣?我們這裏一直沒有沒有找到滅絕啊!”湊在耳邊的對話機傳出了熟悉的聲音,查蘭傑更加難以置信地發覺對話機另一頭的人,居然是已經在教堂被丘布特殺死的同誌。


    “喬?你怎麽……還活著?”


    “你說什麽?”喬莫名其妙地回答,“我們不是剛剛分開行動不到二十分鍾嗎?”


    “但我記得在教堂那裏丘布特把我們給……你不是已經……”


    “喂,查蘭傑,你出了什麽毛病?在教堂碰頭以後,我們就一起到費城了啊,我可沒見到那個丘布特。”


    “我們在費城?!”


    “不然你以為呢,你的精神沒問題吧?還有你有沒有找到滅絕?我記得科普的故居應該就在這一塊的啊。”


    “喬……我們應該趕快撤退!”查蘭傑對著對話機壓低聲音喊道。


    “你說什麽?”喬詫異地叫道,“我們還沒有找到滅絕,為什麽要撤退?”


    “說起來話就很長了,我們現在沒有時間,我隻能告訴你,我們要趕快跑!快通知大家,有多快跑多快,我們必須盡快離開費城!!”


    查蘭傑模糊地察覺到,埃及普特告訴她千萬不要忘記究竟是何用意。她從撒哈拉的舉動之中察覺到一種極其危險的氣息,她預感到一場災難即將爆發在這個小隊的頭上。王朝還不知道滅絕的確切所在地,它究竟身在何處,隻有反抗組織知道。


    她不知道眼前的情況究竟是怎麽樣的,但如果真的與撒哈拉對她的所作所為有關,那麽小隊的舉動毫無疑問會暴露滅絕的所在地。


    必須快,或許還來得及!


    “喬,你聽到了嗎?!”查蘭傑焦急地喊道,四下觀察周圍的情況。


    她沒有得到回答。


    “喬?”


    沒有回答。


    “呃……喬?”查蘭傑明白災難已經到來,她的麵色蒼白起來。


    依舊沒有回答。


    查蘭傑已經知道了同誌的命運。


    她毫不猶豫地邁開腳步,向不遠處的下水道井蓋衝去,同時舉起對話機,準備向小隊裏的其他隊員詢問情況。


    那個時刻,死亡的氣息從她的身後突然襲來。


    查蘭傑當機立斷地撲倒在地,嚐試躲閃,然而身後氣勢洶洶的風聲最終化為劇烈的疼痛。


    她不可思議地低下頭注視從自己的右側腹部穿出的矛頭,汩汩冒出的黑色血液瞬間浸濕了她的白色水手服。


    她大口吐出一口黑血,雙腿開始繼續邁動,雙手抓住貫穿自己身體的長矛,用力將它往身後拔出。她的視野劇烈地顫抖起來,黑色的眼淚不由自主地從她的眼角漫出,一聲慘叫被她悶在了嘴裏。如果剛才沒有這一閃,恐怕這根長矛會直接捅斷她的脊柱。


    長矛咣當一聲掉落在地,然而剛才傳來的疼痛還在她的傷口肆虐,甚至愈演愈烈,她不明白這種根本不符合邏輯的疼痛究竟來自何處。


    她從牆邊扛起垃圾箱背在自己背後用作盾牌,一聲金屬撞擊的聲音隨即響起,宣告她的死刑緩期。


    一支骨骼的箭頭穿過垃圾箱的鐵板,陰冷地出現在她的臉側。


    下一箭對準她的小腿,一箭射穿她的脛骨,查蘭傑痛叫著摔倒在地,垃圾箱中的垃圾摔了一地。


    她的右手摸到自己腹部的傷口,那種劇烈的疼痛突然蔓延到她的右手指上。


    “啊!”查蘭傑痛苦地呻吟,她無比驚駭地看到自己的手指上出現的東西——一圈黑色的小型化石牙齒,正緊緊圍繞在她的食指上,如同千足蟲的足一樣運作著,將她的皮肉啃去,露出其中的骨骼。


    她不知道這是誰的生存戰略,她的唯一辦法隻有用棘龍科的治愈生存戰略。食指尖冒出的清水沒能阻止牙齒的齧咬,隻是拖慢了它的速度。


    現在,她沒資格顧及自己的痛。


    她爬起身,召喚出本體護衛在自己身後,一瘸一拐地朝前奔去,嗖嗖的輕微破風聲顯示箭矢仍然在向她襲來,瞄準的主要是雙腿、脊柱和頭部,每一次都會給她帶來一輪新的疼痛,她清楚的記得記得這樣的傷痛一共來了五次,每一箭都由本體為她擋下,然而削弱之後的痛苦依然還是轉接到了她的身上。


    現在她已經從本體的眼中見到了敵人的大致模樣。


    小巷另一頭的複興者身著王朝指揮官的製服,藍色的眼睛如同冰海般冷冽。


    這位複興者拉滿手中的弓,巨大的箭矢向查蘭傑飛來。


    怎麽辦?


    查蘭傑下意識地抬起手企圖阻擋,盡管她明知這毫無作用。箭頭對準她的頭顱,死亡即將讓她的故事宣告終結。


    就在那一刻,清澈的洪流從她的指尖釋放而出,一股浪流在空中截停了箭矢,隨後席卷了整條巷道。渾身上下的疼痛稍稍緩解,有力的水流承載著查蘭傑,衝向不遠處打開的下水道井口。


    那自然並非她自己的力量,在那股洪流從她手中釋放出來的時候,她聽到了埃及普特的聲音:


    “千萬不要忘記。”


    水流如同長了手一般,將井蓋牢牢扣在地表上,那時查蘭傑墜入下水道的髒水之中。


    麵對洶湧襲來的水流,陌生的王朝指揮官麵不改色。骨骼與金屬製成的長矛回到她的手中,米色的秀發在空中輕飄地甩動,她的身影躍到空中,長矛對準腳下的水流揮舞而出,填塞著黑色牙齒的紅色狂風撲向腳下的水流,將其攔腰截斷,黑色的牙齒將靈動的清水團團圍困,貪得無厭地嗜咬起來。


    指揮官快步走近井蓋,將本體的足附著在自己的腳上,一腳下踏,隨後將凹陷變形的井蓋踢開。


    她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僅僅是凝望著下水道裏水麵的反光。


    指揮官目不轉睛地盯著下水道,細細嗅聞空氣中的味道,已經明白自己跟丟了查蘭傑,下水道的惡臭味將她的氣息完全掩蓋了。


    指揮官將對話機舉到耳邊,她的同伴正用鋼鐵般冷酷的聲音向她問道:“米克,情況如何。”


    “逃了一個,沒有找到滅絕。對不起。”米克?西雅茨(米氏西雅茨龍)用沒有情緒的聲音,回答了同在費城執行任務的王朝指揮官,阿托卡?阿克羅肯(阿托卡高棘龍)。


    “不用在意。你過來吧,他們沒有找到滅絕,是有原因的。”


    “什麽?”米克回過頭,看向同伴們所在的那個方向。


    “在我們來之前,它就已經被人帶走了。”


    ……


    在埃雷拉離開小城之後的幾天,我就逐漸習慣了沒有她出現的日常生活。


    總的來說,缺了這麽一個逗比成日在我身邊和我鬥嘴,生活還是會缺少部分的樂趣的。


    我與埃雷拉每隔三天通一次電話, 目的是互相報平安。


    這個簡短的程序大概是這麽回事:


    “喂,埃雷拉,還活著嗎?”


    “好好的呢!老爺你還健在嗎?”


    “我身體安康。去你的吧。”


    在這樣的對話進行了兩次以後的某一天,埃雷拉突然在非對話日期用對話機給我打來電話:


    “喂,老爺?”她的聲音聽起來變得黯啞而低迷,雖然聲調還是我很習慣的吊兒郎當,不過卻讓我隱約感覺到一些哀求的意味,這或許是我的錯覺。


    “幹什麽,你這可笑的野獸?”


    “我有點想回去了,不知道你同不同意啊?”


    “你又不怕王朝找到你了?”


    “跟大家在一起有安全感一點嘛……”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我現在就已經快要到小城了。您老願意來接我嗎?”她的態度越發變得古怪,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是生了什麽病嗎?說起話來一點也不像你。你坐公交麽?”


    “沒錯,老爺。”


    “那我就去之前你上車的地方附近接你吧,我也和大家通知一下。什麽時間?”


    “現在是五點……我看,我應該在五點半左右會到。”


    “五點半?行吧。到了和我說一聲。”


    “知道了,老爺。”埃雷拉嬉笑著說。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感覺這家夥給我打來的電話怎麽說怎麽奇怪。就連她那種標誌性的嬉笑都有些生澀,根本不像當麵鬥嘴的時候故意想惹我生氣的態度。這家夥是在外麵吃了什麽虧嗎?


    究竟為什麽,等到第二天的早晨,我才明白。


    不幸的是,那時的我一直沒有預料到,分針轉到五點半之前的那三十分鍾,竟然就是和平時期的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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