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真正認同自己,那些妄自菲薄的心思就消散,以前隻道魔物如何能配仙人,如今卻隻想,倘若兩情相悅,談何配上配不上?他開始敢去思量兩人之間的關係了。隻是,他雖認同了自己,卻依舊不確定,他們之間……到底有沒有著不一般的情愫。他實在是缺少這些神思,對那雲裏霧裏的感情看不清楚,也想不明白,他不知道那個人對他可有情意。他自己呢,對那個人又是怎樣的情感呢,可是愛意?跟他在一起是開心快樂的,一點也不無聊,他想與他一起看日升月落,星火闌珊,四季更迭。這是……愛嗎?淩鯤鵬不知道自己一句話,讓麵前人幾乎快把這一生想完了,繼續道:“是你自己要回來,還是聖君讓你離開的啊,他沒留你嗎?”許千闌又開始想,兩者皆有吧,他要離開,聖君答應一個月結契期滿,就讓他離開,沒有說過一句留下的話。淩鯤鵬問了兩句話,都隻見麵前人沉思,他隻好又問:“這一個月你們倆發生了什麽?”“嘩啦”一下,許千闌又碰倒了一杯水。淩鯤鵬:“……”他繼續問:“二師兄你有沒有覺得,你有些變化?”“哪裏變了?”他抬頭,個把月而已,還能變了模樣不成。終於回話了,淩鯤鵬道:“我的幻形獸是鯤,修行屬性為水,跟聖君相同,對同類屬性感應挺靈敏的,師兄,恕我直言,你渾身上下,由外到裏,都有水性修為的痕跡,你不是火屬性嗎,這水屬性,哪來的?”許千闌一怔,麵上瞬間透紅,趕緊低下頭。“你們都這種關係了,為什麽他還會讓你走?”許千闌垂著頭:“是我要走。”“他沒有留你?”“沒有,他說隨便我,我想走就走。”“……”淩鯤鵬撫撫額,“有些時候,嘴上說的話,與心裏想的,並不一定一樣。”待淩鯤鵬走後,他在殿內踱來踱去,嘴上說的,與心裏的想的,不一樣?他是否要回去問問,問師叔是否想要他留下,是否……對他有情?他向窗外看看,仙山繚繞清氣,隻能看見點點星光。有人叩門,夜已經很深了,他納悶著應聲:“進。”言小白端著茶走進來,轉頭關好門:“師尊我來給您送茶。”他回頭,瞥了眼桌上滿滿一壺茶,今晚月眠殿宴席,哪裏缺少茶水,言小白之前就來了,中途和大家一起走了,不知此時又端茶水進來為何。他靜靜看著來人將茶盞放下,一身藍衣,仙門弟子的裝束,以前總不太愛抬頭,走路又彎腰駝背的,看上去總是小小的,這一趟回來,看他似乎有些改變。他身材其實挺頎長,本就生得眉清目秀,挺直了身姿,儼然也是個俊美少年。但這時候到來,還是莫名其妙,許千闌直接問:“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言小白一怔,訕笑了一下:“我是有些事情不明白,想問一問師尊。”“嗯,你說。”“就是……”言小白低頭點了點手指,“師尊你……是幽冥燈啊,真的覺醒了嗎?”他蹙眉:“你想說什麽?”“我想說……”言小白抬起頭,微彎嘴角,“那你可記得,你的主人啊。”許千闌陡然抬眼,手握劍柄:“什麽主人?”“你是上古邪魔戍望製造出來的,你的主人,當然就是戍望。”言小白悠悠道,往他走近一步。“哢嚓”一下,許千闌扣動劍鞘:“你到底是誰?”少年冷哼一聲,翻身坐在桌上:“我的好師尊,我……就是你的主人啊。”許千闌震住,迅速思量間,又猛地看向他:“你是……戍望?”戍望不是神魂被天道打散了嗎?被打散的神魂力量非常弱,不是會自然消散嗎?他震驚之餘,驀地想起師叔其實隨口說過,也許戍望的神魂,很倒黴的有哪一片沒有消散呢。師叔不是隨口說的,戍望真的有神魂沒有散?這邪魔,隻要有一片神魂沒散,就可以慢慢長成原本的樣子。“哎呀,記起來啦。”少年拍起手,一身邪惡戾氣,卻又帶著一股天真之態,笑向他看,“我千年前神魂被打散至各處,碎片皆消散,可是,有一片落入一怨氣極強的物件上,經怨靈喚醒,未曾散去,可惜啊,力量太弱,長埋於地下千年,好不容易稍微匯聚點力量,等來一個陰月陰時出生之人,可依附於他。”他抬袖看看自己:“但這家夥太弱了,我是真不想用,我本來找到了個很好的地方,可是沒呆下去,沒辦法啊,也沒時間了,還是用這個身體吧。”他嘖嘖歎氣,摸著自己頭發,一臉的嫌棄模樣:“長得也不怎麽樣,我原本的樣子可比他好太多了,回頭等我神魂再穩一點,就不要他了,恢複原身給你看啊,嗯……現在要不這樣好了。”少年手一托,掌心浮現一個麵具,一半黑,一半白,半邊哭,半邊笑:“我自己都不想看這張臉,我戴個麵具。”那經過歲月腐蝕,些許陳舊的麵具戴在這人麵上,詭異陰森。許千闌認得這個麵具,千年前紅蓮村枉死的小娃娃心心念念,沒來得及撿的玩具,千年後,言小白路過紅蓮村,無意中被絆倒,將其撿起,入微明宗拜師時戴在身上的麵具。他見過言小白當初將它掛在包袱上,之後他來為哥哥討說法時,按照師叔的說法,起初仍是在的,走的時候,卻不見了。再之後,就再也沒見過。所以,後來去了這邪魔手中麽,還是說,戍望的神魂,一直在這麵具上?一些事情好像要連在一起,但還是不明朗,那魔淵之火又是如何引起的,戍望既然一直在這裏,那麽中間這麽長時間,他又藏在了哪兒?眼下來不及細細思量,那戴著麵具的人露出的眉眼更顯詭異,少年從桌上翻下來,閃身至他麵前,挑眉道:“你倒是生得挺好看的,這得多虧我的審美,幽冥燈的原型我做的就很好看,不過……你眉毛要不要修一修啊,發型也不行啊……”許千闌拔劍出鞘,在麵前一橫:“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戍望,休想離開!”少年瞥了眼他的劍,依舊對他挑眉笑:“我當然是真的,試問這世間還有誰能在你麵前稱主人啊,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燈燈啊,我隻是神魂還不穩,不是能力沒恢複哦,你該不會覺得,你能對付得了我吧。”說罷那笑意一收,而猝然戾氣揮出。許千闌被這戾氣逼得退後了一步,心中驚愕,他的魔性覺醒後,正邪之術皆能運用,修為已比之前又高出很多,如今修界基本無人能敵,但在此人麵前連一招都不抵。真的是上古邪魔,戍望?那個遠古時期與邪神九離一並誕生的邪魔!他眼底閃過一絲慌亂,戍望重歸,這才是之前在紅蓮村幻境中看到的,師祖擔憂的浩劫吧。而他又猛地一震,難道是自己覺醒,於魔淵之上被點亮,才讓戍望真正歸來嗎?所以,師祖和師尊說的沒錯,他自魔淵逃離,就是浩劫將至,因為,他能召喚戍望。他微微顫抖,緊緊握住手中劍,造成禍端的是他,是無意識時候造成的,確切說,是幽冥燈造成的。幽冥燈是物品,許千闌是人。陷在自責慚愧中都沒有用,他一把抽出劍往前刺去。少年身形一閃,如煙霧般消散,又在他身後聚起,按住他的肩:“燈燈,你再打我,我可就不高興了。”他眉目一凜,手上泛起流光,而這光在許千闌身上亮了一下,又立時滅掉,與此同時,對方已轉身又是一劍刺來。他後退幾步,看看自己的手,收起笑意:“你沒魔氣了?”“是,你休想掌控我,我不會與你為伍。”許千闌再一刺。他再化煙塵消散,而後匯聚於桌邊,抬起頭望了一下,憤然道:“多管閑事!”說罷揮開那又刺來的劍,身形一閃至窗外:“燈燈,今日放你一馬,我先出去轉轉,給你送份大禮。”第105章 避難許千闌躍然而起, 長劍刺出窗外,然而那人影眨眼消散,劍刃隻碰到一層煙霧。明月映照仙門, 月下有人禦風飛起,不一會兒, 幻為一隻虎踏火而行。許千闌循著剛剛感受到的那一點魔氣追蹤而去, 然而氣息已散, 再找不到那人身影。老虎落地,回歸人形, 他一把推開屋舍大門。這是弟子住宿的地方, 弟子們都是幾人一起住的,幾人慌亂起身:“許師尊……”許千闌環繞四周:“言小白呢?”幾人也環望一圈:“沒看見啊, 今晚是不是沒回來啊。”“他這些時日可有異常?”“沒有吧……”“有。”一個弟子道,“他比以前愛打扮了, 那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每天穿衣都要好半天,說什麽不同衣飾得搭配不同發型什麽的。”“對對對, 這方麵最近是有點奇怪……”“好。”許千闌點頭離去,戍望大概已經離開微明宗了,可是他半點蹤跡尋不到。天不亮,他叫醒了淩鯤鵬以及其他一些仙尊,將此事告知。“你是說上古邪魔現世了?”眾人震撼。“他不是被天道打散神魂了嗎?”“應當有一片神魂沒滅,如今醒來了。”許千闌道。“他是千年前被打散的,怎麽不早不晚這時候醒來了?”許千闌微垂眸:“應該是那日魔淵之上, 我……原形亮起來, 喚醒了他。”周圍微有沉寂, 過了會兒有人道:“這也不能怪你, 你之前也不知道自己就是幽冥燈。”“不管怎樣,與我脫不了關係,我一定竭力製服他,但也需諸位知悉,做好防範。”“千闌你別這樣說,邪魔降世,我們每一個修者都義不容辭,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何況既然戍望神魂未滅,早晚是會覺醒的,幽冥燈點亮隻不過讓他提前醒來,此事能交給我們來化解,就且莫留給後世了。”許千闌看了一眼眾人,鄭重點頭:“多謝。”他沒有在微明宗久留,天一亮便離去,留神著修界動靜,邊域開始崛起妖獸,他迅速追至,及時剿殺,當地人說看見一個神出鬼沒的少年來過,戍望是群魔之首,這些妖魔自是他喚醒的。他剿殺完此地妖魔,再追到下一個地方,一路將戍望召喚的妖魔殺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