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廷深忽然開口道:“有灑水壺嗎?”一旁負責看守他的兩名守衛微頓,懷疑自己是聽錯了, “您說的, 是澆花那個嗎?”周廷深「嗯」了一聲。他們覺得奇怪, 但也不敢多問, “您稍等。”其中一名守衛離開,沒一會就取來了灑水壺。“謝了。”周廷深接過來, 站起身。那名守衛立馬阻攔道:“周隊長,姚哥讓您在這等他錄完幸存者口供, 請您不要為難我們。”“他的原句是,在這附近等他。”周廷深說, “小花園也在附近的範圍之內,他打開門就能看見, 談不上為難。”守衛猶豫片刻, 妥協了, “您這邊請。”隔離室裏,數十名幸存者手戴鐐銬、口戴嘴套,整齊地坐在位置上。姚錯站在最前方,麵對著眾人,“我是總部的督察組組長姚錯,這次叫你們過來,是想調查一下關於k018搜救隊隊長周廷深毆打幸存者的事件。”幸存者們卻很崩潰。“我們不關心那種事情,我們隻想去到避風港!”“為什麽要把我們關起來?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麽!”“還有這副嘴套,我又不是狗,為什麽要讓我戴上!”“這麽做是違背人道主義的!你們的領導在哪裏?我要見領導!我”“唰!”守衛們齊聲端起異能機關槍,麵朝瞬間噤聲的幸存者們。“我不是很喜歡吵鬧的氛圍,也沒有時間聽你們抱怨,那不是我的工作職責。”姚錯掏了掏耳朵,“我的工作職責,是調查周廷深毆打幸存者的事件真實性,除此之外的任何聲音,我都不想聽見。不想受皮肉之苦的話,就給我安靜點,原地坐好。”幸存者們神色恐慌地坐回了座位,就連帶著小魚和小胖的許林也是一條大腿端坐一個孩子。當他們下了飛機被槍瞄準頭部的那一刻,就知道總部的這群人跟周廷深並不同,更不會耐心地安撫他們的情緒。“很好。”姚錯滿意了,“現在,被周廷深毆打過的人起立。”幸存者們沒有動。姚錯又道:“被其餘k018搜救隊員毆打過的人起立。”幸存者們還是沒動。姚錯難免意外,以往他處理的類似案件,通常都伴隨著同隊成員的為虎作倀。於是他換了個方式詢問:“第三排左數第二個人,起立。”李彬起身。姚錯問他:“k018搜救隊員都毆打過誰?”李彬道:“在我回答之前,請您先回答我一個與此有關的問題。”姚錯「哦?」了一聲,“你問。”李彬說:“您來調查這件事的目的是什麽?”“你在顧慮我會包庇搜救隊,給你穿小鞋?”姚錯太熟悉他的這種防備了,“大可以放心,督察組就是為了杜絕這種現象的存在,調查也是為了有憑有據地處理周廷深。”守塔兵們都是一愣,“處理周隊長?!”姚錯又一次出乎意料,他們的表現明顯不像是在擔心自身利益受損。“感謝您的解答。”李彬道,“我的回答是,k018搜救隊全員,都沒有毆打過任何一名幸存者。”“撒謊之前,你該想到我不會無緣無故過來調查這件事情。”姚錯說,“周廷深都自認了,你還想幫他隱瞞,是在賭我會不會讓守衛打斷你的手腳?就算總部的醫療條件不錯,也得痛上好幾個月,希望你能夠珍惜我給你的機會,重新回答我的問題。”“不管您問多少遍,我的回答都是一樣的。”李彬無畏恐嚇,“您之前的兩個問題也足以證明,在座的幸存者都沒有遭受過k018搜救隊的毆打。”姚錯聽懂了他的意思,“對,在座可能沒有,但另外兩名躺在研究室裏的幸存者,可有上百雙眼睛看見他動了手。”“他們已經屍變了。”李彬反問道,“喪屍也算是幸存者嗎?”姚錯一頓,冷笑道:“你敢跟我玩文字遊戲?”李彬也笑了,“不敢。”他這哪裏是不敢,簡直是在把「你能把我怎麽著」七個字寫在臉上了。姚錯怒而轉移目標:“第四排抱小孩的那個站起來!”許林放下小胖和小魚,起了下身,沒起成功,“我能坐著回答嗎?”姚錯氣道:“我讓你起來!”許林無奈,“我的腿麻了,起不來,都是被這個五六十斤的小胖子坐的。”小胖糾正道:“是八十一斤!”許林眼睛瞪得像銅鈴,“八十一斤?!”“這不是重點!”姚錯忍不住感到頭疼,“不管是坐著還是站著,回答我先前的問題!”“好的。”許林也斂了神色,“我的答案和他一樣,k018搜救隊全員都沒有毆打過任何一名幸存者,至於理由,應該就不用再說一遍了。”姚錯冷了臉,“你們是不是覺得,我真的拿你們沒轍?”“當然不是。”李彬掃了一眼剩餘的omega們,“我們不過是覺得,打斷手腳痛上幾個月沒什麽大不了的,但誰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以後進入避風港,就是長年累月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鄰居了,要想互、相、關、照也特別方便,你們說是不是啊,守塔兵!”守塔兵們齊聲應道:“沒錯!”他們的吼聲震得omega們渾身一顫,全都低下了頭。氣得臉色都黑了的姚錯也明白了,他是無法從幸存者這裏得到第二種回答了。他憤然地摔門離開了隔離室,沒有在門口看到周廷深,左右張望一圈,剛要問他人呢,就發現了玻璃窗外悠閑澆花的人,頓時更氣了。他三步並作兩步地從玻璃門出去,想發脾氣,又沒個正當理由,於是折中選了個不痛不癢但也能解氣的話題,“不愧是k018搜救隊的隊長啊,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情澆花。”周廷深卻說:“我也沒有心情。”姚錯鄙夷道:“那你這是在做什麽?”周廷深沒吭聲。姚錯逼問的話到了嘴邊,見周廷深黯然失神,心裏也明白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世事無常,節哀順變。”人們最常用的安慰語,唯有親身經曆過才知道有多痛。周廷深沒接話,放下了灑水壺,問他:“有結果了嗎?”姚錯回想起剛才的場麵就倍感無奈,“慶幸你救了一群知恩圖報的幸存者吧,知道我要懲罰你,就迫不及待威逼剩下的人管好嘴巴,連打斷手腳都不怕了,我一個字也沒套出來。”雖然他熟知周廷深的本性,原本就沒打算真把周廷深怎麽著,就是來走個過場而已,但他還得給高層交差,麵對訊問錄像以及現場調查,該裝不熟的時候就得裝不熟。周廷深說:“那我什麽時候可以回歸k018?”“這才剛結束救援,老何有意多給你幾天休息時間,你還不領情?”“我也想領情,就是不知道幸存者還能撐多久。”姚錯歎了口氣,“你啊,就是太拚命這一點不好。”但是他也知道,比起休息,忙碌起來更能讓周廷深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已逝的愛人。“我不攔你,也沒有立場攔你。”姚錯說,“待會我就去把情況說明交了,最早明天能出結果,到時候會有人來給你摘異能抑製手環,我還要搞全員自查自糾的資料,就不陪你了。”自查自糾每年都要寫一次,屬於常規性操作。周廷深說:“謝了。”“這就見外了啊。”姚錯說著,想搭他的肩膀,又因為身高差距過於別手而放棄了,“想好下一個救援地點去哪了?”“嗯。”周廷深輕撫花瓣上晶瑩的水珠,說:“鬼州市。”“你老家?”姚錯想了想,“也可以,順路回家看看,轉換一下心情。”一旁的守衛嘴角抽搐,著實不明白喪屍遍地的家鄉能轉換個什麽心情。周廷深說:“那我先走了。”“去吧。”姚錯說,“多多休息,別想太多。”周廷深應道:“嗯。”第二天一早,督察組的調查結果就下來了。考慮到周廷深功績累累,伴侶新喪,幸存者的口供也高度統一,再加上被施暴者全部屍變,死無對證,就以證據鏈不足定罪為由處理了。至於他私自散布邪神資料的事情,礙於前因後果,也是不輕不重地罰了一個季度的工資,以示警告。來給周廷深解開異能抑製手環的是老劉,他見周廷深滿麵憔悴,也不好再說些什麽,就把他為了時丞毆打幸存者的事情翻了篇,“研究室的結果出來了。”周廷深道:“如何?”“不是喪屍病毒變異。”老劉說,“那名男性omega的感染傷在小腿,是被另外一名男性alpha撕咬導致的。”周廷深問:“男性alpha呢?”“他的感染傷在嘴裏。”老劉說,“研究人員分別從他的手背、唇角和口腔這三個位置檢測出了喪屍病毒,其中手背上的喪屍血已經幹涸,應該是在逃亡途中沾染的,後來被你一拳打裂口腔,他用手背擦拭嘴角時,自己把喪屍血給舔了進去。”這事就算上了刑事法庭,周廷深也是無罪釋放。喪屍病毒沒有變異,李大寶在龍堡機場大廳遇見的特例就很好解釋了,那並不是特例,而是喪屍最初被傳輸帶的聲音吸引,卻沒有在裏麵找到食物,時間一久就進入了休眠狀態,然後被紅衣omega的聲音喚醒,慢慢恢複對四肢的控製權,之後發起攻擊。周廷深了然,“幸存者呢?”老劉說:“除了那幾個被送去青訓營的異能者,剩下的都進入避風港了。”周廷深也就不再多問,“我們的下一個救援地點在鬼州市,你盡快上報審批,爭取這兩天就走。”“鬼州市?”老劉一愣,“那地方距離陽城很近,你該不會是想……”周廷深看著他,“繼續說。”“哎呀,我不是在懷疑你,我當然知道你不是那種假公濟私的人了。”老劉訕笑道,“不過鬼州市已經被搜救了三次,沒有再去一次的必要了。”“有必要。”周廷深說,“我們在陽城搜物資時,意外發現已經救援過的地點出現為了自救而轉移位置的幸存者,足以證明三次搜救並不能為他們提供絕對的保障。”老劉不是很讚同,“你想讓高層改規矩?”“我們得為錯過搜救的幸存者負責。”周廷深說,“鬼州市是我老家,我對那裏的地形非常熟悉,救援花不了幾個月的時間,如果高層有顧慮,可以先看我們的搜救結果,再酌情考慮是否取消三次救援的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