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很好吃,五芳齋也是京中的老字號了,以前楚家還在時,楚逸塵每回在學堂中得了先生的誇獎,父親楚望就會給他買一點五芳齋的點心當做獎勵,但自十年前那樁冤案之後,楚逸塵卻是再也沒有機會吃五芳齋的點心了。“你快嚐嚐看。”柏空催促了一句,他看著楚逸塵的眼神裏都是期待。楚逸塵依言嚐了一塊,糕點仍然是好吃的,隻是現如今心境不同,卻是再找不回曾經那般單純的甜膩滋味了,在舌尖待得久了,反倒泛出一股澀味。但他沒有對柏空說,隻對對方笑了笑:“很好吃。”柏空的表情肉眼可見地變得開心起來,沒什麽別的原因,僅僅是因為楚逸塵說了一句好吃。他坐到桌邊,手捧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楚逸塵吃山楂糕。楚逸塵被看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問道:“你不吃嗎?”“你先吃,你吃完我再吃。”柏空說。柏樹妖的教導中有一條是不能跟媳婦搶吃的,柏空深以為然,就楚逸塵吃飯這副慢吞吞的樣子,他若是跟他搶,可能一包山楂糕楚逸塵從頭到尾也隻能吃到一塊。一個合格的雄性要把媳婦和幼崽都喂養得白白胖胖,雖說他們沒有幼崽並且未來也不會有,那麽起碼要把媳婦喂好了。楚逸塵聽得心裏一動,十年磋磨下來,他在聽熊康那夥人對他粗言鄙語地羞辱時,可以做到內心毫無波瀾,但柏空這樣真誠純粹的愛意,卻像是無孔不入的水流,繞過他被重重疤痕血痂保護著的心髒,在其上輕輕揉了一下。不痛,卻令他更難受。他有時候寧願柏空對他不要那麽好,這樣自己在利用欺騙對方時,也能更加心安理得一點,而不用像現在這樣,愧疚難當。愧疚驅使下,楚逸塵拿起一塊山楂糕,喂到了柏空嘴邊。柏空鼻翼微動,張嘴將糕點咬下,他不主動搶是一回事,老婆喂他則是另一回事。“好吃嗎?”楚逸塵也問。“好吃!”柏空用力地點頭,他是真的覺得很好吃,明明霧隱山也有山楂樹,他也吃過,可他吃的那些山楂都酸得牙疼,怎麽人類一加工就變得那麽好吃了?妖怪覺得又奇異又震撼,眼睛裏也亮起光來。楚逸塵看他這副樣子,不由笑了下,同時手指不停,又拿了一塊糕點去喂柏空。他看得出來柏空很喜歡山楂糕,可即便這樣了柏空也不主動去拿,滿心等著自己吃完再吃,像隻乖巧的大狗一樣。楚逸塵一塊一塊地投喂,同時支著下巴看對方,他之前不懂柏空為什麽要那樣看自己,現在倒是懂了,原來有時候快樂可以這樣簡單,僅僅是看著對方幸福地吃著東西的模樣,心情便不自覺放鬆下來。“對了,你今天在軍中如何?事情多嗎?”楚逸塵一邊投喂一邊跟柏空閑聊道。“還行,沒什麽事。”柏空將嘴裏的山楂糕咽下去才說,“就是熟悉熟悉流程,安排了一下執勤當班的時間。”楚逸塵:“那天那些人沒找你麻煩嗎?”“沒有。”柏空搖搖頭,“伍俊今天也來了,他說是來幫我撐腰,帶著我在軍中四處轉了一圈,都沒有人敢過來。”雖說伍俊不知道那夜教坊司的事,但大比中,柏空狠狠挫敗了伍鋒及其一眾下屬的顏麵,伍俊在爽快的同時,也沒忘記柏空很可能會因此遭人記恨排擠,常年不來軍中的他今天特地過來了,帶著柏空大張旗鼓地在軍中轉一圈,意思就是警告眾人這是他的人,敢動就是跟他過不去。“伍俊跟你關係好像很好,是因為你之前從刺客手下救了他嗎?”楚逸塵漫不經心地說。“應該是吧。”柏空說。“對了,說起刺客,之前那群襲擊伍俊的刺客到底是什麽來頭,你知道嗎?”楚逸塵閑聊一般的問。他問的時候其實沒報太大希望,因為刺客的消息必然會嚴加保密,不是目前的柏空能夠接觸到的。但柏空卻說:“知道啊,他們好像是什麽細雨樓的人。”“細雨樓?”楚逸塵愣了一下。“是一個江湖門派,”柏空還給他解釋了起來,“專門做情報和刺殺生意。”楚逸塵知道細雨樓是什麽來頭,教坊司魚龍混雜,消息來源也多,江湖上的事他多少也知道一些,他愣住,一來是因為沒想到柏空會知道,二是沒想到趙鄴的幫手竟然是細雨樓的人。據他所知,細雨樓雖然做的是殺人的生意,但他們向來是不接與官府相關的單子的,也因此才能在江湖上存在那麽久。趙鄴是怎麽說動他們的?不,趙鄴是皇帝,可以許諾給細雨樓的人世間最尊崇的名利,沒有人可以不心動,他應該問的是,身在宮牆中的趙鄴是怎麽跟這個行蹤詭秘的江湖門派搭上線的。不過這個也無關緊要,無論過程如何,反正事實既定,他眼下要弄清的是,這群刺客現在何處。“這麽說這群人是職業刺客?那他們豈不是很危險?”楚逸塵做出一副擔憂害怕狀,“他們現在被關在哪裏?會不會有同黨來救他們?”“沒關係,有同黨也沒關係,他們被關在北營地牢裏,外邊有重兵把守,輕易逃不掉的。”柏空對楚逸塵一點防備沒有,毫無保留地就把自己知道的全說了。楚逸塵眼神閃了閃,他沒想到事情能夠這樣順利,他本以為柏空並不知道這些,還想了一下午,要用什麽辦法讓柏空幫他去旁敲側擊地打探打探,哪料到簡單幾句話,就得到了他想知道的一切。為了確保情報準確,楚逸塵問道:“你怎麽知道這些?”“伍俊跟我說的。”柏空老實道。也就是白天的事,柏空新官上任,伍俊過來幫他撐腰,帶他在軍營中四處走了一圈,途中路過地牢那一片的時候,恰好有兵士從牢中抬了具屍體出來。那屍體全身鞭打拷問的痕跡,乍看過去幾乎找不到一塊好肉,麵目更是被血汙沾滿,難以辨認,所以柏空看到那屍體也沒認出是誰,但伍俊瞧見這一幕,卻是不忿地哼了一聲,並且轉頭跟柏空抱怨起來。“柏兄,你說,那明明是我們抓到的刺客,我爹不讓我審,非要讓伍鋒去審,說我肯定審不出個結果,真是豈有此理!”一想起此事,伍俊就滿肚子火氣,“伍鋒那混賬又有什麽能耐?他審了這麽多天,不也就審出刺客來自細雨樓嗎?其他什麽都沒問出來,還因為下手過重弄死了好幾個,也不知道我爹為什麽那麽信任他。”於是柏空就知道了刺客來自細雨樓,以及現在正關在北營下的地牢中受審的事。楚逸塵聽到此便知道這消息應當是真的,他已經足以向趙鄴交差了,但楚逸塵要的不僅是交差,他還想在趙鄴麵前表現,讓對方知道自己可用。因此,楚逸塵又問:“你剛剛說輕易逃不掉,就是說地牢外的防守也是有空隙的嗎?”“是有一點。”柏空想了想說,這個倒不是旁人跟他說的,是他自己今天在軍營中走了一圈觀察出來的。野獸有圈地盤的習慣,到了新地點時總是喜歡四處觀察,把自己的地盤上哪一片草容易藏兔子,哪一片樹上有好吃的果子摸清楚,所以哪怕柏空隻轉了一圈,卻也對軍營中的布局有了大概了解。“這裏,和這裏,守備比較鬆。”柏空用手在桌上比劃了一下,楚逸塵直接拿出筆墨,示意柏空用筆畫下來。柏空便用筆大致畫了下營中的布防圖,然後指著布防圖說:“這裏有一座馬棚,馬棚後有一條小路,之前化雪被淹了,路麵上都是爛泥,還沒修好,所以平常沒什麽人走……”柏空事無巨細地跟楚逸塵講了北營中所有暗道小巷,楚逸塵麵上不動聲色,內心其實頗為激動,他強行按捺著沒在柏空麵前表現出來,等柏空將一切都說完後,他收起那張布防圖,獎勵一般的把最後一塊山楂糕也喂給了柏空。楚逸塵又若無其事地跟柏空聊了點別的,待到天色愈晚後,便熄了燈一起上床睡覺。照例,各自蓋著各自的被子,隻有肩膀偶爾會碰到一起。隔天,柏空又去當差,等柏空一走,楚逸塵便去聯係了昨天那名來找自己的小廝,昨日與趙鄴聊過後,楚逸塵知道這小廝名叫淩宏,是先帝留給趙鄴的一名暗衛,後又被趙鄴安插到教坊司中打探情報,楚逸塵與柏空的事,便是淩宏匯報給的趙鄴。楚逸塵找到趙鄴後,將一封匯總了昨夜所有從柏空口中聽到的情報的信交給了對方。淩宏打開一看,麵露喜色,笑著拱手道:“多謝楚公子了,我定向陛下稟明你的功勞!”“為陛下盡忠,應該的。”楚逸塵也笑。第16章 楚逸塵將情報交給淩宏的當日白天,什麽也沒發生,柏空晚上放班回來,跟楚逸塵講了白天發生的事,就是些很普通的日常。楚逸塵知道趙鄴那邊要動手也不會那麽快,但為求能第一時間察覺各方的動向,哪怕柏空說得隻是些很普通的日常,他也認認真真地聽著,時而還會主動問一些問題。老婆這樣關心自己,柏空自然是樂得跟對方分享,他事無巨細地說了許多,就差把自己中午吃了幾粒花生米都告訴楚逸塵了。相安無事的一天過去,第二天同樣,變故發生在第三天的夜裏,一夥蒙麵黑衣人潛入了有重兵防守的定勝軍北營,從牢中劫出了先前被捕的幾名刺客,並且全身而退。事發後的第二天早上,柏空和楚逸塵都還不知道消息,柏空就是照常地去營中執勤,楚逸塵也照常的,在他臨走前幫著整理了一下衣領。柏空到了營地,看到戒備比之往常森嚴許多的守衛,以及在營中來往神色匆匆的各色將官,才知道昨夜出了事情。他想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他自己本人倒是沒有那麽八卦,不過楚逸塵讓他多注意些軍中的動向,有什麽異樣情況記得回去告訴他,雖然不知道老婆為什麽對軍中的事那麽感興趣,但出於要對老婆好的學習守則,柏空向來是近乎無條件地滿足楚逸塵的。隻可惜他初來乍到,從報到算起,一共也就在軍中待了四天,跟其他人還不太熟,而且此事關係重大,定勝軍是伍勝的親軍,一支堪稱無往不勝的必勝之軍,竟然被人潛入了大本營,還劫走了囚犯全身而退了,伍勝收到消息後震怒無比,勒令屬下嚴查,眾人此刻都忙著奔走巡查,根本沒時間搭理柏空。因此,柏空問了一圈,依然是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好在,伍俊也來到了營中,按理說,刺殺自己的刺客被劫走了,伍俊應該很憂心,惶惶不安才對,然而他跟柏空說起此事時的情緒卻是興高采烈的,因為北營是由伍鋒負責的,人在伍鋒手底下被劫走,他爹第一個發火的對象就是伍鋒。“柏兄,你是沒看到伍鋒被罵的樣子,被我爹訓得頭都不敢抬,真是解氣!”伍俊眉飛色舞地描述著那一幕,往常都是他被罵,終於輪到伍鋒一回,伍俊可算是狠狠出了一口惡氣。至於逃走的刺客會不會再來行刺他,他其實並不擔心,作為伍勝的獨子,他身邊向來跟著許多護衛,而且京中是他爹的地盤,城門的看守,街頭巡邏的衛兵全都是伍家的力量,那群刺客想找他下手,也隻能等伍俊出城打獵的時候,可以說,隻要伍俊老老實實待在城中,根本沒人能動得了他。因此,伍俊隻有喜,沒有憂,甚至為了能夠近距離地觀賞伍鋒被罵後的陰鬱樣子,他特地跑到了軍營來。“走,柏兄,我們去看看熱鬧!”伍俊興衝衝地帶著柏空往出事的地牢那邊走。柏空沒拒絕,因為他也想弄清楚昨夜到底是個怎麽情況。二人到達時,地牢周圍圍著不少人,昨夜劫囚之人雖然是暗中潛入,但在地牢中卻也與守衛發生了一番交戰,其中有人傷亡,士兵們正在收拾殘局,以及勘察現場是否有刺客留下的線索。伍俊打眼一瞧,沒找見伍鋒,便把一名將官叫過來問話,也是湊巧,被叫過來的將官還是個柏空的熟人,正是那夜跟伍鋒一同去教坊司喝酒的褚策。“二公子找我有事?”褚策陪著笑,雖然他是伍鋒手底下的人,但對於伍俊自然也不敢怠慢,畢竟這是伍勝唯一的,真正意義上的兒子。“伍鋒呢?”伍俊叫伍鋒的名字時態度非常不客氣,他也就會在他爹麵前裝一下兄友弟恭,在這些部下麵前,他向來是不隱藏自己對於伍鋒的厭惡的。褚策也知道這兄弟兩的關係不好,但他非常明智,不參合伍家內部的事,因此便照實答道:“指揮使大人正帶人去城中追緝凶徒。”“人都跑了還追什麽?”伍俊“嘁”了聲,“裝模作樣。”褚策不敢接話,便隻陪著笑臉。“劫囚的人昨夜是怎麽進來的?”在旁邊一直沒說話的柏空突然開口。因為不想得罪伍俊,所以褚策這幾天沒去找過柏空的麻煩,但他心裏還是非常不喜對方的,此刻也沒準備回答柏空,隻當做沒聽見。但伍俊聽到這話,卻被提了個醒,伍鋒把事情辦砸了,他若是能找出劫囚之人的線索,不就狠狠地打了伍鋒的臉,同時他爹不也會對他大大改觀了嗎?因此,伍俊也殷勤地詢問起來:“對,你快給我說說劫囚的人是怎麽進來的,昨夜到底是怎麽個情況?”伍俊發話,褚策不敢不答,便老實回道:“是昨夜醜時的事,這群刺客的同黨,大概有十三四個人,繞過營外的守衛和營中的巡查,來到地牢,打傷了牢門前的守衛,然後帶走了獄中的人犯。”“伍鋒是怎麽帶的兵?北營中幾萬的駐兵,這群歹徒說繞就繞了?”伍俊不客氣道,“這軍營莫不是個篩子,任何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那自然不是……”褚策擦著汗道,“是這群歹徒挑的時間好,醜時正是營中換崗的時間,衛兵交班時有差不多半刻鍾的空隙,他們應該就是趁這個時間潛入的營中。”“這群歹徒竟然對軍中的執勤時間那麽熟悉?”伍俊驚異道,“莫非軍中有他們的內應?”“極有可能。”褚策說,“他們不光時間挑得好,路線挑得也好,如果我們推測不錯,他們應當是從校場那邊進來,穿過武庫,然後走……”“馬棚後的那條小路?”柏空說。褚策愣了一下,隨即說:“對,就是馬棚後的那條小路,這條路之前被水淹過,還在修葺,所以沒什麽人走,這群歹徒知道這裏,想必是對我軍中極其熟悉,指揮使大人已經叫人開始在內部排查,務必早日揪出內鬼……”他在說到“內鬼”兩字的時候眼神不自覺望向柏空,歹徒走馬棚後的那條小路是他們剛調查出來的結果,柏空怎麽會知道?“你怎麽知道?”伍俊也問了一句,他倒是沒想那麽多,就是好奇問問。“我剛剛來的時候,看到那條路上有許多鞋印。”柏空指著馬棚後那條小道說。原來如此。伍俊恍然道:“柏兄真是心細。”褚策心中的懷疑也消退下去,畢竟從動機上來看,這軍中誰有嫌疑,柏空都不會有嫌疑,這群刺客本就是被柏空抓住的,他又讓人來劫走他們,一來一回的圖什麽?伍俊又問了些其他細節,褚策一一解答著,而這兩人說話時,柏空就在旁邊走神,他剛剛突然說出馬棚後的那條路,不全是因為他注意到了路上的鞋印,還有一部分原因是,這群劫囚之人,無論是潛入的時間,還是路線,都跟他說給楚逸塵的一模一樣。他的老婆好像不太簡單。柏空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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