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外賣單,都是他家附近可以送餐的小飯館。路鶴裏的目光落在那些排骨飯、牛肉麵和快火小炒的圖片上,有點不能想象不苟言笑的江煥,是怎麽走進沿街那些擠擠挨挨的小飯館,在灶火氣和鼎沸的人聲中,一家一家地跟老板要外賣單,然後帶回來,一張一張地給他放在文件袋裏。他這是什麽意思?路鶴裏怔怔地蹲在一堆外賣單中間,腦子亂哄哄的。他鬼使神差地走到窗邊。樓下的花壇處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巧是路鶴裏剛剛坐過的地方。江煥低頭坐在花壇的邊沿上,那樣一個大高個,看起來孤零零的。這會兒,江煥的心情應該也很糾結。他知道江煥沒有惡意,甚至在這一天裏釋放了前所未有的友好。但是路鶴裏什麽也不能對他說。他愣怔怔地朝樓下看了一會兒,微微張嘴,對著那個落寞的身影,無聲地說了一個「抱歉」。他習慣了張揚跋扈,習慣了用一層硬殼牢牢地包裹自己,他矮不下身段,也敞不開心門,就像一隻受過驚的兔子,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對試圖闖入自己領地的所有人充滿警惕和攻擊性。江煥手裏的那支抑製劑,揭開了他心底最深的傷痛和秘密,讓他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但,你就沒什麽對我抱歉的嗎?路鶴裏嘴硬地想。比如阿璧,比如那個brother,比如好多次的欲言又止。我們都是有秘密的人。路鶴裏轉身看著一塵不染的房間,心情複雜。但願你的秘密和我一樣,雖然不可與人道,但是行得正,站得直,無愧於世,無愧於心。江煥。第29章 怎麽像鬧別扭冷戰的小情侶?江煥在樓下坐了很久。他平時是個寡言的人, 除了和路鶴裏互懟的時候靈感泉湧、舌燦蓮花,其他時候話都很少。他一直很訥於進行一些自我表達,或者情感表達, 尤其是麵對路鶴裏。他知道那個人被拎去基地問話, 一定是受了滿肚子委屈。路鶴裏進門的瞬間,看到自己的時候,分明是高興的。他也想做好滿桌子香噴噴的飯菜迎接他, 把他擁在懷裏, 親吻他的額頭, 讓他卸去一身的風霜疲憊,讓他不用獨自抵抗世界的槍林箭雨。可是, 他非但不能這樣做, 甚至把事情搞砸了。那個人分明比回家之前更煩躁了。江煥內心非常矛盾,一方麵他時時刻刻都在自我警告,要克製住自己那帶有禁忌的感情,不能和路鶴裏靠得太近, 一方麵他又控製不住地想要走進他的世界,想站在他身前保護他, 也想站在他背後照顧他。天知道當他看到那支m-iv型抑製劑的時候, 指尖有多冰涼。情感上他絕不相信路鶴裏和走私的事情有關,但理智和邏輯又讓他無法堅定地排除這個可能。更讓他心緒不定的是路鶴裏身上的秘密。那個人好像隱在一扇開關自如的門後, 時而笑嘻嘻地探出一張臉, 施舍給他幾分甜頭,時而又涼薄地縮回自己的世界, 變成一團模糊的霧, 把界限劃得分明, 一點餘地也不留給他。真是個心狠的人。江煥慢慢地起身, 發動汽車,開回了自己家。偌大的別墅冷冷清清、空空蕩蕩的,連空氣都是冰冷的味道,一點那個人的氣息都沒有,就連那隻不著家的貓咪也不知道去哪野了。又隻剩了他一個人。江煥坐在露台上,像過去的無數個日夜一樣,獨自點了一根煙。他閉上眼睛,在月光下靜靜地聞著屬於那個人身上的味道,在短暫的貪戀後,陷入無邊枯寂。別墅太大了,住起來好像不如小房子舒服。江煥想。不然改天去市裏轉轉,看有沒有合適的小房子吧。要是能離那個人家近一點……江煥突然有些振奮。說不定可以在買早飯的時候偶遇他呢。他不知道的是,路鶴裏從來不會起來買早飯。他獨自興奮著,像個計劃著幹壞事的小孩,在心裏默默地盤起了路鶴裏家附近的小區,想著找個什麽借口搬過去,才顯得順理成章又不那麽刻意。他甚至連搬家時要帶什麽東西都想好了。他的目光落在床頭那張照片上,那人利落淩厲的身影,卻像一盆冷水兜頭澆了下來。他恍神地想,不對,路鶴裏是個alpha。他總要結婚的,會有自己的omega,甚至還會有幾個可愛的孩子。他甚至想到了未來的某個畫麵,路鶴裏摟著自己omega的腰,手裏牽著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笑吟吟地站在包子攤前跟自己打招呼。“喲,小兔崽子,你也來買包子?嘿,寶寶,叫叔叔。”僅僅是想象一下那個畫麵,江煥都覺得自己要窒息而死。他抱著膝蓋蹲下來,肩膀不住地發抖,幾縷發絲絕望地垂落在眼前。路鶴裏已經快30歲了,雖然沒聽說他有成家的打算,但這樣偷偷注視他的時光,應該也沒有多久了。等路鶴裏成家的那一天,自己還是離開中央警隊,去公安部吧,徹底斷了這些年荒唐的念想。魏部長已經明裏暗裏說了好幾次,讓自己去他那裏工作,也算是一條退路。江煥在地上蹲了很久很久,夜漸漸深了,他疲憊地站起身,昏昏沉沉地躺倒在床上。被衾鐵冷,並不能給僵直的身體帶來一絲溫度。如果有下輩子,一定要讓我做個omega。身體弱有什麽關係,不管多難,我都能練得跟他一樣強壯,我還是能進警校、進中央警隊,穿過千難萬阻站到他身邊,跟他一起出生入死,做omega我也能保護他。我還能名正言順地給他做飯,給他收拾屋子,環他的腰,親他的臉,每天早上給他買牛肉餡包子和草莓醬麵包。意識仿佛沉入了無邊的深海,連睡顏,都帶著幾分失落。昏昏沉沉中,江煥似乎感受到耳間有幾分溫熱的氣息。他睜開眼睛,那隻喜歡到處溜達的小貓咪,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正站在他的枕頭上,瞪著一雙圓眼睛看著自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江煥感覺那雙眼睛裏,有幾分出於不著家的愧疚,似乎想跟他道個歉的樣子。“臭臭。”江煥喃喃叫了一聲,伸手摸了摸貓咪的腦袋。這隻容易炸毛的臭臉貓咪從來不讓他擼的,但今天卻出奇地溫順,乖乖坐下,蹲在他的枕頭上,甚至在江煥摸它腦袋的時候,把一對小耳朵壓了下來。小貓咪身嬌體柔,似乎連骨骼都是軟的,觸手暖融融。江煥翻了個身,把臉埋進貓咪的脖頸間,蹭了蹭貓咪柔軟的毛發,寒潭般的眼眸裏就像被扔進了一顆小石子,泛起一絲漣漪:“臭臭,你回來啦。”貓咪的身子僵了一下,似乎還是不太喜歡這個名字,但是沒像以前那樣呲著牙跑開。貓咪的肚子軟軟的,暖暖的,像一個小火爐,給冰冷的大房子帶來一絲溫度,江煥把臉埋在貓咪懷裏,身上仿佛又有了幾分力氣,“謝謝你,臭臭。”貓咪果然通人性呢,江煥想。它知道我今天不高興。雖然它平時欠揍得很,但是每次我難過的時候,它都陪著我。它真好。江煥用下巴蹭了蹭貓咪的頭頂,像跟家人撒嬌的孩子一般,夢話似的囈語:“臭臭,我今天有點難過,你是不是得讓我抱抱?”似乎不習慣看到他示弱的樣子,貓咪的眼睛眨巴了一下,目光閃了閃。江煥揚起一點臉,望著小貓咪圓溜溜的藍眼睛,慢慢地伸出手,把貓咪攬在了懷裏。貓咪沒有反抗,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一雙藍寶石般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屋裏似乎還環繞著一絲煙草殘留的氣息。良久,貓咪低下頭,伸出濕潤的小舌頭,輕輕舔了舔他的手背。這是路鶴裏作為貓咪,第一次被允許在潔癖癌江煥的床上睡覺。聞著他身上淡淡的雪鬆味,竟然睡得很沉很安心,醒來的時候,貓咪肚皮朝天,四肢攤開,小腦袋正窩在江煥的臂彎裏,竟是一個很放鬆很有安全感的姿勢。他心情有點複雜,悄悄起身,跳下床。昨天半夜,他在自己家裏輾轉反側了許久,終於還是過意不去,悄悄跑到江煥家來看一看。果然這個小兔崽子睡覺時也癟著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如果是之前,他會覺得江煥這家夥冷心冷麵,是個沒有感情的精英機器人,不會為了什麽事情有情緒起伏,他也從不會在意江煥心情怎麽樣。但是自從見過這家夥坐在地上哭鼻子,路鶴裏才意識到,江煥再怎麽做出冰冷強硬的姿態,也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明明兩個人互相沒有惡意,偏偏能朝著對方說出最紮心的話,瀟灑轉身之後,又各自蹲在牆角獨自emo。真是連這點幾乎偏執到頑固的驕傲,都一模一樣。別扭死得了。路鶴裏歎了口氣,離開江煥家,到警隊處理那一大堆讓人頭疼的問題。軍方已經正式走了函,要求中央警隊48小時內整理好走私案的相關卷宗,連同相關嫌疑人一起轉到基地去。路鶴裏皺著眉翻卷宗,有些不甘心。萬一常家真的跟走私案有關,這案子轉過去,豈不是一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石沉大海的結局。顧夢生說,走私的抑製劑和他們實驗室的不一樣,那麽,看來實驗早就成功了,隻是被常明赫按了下來。他這樣做,無非是想推遲m-iv型抑製劑在國內上市的時間,為走私的抑製劑爭取價格優勢。但……證據呢?路鶴裏現在能入手的突破口,隻有邵斯年的死。邵斯年的死亡現場已經被軍方接管、控製,他隻好反複觀察著現場取證時的照片,一時並沒有頭緒。這時白曉曉溜了進來:“老大老大,有敵情!”路鶴裏抬起頭,白曉曉神神秘秘地湊過來:“江隊來啦!這個走私的案子不是移交軍部了麽,江隊也就不用回避,這就結束休假了……”他正說著,江煥已經推開一隊辦公室的門進來了。白曉曉急忙打住話頭,警惕地擋在桌子前,保護我方證物不被敵方偷窺到。“路隊。”江煥是一貫的衣裝齊整,表情冷肅,聲音也平靜無波,仿佛這幾天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邵斯年的那本筆記,能給我看看嗎?”“當然不行。”路鶴裏還沒發話,白曉曉像保護小雞的母雞一樣,張開雙臂趴在桌子上,“這是我們一隊的證物,江隊你不能不講武德……”“給他吧。”白曉曉話還沒說完,就聽路鶴裏頭都不抬,隨口說了一句。白曉曉:??老大,怎麽連你也背叛革命了?白曉曉不情不願地閃開半個身位,就見江煥從桌上取了那本筆記,然後就站在旁邊翻了起來。而路鶴裏,平時連江煥走過的地麵都嫌晦氣,這次竟然沒轟他出去,任他待在自己的辦公室裏。兩個人雖然互相沒有眼神交流,還刻意保持著一些距離,但是相安無事地同處一個空間,一個翻筆記,一個看照片,彼此看不見似的,各忙各的。白曉曉:嘶,怎麽他們不像兩個鬥得不可開交的死對頭,倒像是一對鬧別扭冷戰的小情侶?這樣詭異又有點尷尬的狀態,持續了整整一個半小時。路鶴裏才抬起頭,瞥了一眼站得筆直的江煥,是熟悉的挑釁語氣:“看那麽長時間,看得懂嗎?”江煥也是熟悉的冷漠臉,充耳不聞的樣子,不抬頭,不答話。白曉曉拍拍胸口:老天保佑,世界還在正常運轉。他剛鬆了一口氣,就見路鶴裏突然抬腳,把一個轉椅踢到了江煥腿邊,竟是要給他個椅子坐的意思。白曉曉:??白曉曉瞳孔地震,滿心希望江煥能像之前一樣,一腳給他踹回去,然後甩一句“誰坐你的椅子。”以證明地球還在正常運轉。結果江煥居然頭都不抬,心安理得地直直坐了下去,繼續埋頭看筆記。也不懟路鶴裏,也不說謝謝,好像兩個人挺熟的樣子。白曉曉:我的世界崩塌了。過了不知道多久,江煥突然把筆記往桌子上一放,點了點:“這裏。”路鶴裏非常自然地把頭湊過去:“什麽?”“看這一頁。”江煥把筆記朝路鶴裏推了推,指著其中一小片非常淺的洇漬,“這裏筆水的洇漬對不上。”路鶴裏眉毛一跳,把筆記立起來,合上,又展開,盯著那一塊非常不起眼的藍色洇漬。邵斯年的筆記並非每一行都寫滿的,但是筆記左側這一頁,有一塊小小的藍色洇漬,跟它相對的右側一頁,同樣的位置,是空白的。而且如果仔細看的話,這一小塊筆水的顏色,比邵斯年常用的略微深了些許,不是同一根。除了非常細心嚴謹的人,是很難在厚厚的筆記中發現這個小問題的。中央警隊從技偵到法醫到路鶴裏本人,反複研究了這麽多遍,都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小細節。路鶴裏心裏給江煥點了個讚,臉上卻什麽表示都沒有。他沉吟半晌,點了點筆記:“有人曾經在這裏給邵斯年留了一個紙條。阿璧去偷這本筆記,可能真正的目的是拿走這張紙條。”“對。”江煥點頭讚同,“所以阿璧才不在乎把筆記留給我們。撕掉最後一頁可能隻是個障眼法,他真正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白曉曉似懂非懂地看著他們倆,一時來不及反應筆記的事,他的腦子裏隻有:江隊和路隊在討論案情,都說了五句了,居然還沒有吵起來?就見路鶴裏摸了摸下巴,起身:“我再去見一下阿璧。”江煥跟著站起來:“我也去。”“你不能去。”路鶴裏終於正眼看了他一眼,“你要回避。”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最A戰貓,被死對頭標記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林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林渺並收藏我,最A戰貓,被死對頭標記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