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致楚瑾身上帶著淡淡的煙味,不重,一如初雪燃燒過後的氣息,清新淩冽又帶著撓人的刺。“多大了。”他三兩口傾吐,煙雲升騰彌漫,氤氳一片。楚瑾這容貌談不上絕世佳公子,偏病容成仙氣,色蒼白而神豔,眉眼間淡淡的陰鬱未損風月,反添韻骨。朱唇未點,同他臉上的清淡形成強烈的反差,迸發出驚人的豔麗。“十四。”饒是少年認定他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少年回答完後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子。那是一雙嶄新的葛履,由麻繩編製而成,踩起來便覺得格外結實。他從未穿過這樣的鞋子,所以在剛剛走泥路時格外小心,也清楚記著楚瑾討厭他弄髒地板,以至於鞋子走來幹幹淨淨,一滴泥水也沒有。就算有些濕黏,他也在進屋之前用樹葉擦幹淨了。十四?楚瑾眉梢微挑有些意外。低著頭的少年人身量頎長,看起來像是十六七歲的樣子。雖然長期的營養不良讓他顯得瘦削,但農活的鍛煉使他手臂和小腿處肌肉緊實,即使有衣物遮掩,也不難看出他的身形優越。目光落在少年身上,輕飄飄無實質,卻如料峭寒冬的霜刃,割裂疼痛,切碎了少年人的自尊心,又如泰山千鼎,壓在人心上,投落下一片濃重的陰影。煙杆頭部敲敲小葉紫檀桌麵,抖落下雪白的煙灰,侍女拿起帕子收撿好,又退回到一旁。座上人慢悠悠發話:“還算是個人樣子,雖說一頭白發,紮眼怪了點。”提到天生白發,少年隱忍地垂下眼瞼,卻是抑製不住地從心口溢出苦澀。他不是娘親親生早從記事起便知曉,想來也是因著一頭白發招了嫌惡,娘親心善養大了自己,養父卻又罵自己天生災星帶來厄運,家道中落,狼狽餘生。如今換了個地方,又要同樣被人厭惡了嗎?他眼眶酸澀,心道過往重來,倒也不算毫無經驗。‘任務進度8/10。’楚瑾抽煙的手一頓,目光瞅向少年低垂的頭。怎麽感覺他要哭了?“叫什麽名字。”摁住內心的罪惡感,楚瑾問道。少年抬起頭,注視著楚瑾,又低下頭去。第3章 “李石頭。”好個泥石頭,不知諧音梗扣不扣錢。拿著金玉煙槍使勁壓住那抹憋不住的笑意,楚瑾盡力地維持著自己陰鬱反派的人設:“石頭?”他輕聲哼笑。少年並未言語,隻乖巧垂首聽著,任務進度依舊維持在8/10。‘係統,什麽叫負麵情緒。’‘疼痛,傷感,憤怒,絕望,無助,嫉妒,偏執,都可以稱作負麵情緒。’原來不止是怒火,楚瑾稍微明白了一點。“過來。”楚瑾拿起一白瓷杯,裏麵盛了半杯烈酒,自然不是給自己喝的。他的眼神帶著玩味,看待少年如同一個剛得到的新鮮玩具。待人靠近以後,楚瑾拉著他的衣領拽到椅上逼迫他喝下那杯烈酒。少年隱忍著咳嗽了幾聲,顯然被嗆到了,眼尾暈開一抹酡紅。楚瑾伸手抹開他嘴角的酒漬,見少年呆呆望著他,黑瞳水潤潤的,一時心中微軟。他故意湊得少年耳畔低語:“你可知,你到楚府來做什麽?”一直表現得成熟的少年聽到這個問題愣了瞬,瞅著楚瑾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道:“做工。”“那當然,不過你還有其他的工作。”楚瑾褻昵一笑,左手撫上少年左臉。冰涼的指尖劃過熾熱的肌膚,幾乎能感受到那皮膚下的血液汩汩流淌,在叫囂,在燃燒,是熾熱岩漿上絕妙的舞蹈,是燎原烈火足以溫暖任何一個寒冬。如此生氣,如此健朗,那幾乎是楚瑾兩輩子的夢。楚瑾眸底浮上一層陰影,嘴角的弧度下壓了幾分。金玉煙杆輕佻地挑開少年的衣襟,白色中衣領口處敞開著,泄露出內裏的皮肉像是澆上蜂蜜的一般。撒出的烈酒沾濕了中衣,虛虛實實勾勒出少年微微隆起的胸膛的輪廓,並不青澀的胸肌順著衣領向下撐開了一點縫隙。屋內的燭光將他的身影印在屏風上,兩人溫熱呼吸交錯間,交疊的黑影在屏風上不知隨著誰的呼吸一起一伏,曖昧得惹人遐想。一旁的侍女別開頭羞紅了臉,連張文都尷尬得冒汗,連忙告退了。他邊走便擦汗,心道雖然知道少爺真的好這口,但親眼看到還是覺得壓力很大。不過,他客觀地想到一個問題。誰在上麵呢,張文老臉一紅地推測著。少爺必定不能在下麵,他身子骨太弱了,不過若是少爺在上麵……那畫麵簡直不敢再想了,張文抓了抓頭發罵了自己一聲色胚,去房裏找卷煙抽了。‘任務進度9/10’‘任務進度10/10’楚瑾嘴角微笑還沒來得及擴散,係統似乎發生了什麽故障一般,傳來電流聲和咯吱咯吱卡頓的聲音。‘任務進度9/10’‘任務進度8/10’‘任務進度7/10’楚瑾:“……”怎麽還倒扣了?最終任務完成度維持在了‘任務完成度7/10’。楚瑾皺眉驚疑地鬆開抵著少年的手,百思不得其解。少年憋紅了臉,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木著臉伸手係好自己的衣服,若不注意,沒人能發現他雪色長發後的耳根燒紅一片。他餘光掃了楚瑾一眼。那張朱唇玉麵的臉剛剛離他那麽近,睫毛似乎都要掃到他麵頰之上,打破他強裝的鎮定,攪亂呼吸和心跳。他悄悄伸手貼近左胸膛,還能感受到心髒殘留的兵荒馬亂。伴隨著一點奇妙的,如小貓撓人一般的疼痛,形容這難捱瘙癢痛點的詞,奇怪到要用歡愉二字。‘係統怎麽回事?’係統沒有回應楚瑾,似乎除了關鍵問題,它一向喜歡裝死。該死,楚瑾暗罵了一聲,蹙眉看向少年時也少了剛才逗弄的心思,功虧一簣的感覺著實不妙。他強硬地止住少年拉扯衣襟的手,唇邊笑意添上嘲弄和冷意道:“你又在我麵前裝什麽?”楚瑾裝出享受捉弄少年的模樣,眉眼彎彎時壓低的聲音裏全是逗弄惡意:“你今天剛走,南郊到處都在傳,李家那個白發的妖精勾著男人棄了李家,如今人人傳你不知廉恥,你倒在我這扭扭捏捏,莫說你不知該來我府上做什麽?”蒼白的手指捏住少年的下巴,捏得皮肉都發紅了,字字誅心,言語化作刀片將少年的心割得鮮血淋漓,那漆黑的眼眸裏露出委屈和怒意,似乎在沉默著大聲反駁楚瑾的話。楚瑾滿意地笑了笑,仍然沒有放過他的打算。“這屋子裏所有人都叫我少爺,那是因為他們受雇於楚家,服侍我,而你不同。”本想將少年拉入懷中增加壓迫感,卻反被對方壓得有些喘不過氣。楚瑾咬咬牙咒罵這該死的身體強行撐住,故作輕佻道:“你是我最低賤的奴隸,是簽了賣身死契,打上了我的奴印的奴隸。我讓你跪下你就得跪下,讓你吃狗剩下的飯就得給我去吃,不僅如此,你就算是死了骨灰也得歸我處置,而我死了你就得給我陪葬的那種,所以你沒有資格和他們一樣叫我少爺。”“你是整個人都屬於我的賤奴,要叫我主人。”在他懷裏的少年木訥著臉,隻有輕微顫抖的睫羽透出他不平靜的內心。‘任務完成度8/10’“你說你叫石頭,我不許在我身邊的人頂著這麽一個傻名字。”楚瑾倏地將少年推開,懶散倚在椅上,剛才臉上的溫情一掃而空,似乎是演完一場好戲後的興趣缺缺。拿起煙槍吸了一口初雪,他目光懨懨,叫人看不出多情和無情哪個才是真正的他。“楚。”垂著頭的少年愣了一瞬。“,石之似玉者。”椅上的青年傾吐一口白霧,淡笑道:“就算是石頭,我也不喜歡俗的,以後,你就叫楚。”‘任務完成度7/10’捏著金玉煙槍的手差點將其折斷,楚瑾臉上雲淡風輕的笑容瞬間僵硬,不過這是固定劇情,他必須含淚微笑且堅定地走下去。“來了這,就拋了你那些臭習性,明日張叔會給你安排活路做,你晚上就到我房裏來伺候,”楚瑾收起笑臉淡淡道:“你那件衣服,我已經叫人給你扔了,免得髒我的眼。”一直沉默的楚聽到衣服被扔時突然睜大眼睛焦急開口:“少……”被楚瑾瞪了一眼他才收斂心神,低頭垂目語氣卻急切地說道:“主人,那件衣服是我娘缺衣少食才湊出來的,懇請主人能讓我留下它,我保證再也不會拿它汙了主人的眼。”“哦?”楚瑾懶懶掀起眼皮看著他,心道任務突破口來了,臉上似笑非笑:“我倒沒見過這般求人還不看人的。”楚沉默片刻,果斷地跪在地上磕了兩個頭,他跪得腰背挺直抬頭看著楚瑾,漆黑的目光如深淵:“請主人讓我留下那件衣服。”衣服上的每一塊布都是娘親裁剪了自己衣裙上最好的部分。昏黃燈光下,楚靠著她編製竹簍時,她拿出了出嫁那天穿過的嫁衣,將上麵的金線細心拆下,穿過針孔,一針一線縫好他的新衣裳。這衣裳做得很大,足夠他穿上好幾年。娘親替他穿好衣裳的那天晚上,熬了幾個晚上的眼睛布滿紅血絲,看起來有些可怖。他捏著舊布做的新衣服,點點頭說喜歡。“怎麽,人賤喜歡的東西也賤?”靴子踏在華美的地毯上安靜無聲,卻沒有人可以忽略楚瑾的存在。他的聲音於楚頭頂上空飄來,楚直著腰看向前方,隻能看到楚瑾裹在雲錦靴內筆直的雙腿和那截青玉帶束住的窄腰。烏黑的長發打在他的臉上,上麵的人微微彎腰笑容刺眼。“真是可惜,它已經被燒掉了,你要是實在喜歡,便把那灰拿去吧。”楚瑾聲音裏半真半假道出出遺憾,而輕蔑的笑意卻毫不掩藏。他輕哼一聲負手離開,身後跟著新提上來名為淺秋的侍女,隻留下幾個小廝打掃著膳堂殘局。最後小廝也走了,靜悄悄的膳廳,隻留下跪在地上的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