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還想吃?”楚有些驚異問道,他還以為楚瑾這一碗恐怕吃不完。不愧是男主的思維總是如此不同尋常。楚瑾頓了一下說道:“我是說,我不至於一碗麵都吝嗇到不給你。”原來是要給自己啊。楚呆呆地站在原地,心裏莫名湧出一些喜悅。他向來眉眼內斂,外人看起來難免顯得木訥孤僻。不論旁人說什麽都麵無表情,唯獨麵對楚瑾時而窘迫時而報赧。一邊對自己不屑一顧,一邊又不自知地釋放善意。楚瑾時常讓楚迷茫無措,他對羞辱無能為力鬱悶憤懣,卻不可抑製地對善意萌生留戀。不該忘記這人對他的輕蔑和羞辱,楚暗自捏緊了拳頭,一遍又一遍地說服自己。“吃不下了,剩下的你吃吧。”擦了擦嘴,楚瑾將剩下沒動的大半碗麵推至楚麵前。他眉目間顯露疲軟,似是真的不想吃了。碗裏還有一個荷包蛋。楚看得出楚瑾喜歡這樣熟度的荷包蛋。剛入口時楚瑾琥珀色的瞳孔似乎都收縮了一瞬,隨後閃光似的亮晶晶,他想不知道都不行。“謝主人賞賜。”楚沒有推脫,接過麵坐下吃了起來,他餓壞了,動作急切到把些許湯汁撒到了外麵。楚瑾就這樣支著下巴看著他吃,見他一副餓狼樣,終是歎了口氣:“以後,每天吃飯的時候和我一起。”這幾年餓著了萬一誤了長身體怎麽辦,男主可還要建功立業做將軍的。拿著筷子的手停了停,楚答了句是,又接著吃麵,他吃麵的動作不符合楚瑾以往受過教育裏的優雅,卻讓楚瑾覺得很有趣。這樣的姿態,生氣,不同於前世今生加起來的條條款款,莽撞無知打碎了繁縟禮節,透露出原始的野性和生機。他有些困,於是枕著胳膊歪頭看著楚,未幾,眼皮子又閉上了。輕手輕腳將碗筷洗了,楚才後知後覺自己好像用的楚瑾剛剛用過的筷子,想到此處,他不自覺望向蹙眉而眠的楚瑾。豔麗的唇色,在白玉肌膚下極盡反差,那薄削的唇瓣看上去有些冷冽無情,在他想象之中是嬌貴又柔軟。甩開腦袋裏亂七八糟的想法,楚小心將人抱起帶回屋。太輕了,躺在懷裏的人重量比一般女子還輕,單薄得像一張紙。他是因為缺衣少食才看起來瘦,又因鍛煉,身上的肉更多是緊實的肌肉,看起來瘦但重量不輕。但懷裏的人,雖然骨架比他大,卻是實打實的瘦弱,楚低頭看了一眼。從入睡到現在,楚瑾一直都蹙著眉,眉宇間病態難藏。他抱緊楚瑾,注意著腳下的路,幸而夜視能力不錯沒踩到什麽坑。快回房時,見遠處有燈光隱約,靠近了是一打著夜燈巡邏的女子,楚沒多看,往房裏走去時卻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有些驚訝地傳來。“少爺,這是怎麽了。”回過頭,見那挑著燈的女子竟是昨日楚瑾房中的雪鳶,楚收回視線輕聲說道:“主人困了,睡下了。”“那也不該讓少爺在外麵睡啊,著涼了怎麽辦。”雪鳶瞪了楚一眼,生氣地指責:“你就是這麽照顧少爺的?”好像確實是自己錯了,不該磨蹭那麽久。楚垂下眼瞼反思。見楚不說話,雪鳶更生氣了,她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嘟囔:“真不知道少爺把你調進去做什麽,你會照顧人嗎?”楚還未發言,懷中的人懶懶地動了一下,抱住他的腰也就罷了,臉還無意識地在他胸膛蹭了蹭,聲音帶著黏糊和不耐煩。“別吵,爺困了。”“少爺!”見自己吵醒了楚瑾,雪鳶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嘴,她眨了眨眼見楚瑾又沒動靜了才鬆了口氣,趕緊將房門推開讓楚進去,臨走還叮囑道:“少爺睡覺不安穩,你剛來不知道,晚上要給少爺點安神香,就在外間八仙櫃左邊最下層。”將楚瑾抱上床後才點上燈,費力地脫下衣服和鞋子,楚打水替他淨了麵和手腳,這才把人塞進被子裏。楚瑾睡著時呼吸平穩,許是晚上胃口好吃了麵,麵色難得紅潤了些,清俊的麵容少了攻擊性,意外的柔和,楚坐在床沿邊不知抱著怎樣的心態,看了很久才退出去。在外間找到安神香點燃,這次楚記得熄了蠟燭,他也有些困了,躺在榻上蓋著那毯子磕上眼睛睡著了。熄燈後閉上眼的那一刻,楚突然懂了那個故事的結局。作者有話說:對不起,男主攻他確實就是個顏狗(頂鍋蓋逃走)第7章 “奇怪了,怎麽沒見那個叫楚的過來領吃食。”王嬸估摸著時間撇撇嘴,往圍裙上擦掉手上的油,隨便找了個椅子坐下。不來倒是好,索性就少做一點多的錢往自己腰包裏倒。“哎喲您還不知道呢,這人人家少爺寵著呢!”拿好最後一盒飯的小廝嗤笑了一聲,這王婆子每日就愛自作主張媚上欺下倒扣夥食費,可算踢到少爺鐵板了。“寵著?”王嬸傻眼了,李管事之前還讓她盡情整楚,說就算少爺厭惡他發現也不妨事,怎麽一眨眼就寵上了?小廝心下幸災樂禍,嘴上淡淡說道:“我看你還不知道吧,楚現在可是三餐都和少爺一起吃的,少爺走哪跟到哪,雖說沒什麽好臉色,可你看這幾年有幾個奴才能和少爺走得近的?更別提”話音壓低了些,小廝故意賣關子,被王嬸催促著才撇嘴說道:“有人可是看到楚抱著少爺回房呢,對了,今兒少爺去西集做生意還帶著楚。”“什麽!”王嬸臉色一變有些心虛地垂下頭,她一下又焦急還想再問幾句,但小廝已經趁機溜了。“壞事了壞事了。”王嬸坐在椅子上六神無主,不行,要是少爺真和楚有什麽,楚要是告狀自己還能好過?她心思轉了轉,立刻站起身去尋李樹。那可是李管事特意交代的,和她沒關係,她隻是聽命辦事。“……”這還是楚第一次坐馬車,兩相無言也不尷尬,他餘光打量著對麵的人,今日穿著一件檀紫色錦袍,是他親手替楚瑾穿上的。慵懶靠在厚厚的軟墊上,楚瑾隨意翻著李樹給他的竇家印花技術。合上書頁,楚瑾閉上眼回想書中的內容。在這個時代印花的技術並不先進,據《考工記》記載,在古代的美化服飾工藝有五,與印花最為相關的就是“畫”。而楚家的印花就是靠這“畫”。所謂“畫”,就是用筆在衣物上繪畫以達到印花效果,而這種方法耗時費力,雖然布料精細,卻產量極小,人工成本大,且繪畫的衣物隻能選取易著色的絲綢,更將受眾框住。竇家技法中的印花方法是凸版印花,也被後世稱為模板印花。使用木板刻出圖案花樣,在凸部塗上顏料,再印到織物上。如此更加節省成本,且所印織物不再局限於絲綢,木棉皆可。往日印花織物是富貴人家的象征,竇家的印花卻能印在普通人家也能穿的上的木棉,麻葛上,可見其市場。雖然他腦中有著比這更先進的印花技術,直接用恐生猜疑,不如借著竇家這個招牌托出。馬車走了約一炷香的時間才停住,車夫掀開簾子請楚瑾下車。竇家的店鋪不大,據張文說往來客卻不少,今日門可羅雀,實屬罕見。楚緊跟著站在楚瑾身後,想破腦袋也沒想到為什麽楚瑾要帶他來。“少爺,要小的去把竇誠豐叫出來嗎?”車夫問道。楚瑾搖頭道:“聽聞竇家家主年過半百,怎麽也算個老長輩,倒是該我去作禮。”“是是是,少爺仁善,那小的就在這侯著。”車夫搓搓手點頭哈腰。低頭檢查周身並無不妥,楚瑾才抬步往店鋪裏去,他隨手指指身後的楚。“跟上。”店鋪之中沒有夥計,竇家是家庭式小作坊,店鋪由著竇誠豐和他幾個兒子兒媳幫著打點,今日他正和小兒子竇青盤點剩下的布匹,打算收拾好後舉家盡快搬離玉京。“小公子,今日店鋪不做生意。”竇誠豐剛抬眼就見一眉眼俊秀的公子往這裏踏。衣服料子光滑柔和,銀線繡成的雲紋上暗光流轉,一看就非富即貴。竇青點著印花棉布的數量,往那撇了一眼,隨後輕聲說道:“魚龍紋,東街楚家。”竇誠豐臉色立刻變了,他眉毛一哆嗦冷哼道:“東西已經給你們了,貴府還有何事?如您所見,我們竇家也會立刻搬出玉京,絕不幹擾楚家生意。”“楚家楚瑾,見過竇家老爺子。”竇誠豐的怒火在楚瑾意料之中。他麵不改色,不緊不慢地拱手一禮。“我竇家可沒新的技法了,倒是恭喜楚家家業要更上一層樓。”裝模作樣,竇誠豐話中帶刺。管他楚家哪個,沒一個好東西,上次威脅砸店的損失就將大半年的辛苦泡了湯,更是要把他們從祖輩起就生活的地方趕走。俗話說斷人財路如同弑人父母,楚家所作所為不僅想弑人父母,還要弑人全家。“爹,是楚家大少爺。”見竇誠豐已經在罵人邊緣,竇青覺著還是要提醒一下。“管他楚家哪個哪怕他是楚家大……啥,”竇誠豐皺著眉頭聲音戛然而止:“楚家大少爺?”“正是在下。”楚瑾再次向竇誠豐躬身作揖。竇誠豐有些被嚇到了,李樹隻是楚家一個管事他們都隻能敢怒不敢言,這活生生楚家大少爺竟然給他鞠躬。他一時感覺天旋地轉,腿抖了幾步趕忙伸手扶起楚瑾幹巴巴說道:“呃,楚爺,您,您請起來吧。”“我今日前來是為李樹一事,”楚瑾順著竇誠豐的台階下,掏出記載著竇氏技法的書,他握住竇誠豐的手言辭懇切:“前日李樹交我此物,其中印花之法新穎,他言重金求購所得,我細看這書,字跡淩亂似有怨懟,再三逼問他才承認做下這等惡事。”說罷楚瑾鬆開竇誠豐的手拜了兩次,直把竇誠豐嚇到僵硬了:“今日前來為李樹一事致歉,並賠償竇家。”楚適時將隨行攜帶的小盒子打開遞給竇誠豐,一百兩銀子躺在錦盒中閃著暗光。竇誠豐與竇青父子倆麵麵相對,心裏都有些驚疑。這一百兩對於他們來說太多,恐怕不隻是賠償。“楚爺,您先起來,如此看來此事倒與您無關,”竇誠豐合上盒子,衝竇青使了個眼色,但竇青木訥看著他老子眼睛都不眨,像塊麵無表情的呆愣木頭,氣得竇誠豐收好盒子後剜了他一眼,又親自將楚瑾扶起:“這一百兩,實在太多了,您是想……”楚瑾笑了一聲點點頭:“我是想買下這方,不過還有一事相求。”“何事?”竇誠豐想不到什麽還能值一百兩。“我希望,竇家可以加入楚家的布業……”“絕無可能!”竇誠豐立刻出聲打斷楚瑾,他板著臉轉過身聲音不複剛才的親切:“楚爺,我竇家絕不屈居人下為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