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去安州的路途,不知道能不能安穩度過。莫收拾完後從楚家後院翻身落了進去,剛好和正在整理芍藥花田的楚瑾麵麵相覷,楚瑾將新的芍藥種下,收好手上的小鏟子起身站了起來。他目光意味不明看著一臉乖巧的莫道:“我看你翻牆比走正門熟悉多了。”“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莫走近他,楚瑾故意別過臉道:“偷不如偷不著,你還是走吧。”“不要,”莫輕笑一聲拉過楚瑾的手,“我以後還是要八抬大轎娶……”“咳咳。”楚瑾正眼中含笑聽著,從院門處傳來幾聲十分刻意的咳嗽,他轉頭看去,楚晟身後站著剛到京城的陳煥,親眼目睹二人相擁的場景時表情明顯有些接受不了。雖然陳煥在心裏時常說少爺想要的一定要為他拿下,但真明白楚家這條要絕後,他還是覺得兩眼一黑,他拉拉楚晟的袖子,心裏鼓起勇氣升騰起幾分不現實的念頭。他還沒開口,楚晟就滿心同情道:“沒可能,陳叔,就是你看到的那樣。”陳煥臉上的表情抽了抽,眼中的光終究灰暗了下來。楚晟心裏一陣舒爽,終於有人和他有一樣的感受,多日來的鬱悶可算得到了疏解。“陳叔,”楚瑾臉色微紅拉過莫,“最近身子還好吧。”本來還不錯,現在恐怕是不好了,楚晟在一旁默不作聲想。無妨,楚家還有自己,楚晟在心裏安慰陳煥,這二房還不至於完全斷了傳承。係統檢測到楚晟的想法,將他的命因代入天命程序2.0進行計算,看到結果後在楚瑾腦子裏發出一聲輕蔑的笑。‘……感覺你越來越有人氣了。’楚瑾暗中道。‘不斷完善,是人工智能與傳統計算機的不同,我的發明者阿貝爾博士給我設下的程序就是不斷學習更新,’係統難得多話道,‘他是我的創造者,你是我的完善者。’‘所以我是你半個爹?’楚瑾樂道,係統思考了兩秒,裝作死機不說話了。它來這個世界是為了收集人類情緒和邏輯,將這些東西帶回它的星際創造一個新的世界。人類不能沒有情緒,高度進化的後果讓人們高度一致,變成精神實體,而再無新。這不是人,更像冷冰冰的數據。阿貝爾博士是未能完全進化為精神實體的半人,他畢生想尋回人類世界的基礎邏輯和情緒,於是創造了它,將它丟入萬千低等世界中的一個。它像剛出生的嬰兒,依靠著楚瑾學習著一切。物似主人型,它的世界觀念與楚瑾相似。它也試著從別的人身上汲取知識完善世界觀,可惜每個試驗版天命程序應用到一些子世界時,很快就造成了混亂和戰火,子世界承受不了太多的動亂,便自動銷毀了。唯有以楚瑾為原型的程序,在某個試驗版子世界中仍然安穩地進行著。陳煥半晌無語,隻默默點了點頭,似乎一時無法接受這結果,歎口氣轉身走了。楚瑾衝楚晟佯裝惱怒道:“你怎麽不早告訴我。”“我看小也沒進來,誰知道是不走正門的人。”楚晟無奈道。罪魁禍首認錯態度良好,眉毛聳拉下來,黑眸露出幾分自責,楚瑾便心軟得不想追究,隻揉揉莫的頭安慰道:“無妨,我不會因為旁人言語左右心思。”“畢竟想了那麽多年,怎麽舍得放開。”“受不了你們了,”楚晟聽得牙酸,眼見二人又要開始目中無人親昵,晦氣一樣拍拍腿走了,“我去看看河晏收拾好沒有。”從前沒覺得這倆人看著礙眼,如今覺得哪哪都不順,剛踏出正院,楚晟長歎一聲,感覺呼吸都輕鬆了幾分。“河晏,”楚晟走進自己的院房,見張清英蹲在地上,他走過去驚道,“你種的什麽?”“從京城幾個舊友那裏討了些牡丹苗,”張清英起身接過楚晟遞過來的帕子擦擦手,“知你喜歡便多挑了些顏色,往日回來想必能開滿整個院子。”楚晟心下一片感動,他露出笑意糾正張清英道:“不過隻有白牡丹才能入藥,這些漂亮牡丹我倒是用不著。”“入……入藥?”張清英愣道。楚晟點點頭,心想自己還能比張清英多懂點賬本之外的事實在難得,便拉過張清英往書房去,一邊講白牡丹根的藥效,一邊將往日曬幹的白牡丹根皮拿出來。名貴的白牡丹被剝皮曬幹裝了滿滿一小罐子,張清英拿著罐子沉默無語,楚晟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就這麽多了,你都拿去吧。”玉衡不愛喝這些,就不給他留了。“嗯,”張清英哭笑不得道,“謝謝你。”翌日,莫領著一百多蒼狼軍士兵出城去往安州,浩浩蕩蕩的隊伍趁天沒亮就走了,未發出一聲嘈雜擾亂民眾清夢。隻有半夜宿醉醒了的恩客從花樓廊外爬起來,往樓下看一眼,肅穆的隊伍悄無聲息,嚇得以為是什麽鬼兵過境,兩眼翻白昏了過去。在隊伍的盡頭一架馬車也慢慢悠悠跟著,趕馬車那人嘴裏叼著一根狗尾巴草,還不正經地翹著二郎腿,車內三人閉眸睡覺的睡覺,睡不著的就彼此大眼瞪小眼。陳煥和雪鳶幾個,老人和女子吃不消行軍速度,便讓他們之後再慢慢過來。‘這本看膩了,換本。’楚瑾閉著眼,在腦海裏翻看著係統給的醫書,他完成了積累財富的任務,目前屬性點大把的有,先財大氣粗地將健康值升到了六十,盤算著剩下的八十點,擠出十點用於學習。疑難雜症,蝗蟲防治,水患防治,他看似在休息,實則忙個不停。偶爾累了,會偷偷翻一下係統送給他的《如何與同性戀人進行x行為》。每次看到一半就憋紅了臉退出。甚至一時半會對莫的警惕性大大提高,平時正常的黏膩和親吻都會讓楚瑾擔驚受怕。二十一歲的青年如狼似虎,係統總是像模像樣地念叨,轉而又會嘿嘿笑幾聲,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路途修整,莫打算在一家客棧停三日。他將虎符交由楚瑾,抱著楚瑾道:“等我醒了,我就知道我們的過去了。”“我想要想起你的全部。”並那些無法躲避的傷痛。但是沒關係,我想到你會因此得到一個完整的我,願意勇敢地接受過去。第63章 悲痛,恐慌,驚懼,絕望。灰色的記憶變得鮮活,刺目而來的卻全是血色。霸道張揚的紅占據了眼球,逼退所有其他的顏色,莫低頭恍惚看著自己手,右手中指的指腹處仍舊躺著一顆隱秘的小痣,卻比自己真正的手要小一些,手上的繭也更薄。他失魂落魄抬頭,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麵,黃泥牆上釘著一個血肉模糊的男人,莫低頭看向自己手上鮮血淋漓的刀,痛苦地跪在地上抱住頭。鋪天蓋地的細節鑽進他的腦海,逼得人發瘋。偏偏每一寸場景都像滾燙燒紅的鐵烙在他的腦中,地上一處血跡慢慢延伸到他腿邊,莫克製住滿心的恐懼看過去。麵容慘白的婦人倒在血泊裏,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他顫抖地挪動雙腿,幾乎狼狽到用爬的姿勢將婦人摟進懷裏。喑啞的聲音,像是生鏽的鐵,切過難以斬碎的硬骨,嘲哳難聽。“娘……”不待他指尖落在婦人臉上,眼前破敗的屋頂變成低垂的星野,他懷裏的人變成容貌麗的青年,青年臉色慘白昏迷不醒,唇邊的血跡讓莫心劇烈地絞痛,他想緊緊抱住青年,眨眼懷裏卻又隻剩下一片冷寂的虛無。他的淚沒有落到青年臉上,落入了某處黑暗,他自己也看不清。“主人……”怪不得楚瑾說,自己是被丟下,被留下,在人間獨自惶惶的一個。淚濕了眼眶,伸手卻觸及不到濕潤,這個夢好像醒不來。畫麵變化視線輪轉,他抬頭向上看,林休思麵色冷淡同胡縣令交談。莫心裏驟然燃起怨恨。這個人,他曾在莫南喬身邊見過。莫昏迷的第二天,楚瑾連夜守著未曾入睡,他眼下疲倦青黑格外顯眼,偶爾困倦淺寐片刻,很快就會被莫痛苦的悶哼驚醒,他握住莫的手一直輕聲安撫:“我在呢,小,我在呢。”不知夢中的人有沒有聽到自己的話,看著莫淚水和汗水一直流下,楚瑾不知讓人記起過去是好是壞。他眉間憂慮難掩,楚晟不時敲敲門探頭進來,見楚瑾擰緊眉心搖搖頭後便安靜退了出去。他們守著莫三天了,不知何時他才會醒。莫未選擇在京城用藥,因為將軍府並不完全安全。他曾在書房察覺到自己的東西被翻過,經過移動的軌跡十分微小,但他記憶力極好,書房向來不允許任何人進入,就算仆人灑掃也隻能在自己待在書房時進行。他經過西北的事,早已疑心暗種,不會輕易對身邊任何人放心。誰的探子在他這裏露出馬腳,他心裏有數。莫醒來時已經是第四日,比柘霜說的三日還要久,楚瑾正皺著眉閉眸靠著床柱,聞著一聲瓷杯碎裂的響,他驚醒睜眼,莫正看著地上的碎杯子不說話。“…小?”楚瑾輕輕叫了一聲,莫迷茫抬起頭。心下微微抽痛,楚瑾撐起笑容替莫擦幹淨臉上的淚,雖然他自身也很迷茫,不知道怎麽安撫莫,但仍舊裝作無事道:“你醒了。”莫的手從楚瑾腰後環過,將他緊緊抱在懷裏,楚瑾聽到莫胸腔裏不平靜的心跳,閉上眼拍拍他的後背道:“我在呢,每年我都去看她。”口中的話突然說不出,莫低頭吻住楚瑾的唇,不安的情緒籠罩了他整個人,從緊貼唇瓣的縫隙裏不時落下幾聲痛苦的嗚咽。夢裏的一切像讓他重活了一遭。他被困在那些鮮血淋漓的事實裏,一遍一遍,逃不出這懲罰一般的輪回。“別離開,”莫抱著楚瑾低聲道,“之前的話當我是個混賬,我不要你離開我半步。”原本憂慮的情緒化成一汪柔軟的春水,再挑不起半點傷痛,楚瑾有些好笑又無奈地靠著莫,他撩開莫被汗打濕的額發,手指溫柔描摹著他深邃的眉眼,情難自禁傾身吻住這隻嗚咽的幼獸。如同他曾經做過無數次那樣。唇瓣上的觸感一如夢中朝思暮想的柔軟,清冽的梅香讓人清醒又沉溺,莫下意識扣緊楚瑾的腰,一手壓住人的後腦勺,一轉攻勢地開始貪婪索取。墮水者所活的一口氣,幹渴者所屬的一杯水,都不如莫心中瘋長的欲望強烈。獨占的欲火一觸即發,不可收拾的妄想野草般蔓延,瘋狂地占領了他的整個大腦。靠在他身上的人扣住他的一隻手,手掌抵住他的胸膛終止了這綿長濕黏的一吻。他不滿又不敢動作,隻能抵住人的頸窩難受委屈地嗚咽了兩聲。楚瑾拍著他的後背,愛憐地親親莫的嘴角,湊近他耳朵緩緩低語。“想起我是誰了嗎,小狼崽。”銀色碎發下那雙黑瞳同幼時似乎沒有什麽不同,同樣濡濕著望向他,楚瑾心裏一軟,抵住莫的額頭道:“有我在,我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