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初宵猶豫了一下,季宗明立刻敏銳地捕捉到這一點變化,試探地問:“還是說,你不想讓我知道搬去哪了?”霍初宵沒防備他這麽直白地問出來,隻能開口:“我……”季宗明反而笑了,“那也行,不過我要是想打聽,也能打聽得到。你實在不願意見我,就現在跟我直接說,但凡你真的說了,我以後絕對不出現在你麵前。”這叫什麽話!說得好像他是什麽無情無義的人一樣。霍初宵有點生氣,說:“你要是非這麽想,我也管不著。”季宗明一聽他急了,忙軟了語氣,放下身段道:“我錯了,錯了。這不昨天熬了個通宵,睡得也不踏實,腦子不清醒,說錯話惹你不開心了,我給你道歉。”一提熬夜,霍初宵這才想起來他是被自己的電話硬叫起來的,一時間也有些底氣不足,放低了聲音悶聲道:“……那你睡覺吧,我掛了。”季宗明心說操,不對啊,他賣慘是為了哄人高興的,怎麽還整過頭了,忙說不用,然而對麵已經動作飛快,聽筒裏隻剩下一串忙音了。季老板把自己扔到床上,有點挫敗地用手掌遮住眼睛,心說追人真他媽難啊……霍初宵掛了電話,還覺得耳朵尖燙燙的,季宗明什麽時候在他麵前那樣說過話,怎麽離了個婚,反而整個人都怪起來……一個勁地認錯,叫他招架不住,都搞不懂要怎麽接這個話。好在很快就有他忙的了,搬家後,房子裏正好有個保姆間,本來計劃是放些雜物的,現在小狗崽接回了家,他幹脆把那個小屋改造成了狗子的小窩。小德牧品行很好,店主明顯也是用心教過的,一來到家裏就知道定點如廁,也不愛亂叫,隻是粘人得很。霍初宵本來想著讓狗子睡自己的窩裏,還特意買了好幾個墊子,結果到家裏的第一個晚上,他才關了燈躺床上,就聽見門外傳來嗚嗚咽咽的哀嚎,最後實在心軟,就把小狗帶到自己床上睡了。霍初宵還是頭一回和別的活物同床共枕,總害怕一翻身壓到狗子,愣是等到了後半夜才終於睡過去。結果等到第二天,小狗又一大早叫他起來遛彎,搞得整個人睡眠嚴重不足,頗有些苦中作樂的意思。他倒也不覺得煩,還給小狗起了個名字,叫馬蒂斯,每天除了畫畫就是跟狗玩,還借此認識了小區裏幾個同樣養狗的業主。他也算是個名人了,好在這是個高端社區,業主也大多是行內有頭有臉的人物,跟他相處起來非常注意邊界感,除了交流養狗心得從不多嘴問別的私事,霍初宵覺得自己辭職以後反倒比以前的社交活動還頻繁了。這期間季宗明也時常與他聯絡,回國後真的如當時所說,為了慶祝喬遷之喜特意來參觀了一番,還送了不少禮物。霍初宵本來是不想受他這麽多禮的,但是季宗明送的東西卻實在太合他心意,奇形怪狀的藝術擺件、特意從歐洲帶回來的手工製品、圖片個性又漂亮的全套骨瓷碗碟、幾乎夠他開一個寵物店的小狗玩具,還有不少甜食點心,有些據說還是他拜托朋友特意從當地人肉托運回來的。季宗明送的禮物,都是肉眼可見的上心,然而霍初宵開心過後,卻不禁思慮重起來。季老板這麽對他,不外乎兩種可能,要麽是對他有意思,要麽是覺得他終於從自己家裏滾蛋了,巴不得趕緊送走。霍初宵想了想,覺得大約是後一種。雖然他心裏隱隱察覺到,自己希望是第一種。但他記著季宗明說過,對自己沒興趣,他不願意做個自作多情的傻瓜,所以寧願將一切都往壞處去想。所以霍初宵收了禮物,開心歸開心,表麵上還是盡量地克製。季宗明看他沒開心多久便消沉下去,以為是自己做得太滿了,讓霍初宵有了負擔,忙道:“沒事,沒花多少錢。這都是我讓助理幫忙置辦的。”說完還沒等霍初宵反應,他先好一陣懊惱,心說真他媽想抽自己一個嘴巴。他為了搜羅這些小玩意兒,在歐洲高強度工作之後都顧不上回國休息,又逗留了一個禮拜,親自去各個國家買來的,幾乎跑遍了整個歐洲,最後回國時還特意轉機去了俄羅斯,買了一堆特產回來。結果他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全白瞎了,整得跟自己隨手敷衍霍初宵似的。霍初宵倒是沒什麽反應,隻是衝他淡淡笑了下,說:“是麽,我都挺喜歡的。謝謝你,還有你助理。”季宗明眼前一黑,木呆呆道:“……不用謝,你喜歡就好。”忽然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扯自己褲腳,季宗明低頭一看,發現是那隻小德牧。這小狗子耳朵都沒立起來,就知道衝他叫喚了。他剛剛到訪時,這小東西對著他就是一通狂吠,一副如臨大敵的德行,就連自己塞了那麽多發聲玩具都沒法賄賂。最讓季宗明氣餒的,是霍初宵驚訝地說:“我還是頭一次聽馬蒂斯叫得這麽大聲,之前帶他出門散步,遇上一次警察抓捕犯人,它見著那個罪犯都沒這麽叫喚過。”季宗明:“……”行,懂了,他比犯人還窮凶極惡。他本來還想借機坐下來和霍初宵聊聊天,結果光聽這狗子嚎叫了,霍初宵最後都怕它叫得口幹舌燥,還接了一小杯水給狗喝。季老板更加有苦難言,合著他的待遇還不如狗。最後實在沒法,他隻能狼狽告辭。結果他出了門的第一秒,馬蒂斯就安靜了。季老板氣到對著空氣打拳。以前有閑雜人等攪合就算了吧,現在連狗都來攪合他了。不過好在公司集體出遊時,霍初宵沒法帶著狗一起來。霍初宵本來十分不放心把馬蒂斯一個狗留在家,也不舍得送去寄養,不過他運氣不錯,以前在靜界的同事家裏正好也養了一條德牧,幹脆就臨時帶馬蒂斯過去住,順便還能給它找個伴兒,就這麽解決了小狗問題。霍初宵這才放心地跟著az的旅行大部隊去了機場。這次看得出公司下了血本,愣是帶著這麽一大群人集體去了西西裏。霍初宵性子慢熱,所以一直和相熟的幾個公司高層坐在一起,倒也討了個清淨。這個月份的西西裏,氣溫宜人,又沒有趕上旅遊旺季,基本上落地後,大部隊便拆解成一個個小團體,各自在小島上遊玩。季宗明雖然沒有明說,但全程都有意地陪在霍初宵身邊,原本喻楨也是跟著他們的,結果看季宗明那個架勢,也懶得去當電燈泡,隨他們倆去了。霍初宵還是老樣子,到了西西裏就兩眼放光,很快就開始找合適的地方寫生,有時候在路邊碰上畫畫賣藝的,就算拖著翻譯也要跟人家聊上幾句。又一次他架著畫板在能看到海的小道邊上寫生,季宗明照舊在一旁陪著,時不時給他撐傘,或者買來點小吃冰飲給他。沒一會兒,居然有個金發碧眼的歐洲人忽然靠過來,先是打量了一會兒霍初宵的畫,隨後又開始打量起霍初宵本人來,季宗明隻看了一眼就心頭警鈴大作,用自己才學會的蹩腳意大利語問對方有事麽。結果那個男人看了看他,說了一串語速飛快的意語,他們這次沒帶著翻譯,季宗明顯然是聽不懂了,那人倒也看了出來,又轉而用口音很重的英語問:“你們是一對兒麽?”季宗明一下愣住了,這人問這話什麽意思,他當然明白,但說是吧,當著霍初宵的麵,虧心。說不是吧,又不甘心。結果他還沒準備好怎麽回答,卻聽霍初宵斬釘截鐵道:“no!”那個歐洲人一聽眼睛便亮了,幹脆直接問霍初宵:“可以給一個聯係方式麽?”這就是明擺的搭訕了,季宗明暗自握緊了拳頭,正想出麵攔下來,卻聽見霍初宵又道:“no!”那人困惑了,說所以你們是一對?霍初宵這回不說話了,悶頭畫畫。這小插曲來得快去得也快,季宗明好不容易看著那人離開後,正想鬆一口氣,卻聽霍初宵忽然道:“你不去跟喻楨玩麽?”季宗明有些意外他忽然提起喻楨,答道:“當然不。”“那鄭傅呈呢?”季宗明本來也像隨口說不,但是忽然想起某個晚歸的夜晚,霍初宵似乎還誤會過他和那小子,急忙解釋了一通,說他倆玩不到一起去,鄭傅呈就喜歡跟姑娘鬼混。霍初宵忽然停下了筆,思考了一下才道:“可是你總跟我在一處,別人很容易誤會的。”季宗明:“誤會什麽?”霍初宵隱晦地看了他一眼,“像剛才那樣。”季宗明很想脫口道他巴不得呢,但是眼看霍初宵明顯心有顧慮,隻能克製道:“沒關係的。”霍初宵抿了抿唇,不說話了。季宗明反倒有些著急地追問:“還是說……你不喜歡那樣?我也是怕你一個人不安全,你要是不喜歡,我可以……”“沒有。”霍初宵斬釘截鐵道。之後,他似乎都提不起說話的興趣,一言不發,直到跟季宗明回酒店休息。季宗明感覺到他有點生氣,卻又不敢問,生怕自己又想上次一樣一個字說錯,惹霍初宵更不開心,但是這事兒又不能放著不管,於是他思前想後,把喻楨喊了過來。喻楨聽他說完前因後果,就一臉看怪物的表情。“靠,媽的現在才想起兄弟來?之前為了跟人家獨處,恨不得讓我滾蛋,那股子勁頭怎麽沒了?”季宗明沒接這話,反而有點不耐煩地說:“你別扯有的沒的,你就說幫不幫吧。”喻楨歎了口氣,“瞧你那慫樣,說出去都沒人信。不就是問問霍先生到底什麽想法麽,我問還不成麽。要不這公司還有我立足之地?”季宗明不滿道:“鬼扯,我這個人向來公私分明。”“分明個屁!”喻楨走前罵道,“我算是看出來,你小子整個一見色忘義,兄弟如衣服,老婆是手足。”雖然罵了幾句,但喻楨還是很義氣地下了樓,去自助餐廳找到了正在享用下午茶的霍初宵。“這裏風景不錯吧。”喻楨笑著拉過對麵的椅子坐下,霍初宵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沒說話。“怎麽一個人在這兒待著?之前不是跟老季一塊兒出去的麽?”霍初宵喝茶的手頓了頓,猶豫了幾秒才道:“沒什麽,他有自己的事要忙。”喻楨覺得跟小霍先生談話,不能拐彎抹角,得來直的,於是幹脆問道:“他惹你不開心了?我聽說你回來時臉色不大好看。”這話一出,霍初宵當下臉色就不大好看起來。喻楨心說問對了,又覺得納罕,小霍先生雖說有時候性子冷冷淡淡的,但是要說讓他生氣,也是挺難的一件事,季宗明到底怎麽惹著他了?霍初宵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問:“季宗明讓你過來問的麽?”喻楨打著哈哈,敷衍道:“他指使得動我?我是剛巧看見你了,就過來聊幾句。”他好歹也是混跡圈子多年的人了,在霍初宵麵前演演戲,還是很容易的。所以對方很輕易地就信了,像是在內心做了一陣子鬥爭,才開口。“那你能不能跟季宗明說……以後別總是來找我了。”喻楨一聽心說壞了,忙問為什麽。誰知霍初宵想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道:“我倆在一起,容易叫人誤會。但是他看起來很不在乎,讓我有點不舒服。”喻楨坐正了身子,“怎麽,他非禮你了?”霍初宵嚇了一跳,忙說不是。“我是說……現在我們倆已經沒有關係了,他還是總來見我,看著像……”霍初宵越說越猶豫,最後有些遮掩地低了低頭,才道:“像喜歡我似的。”喻楨失笑,“那沒準他就是喜歡你呢?”霍初宵抬起頭很困惑地說:“不可能的。”他十分肯定的語氣,讓喻楨都茫然了,心說怎麽不可能,別說他了,現在全公司都知道總裁在追前妻,怎麽到當事人這裏,就成了不可能事件了?他一問,霍初宵便很詳盡地把之前季宗明說過的話複述了一遍。諸如“我看不上你這種蔫黃瓜似的衰人”、“對你沒興趣”雲雲……直把喻楨說地臉色越來越差,最後都快成鐵青色了。最後霍初宵總結陳詞:“所以,不可能。”喻楨:“……是,是有點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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