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種感覺,他就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小竇酥見他神色有些不對,也就非常有眼見的不再說話。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離村子不遠了。楚的腳步猛的頓住,他的視線並未落在村子裏。而是看向了村子遠處的群山。就見青翠的山腰處,有一截沒有樹木覆蓋的岩石區域,遠遠的看去,就像是一條灰色的長蛇纏繞在青山之中。【六盤縣啊,先生有沒有看到外麵那幾座大山,上麵那光禿禿的岩壁像不像是有一條蛇盤在上麵?哈哈,我們這的名字就是這麽來的。】楚的耳邊還隱約響起,當初六盤縣的村民給他介紹地名時的場景,當然甚至還有人稱這裏是龍盤六山,但是因為龍字犯了天家的忌諱,蛇盤六山又不太好聽,最後大家就都叫稱六盤縣了。而六盤縣城,正是坐落在龍首之下的位置。楚看著那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六盤山,又看了看原本該是個大城,現在卻已經變成稀稀落落的小村子的地方,徹底呆住了。楚眼神有些發直,嘴唇都是抖的,“小,小竇酥,現在是哪一年啊?”小孩對於楚的問話,先是有些奇怪,隨即露出幾分恍然之色,幾乎是有問必答,“安盛三十一年。”咣當……楚似乎聽到了什麽東西砸到腦袋上的聲音,整個人都有種被砸暈的感覺。若說有什麽東西比得知自己已死更加震驚的話,那就是在得知自己已經死後,現在的世界已經不是原本的了。楚猶自不死心,帶著那麽點僥幸,小心的問道,“那,這裏可是元國境內?”小竇酥茫然了一會兒,才有些小心翼翼的道,“元國已經滅國幾百年了,我們是安國子民。”楚:“……”簡直晴天霹靂,那感覺堪比一道天雷直接從天上砸下,把他整個人都砸的暈了,半天沒能回過神。竇酥眼睜睜的看著活菩薩聽了他的回答,腳步發飄的又回寺廟去了。竇酥:“……”他有些擔心的跟著菩薩大人回了寺廟,見他隻是一臉茫然的樣子,並沒有做什麽奇怪的事情,這才鬆了口氣。在他小小的腦瓜子裏,除了吃飯沒大事,心情不好,自然吃點東西就好了。隻是……菩薩似乎並不喜歡吃芋頭?竇酥看了楚一眼,抿了抿唇,轉身出了寺廟。等他再次回來,手裏已經多了一隻碩大的山鼠。小竇酥獻寶一般的把大老鼠湊到楚麵前,開心的道,“菩薩,吃肉。”正滿心悲傷各種懷疑人生的楚:“……”這一刹,什麽悲傷都沒有了。什麽不是人啦,什麽時光飛逝皇朝迭替啊,什麽親朋好友都變成一捧黃土啊……唔,想著想著又有些難受了。算了,不能想,反正看樣子他早就已經死了,雖然他對於他們國家的皇帝還是挺滿意的,但人都死了幾百年了,他總不能再把人挖出來盡忠不是?摸了把臉,楚接過竇酥遞過來的山鼠,麻利的拾掇起來。因為經常外出的原因,雖然日常的生活多數由藥童打理,楚自己的動手能力還是不錯的。弄隻山鼠絕對沒有問題。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人之後,楚就更放得開了。沒找到武器,直接用指甲劃拉,還別說,挺好用的,就是劃拉過後那山老鼠肉上多了一點黃褐色的泥土。楚:“……”他若無其事的拍了拍,見越拍灰越多之後,果斷的遞給了小孩,“拿去,洗洗。”竇酥有些擔心的看了他一眼,這才接過已經剝了皮的山鼠肉,跑到後院清洗去了。楚也跟著踱步進了後院,就見竇酥拉著一根藤條,廢了不少勁,才從井裏拉出了一竹筒水,小心的清洗山鼠。原來他這小破廟還是有井的,隻是時間太久了,井口上的打水繩早就不見了,這小孩到是有想法,直接弄了根藤蔓過來,綁了個竹筒到是能弄些水上來。就是那竹筒隻有那麽丁點大,能裝的水實在有限,不過,對於這麽一個小孩來說,倒是還算實用。主要是,比較安全。在小竇酥和小竹筒奮鬥的時候,楚開始打量周圍的情況,不出意外,這裏應該會是自己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住的地方。原本還想著靠著這張臉回家繼承財產,現在嘛,他已經徹底認清現實了。楚開始仔細打量起周圍,從那些殘簷斷壁可以發現,這附近原本應該是些廂房才對,可惜沒能撐過時間的侵蝕,現在就隻留著一些殘壁,以及遍地的雜草。不過,這樣的地方收拾收拾,倒是可以弄點空地出來,種種藥草。楚往小孩那邊看了一眼,在心裏又補了一句,再種點蔬菜。打水就算再困難,洗一隻山鼠也用不到多少時間,很快小竇酥就帶著洗好的山鼠肉過來了。楚弄了些幹草點燃,然後把山鼠肉給串了起來,放到火上烤了起來。楚經常上山采藥,有時找不到借宿的人家,就會直接歇在山上,對烤肉可算是十分在行的。很快,周圍就彌漫起了一股子肉香。“咕嚕~”小竇酥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大概是覺得這東西有些丟人,連忙又轉開了臉去。楚看的有些哭笑不得,等肉烤的差不多了,就遞給了小孩兒。小竇酥咽了咽口水,擺了擺手,“給您吃的。”楚:“……”聞著手中的肉香味,他其實也有些饞。隻是,就這麽一點肉,塞牙縫都不夠,況且他現在壓根兒就什麽味也吃不出來,就不搶小孩兒的口糧了。他把烤肉遞給小孩,小孩看了看烤肉,又看了看楚,想了想,最後把烤肉分成了兩份,把大的那份遞給了楚。楚:“……”最終他隻能撕下了一條腿,把剩下的遞給了小孩,小竇酥這才接過,滿意的吃了起來。楚握著那隻小小的腿肉,塞進嘴裏嚼著。果然,一嘴的土味兒,根本連半點食物的味道都吃不出來。他開始懷疑,自己其實是不用進食的。第4章 藥方不對一連幾次出門都遇到了狀況,導致再次出門的楚都有些心理陰影了。扒著手指一算,國沒了,他不是人了,家裏的資產也全沒了……實在想不出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壞消息能打擊到他了。於是,楚淡定了。整了整背簍,又拍了拍身上破破爛爛的衣裳,楚望了望小竇酥,又望了望自己,哎,還真的挺像一家人的。家中實在太窮,楚琢磨著,不能讓小孩兒跟著他一起風餐露宿的,於是幹脆上了趟山,背著背簍采藥去。別的不說,楚對於藥材還是十分熟悉的,很多竇酥看著就是野草的東西,在楚眼裏就成了寶貝,小心翼翼的弄了一背簍,準備拿去賣錢。說起來,他還未曾為錢財犯過愁。作為醫藥之家,雖然醫術水平越來越差,但藥材生意他們家一直未曾落下,所以他們楚家還真從未缺少過錢財。特別是在瘟疫事件之後,他推拒了天子聘他為禦醫的邀請,回到家之後名聲就傳了出去,多少人拿著大把的金銀財寶請他問診,說是日進鬥金也不為過。誰又能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會淪落到賣藥為生呢?甩了甩頭,晃掉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楚拉著小竇酥的手,一腳踏入了六盤縣。以楚的目光來看,六盤縣實在算不上繁華,來來往往的人雖談不上衣不蔽體,能算得上華麗的實在不多。這就是個比較窮的縣城。楚把腦海裏的那個六盤縣和現在這個六盤縣做了下比較,不由感慨滄海桑田,世事變遷。他還在覺得這城鎮不如以前繁華呢,卻沒發現周圍的人都下意識離他遠了些。世人都愛麵子,哪怕家中沒有餘錢,出門的時候也會盡量把自己弄得幹淨一些。越是家中餘錢不豐的人,對於自己能穿出門的衣裳就越是愛惜,遇到兩個髒兮兮的人,都下意識的離遠一些。至於那些衣著光鮮的,就更看不上兩個跟乞丐似的人了。等楚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發現周圍的人都避開他遠遠的。楚:“……”他竟然被人嫌棄了。好吧,其實他都嫌棄自己,懷疑自己現在身上是不是一身味兒。要是可以,他真希望跳到水裏好好的洗個澡。隻是,他有點擔心自己會不會洗著洗著就沒了。想到自己磕磕碰碰都會掉灰的身體,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對於這條撿回來的一條小命,他還是很珍惜的。當然,他最怕的是自己身體弄沒了,人還有意識,到時候成個動不了的泥人,那還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無視了周圍人的目光,楚衝小竇酥道,“知不知道哪裏有藥鋪?”竇酥很久沒來過縣城了,不過以前他爹還在世的時候,到是帶他來過,隱約還有些印象,有些不怎麽確定的給楚指了指方向,然後楚就帶著他往那個方向走了過去。一兩年的時間,對於一個小縣城來說,並沒有發生多大的變化,本來小竇酥還有些惴惴的,沒想到竟然真的找到地方。楚抬頭,就見門口掛了個“李氏醫館”的牌子,一眼就能看出年代已經很久遠了,倒是擦的很幹淨,看得出老板還是挺愛惜自己的名聲。在往鋪子裏一瞧,人竟然還不少,一個個因為病痛臉色都不怎麽好看,倒也安安靜靜的等著,隻是時不時探探腦袋,查看還有幾人才輪到自己。幾個小藥童在人群之中跑來跑去,要是發現必須盡快救治的病人,就通知大夫過來查看,整副場景雖然忙卻並不顯得慌亂。楚粗一打量,覺得還算滿意,再一瞅那坐堂大夫的醫術,看起來倒是趁著穩重,但是在那大夫開始抓藥的時候,楚眉頭微微蹙了蹙。原因無他,那大夫開的藥太死板了些,每個人的體質不一樣,開的藥也該有所不同才是,就他剛剛所見,幾個感染風寒的人,開的藥竟然都差不多。雖然說吃不死人,但是治療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這對於一個大夫來說,是極其難以忍受的事情。終於,在又一個不能下重藥的病人被下了重藥之後,楚終於看不下去了,敲了敲大夫的桌子,“你這副藥下去,她的陳年舊疾都該出來了。”周圍原本還有點喧鬧的人群,都因為他的這句話為之一靜,旁邊忙碌的藥童愣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頓時有些惱了,“你懂醫術嗎?就在這裏信口開河胡說八道!”旁邊也有人搭腔道,“是啊,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就是,李大夫的醫術咱們可是有目共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