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桃園機場


    "達美航空8946號班機"


    一個戴著黑框眼鏡,麵容清俊,身著淺綠襯衫、白麻長褲男子,對著機場大廳led電子看板喃喃自語,三十分抵達的班機看板上出示準時到達。


    "好在沒遲到。"蘇碩予鬆口氣地找了個靠近通關口的位置坐下,邊想,他跟小潤多久沒見了?


    兩年?還是三年?


    童清潤,是霖海集團總裁童以亮之女,蘇碩予的父親蘇澤與童清潤的父親,兩人是自小一塊長大的好兄弟,還一起創辦了公司,也就是現今霖海集團前身。蘇碩予從小就與童家極親密,尤其他七歲那年童清潤出生,他自此多了一個捧在手心的寶貝。


    想想時間過得真快,蘇碩予一歎。眨眼間,年屆三十的他已拿到mit(麻省理工)博士學位,現在在麻省理工任職教書。至於清潤,今年應該可以順利自茱莉亞音樂學院畢業,她修的是小提琴。


    幾點了?他抬頭一跳,發覺時間已超過十多分鍾了,精瘦的身子立刻彈起。通關口擠出下機旅客,他左右環顧,本以為可以輕易認出那張慧聰小臉,可放眼望,人群裏哪有小潤的芳蹤。


    出發前童家管家問他需不需要小潤近照,他還覺得這提議好笑,可這會兒才發現自己似乎做錯了決定。


    "碩予哥?!"


    一清脆嗓音自身後傳來,蘇碩子回頭,看見一個身穿嫩綠細肩帶背心、白麻長褲的白皙美女衝著他笑。


    "好久不見!"


    她誰啊?蘇碩予說不出話,隻能愣愣地瞪著人家。目光自她暗褐的長發一路下看,直到發現她胸前的coacih粉紅心鏈——那是他去年買下寄給小潤的聖誕節禮物,才認出眼前人是誰。


    "小潤?!"


    "你幹麽這樣看我?"清潤扯扯衣服,誤以為他對她身上衣服有意見。"對不起,我趕著搭飛機,根本沒注意自己穿了什麽"


    她上機前不久剛結束她最後一場畢業演奏。一進後台她茱莉亞音樂學院的指導教授arma便跑過來說她爸比人在醫院。她一得知,馬上請同學幫她訂機票,而她則是衝回租屋換下禮服趕搭飛機。


    "不是,我是驚訝你變了好多。"兩人最後一次見麵是在三年前,那時他到紐大石溪分校開會,離紐約市很近,當時的清潤還是個圓圓臉像個瓷娃娃般可愛的小女孩,才多久時間,小女孩竟變成漂亮女人了。


    "有嗎?"清潤自己倒沒多大感覺。


    "有,不過先不聊這,我們先上車。"蘇碩予接過她手上行李。正如她方才解釋,出發太急的她隻帶了兩件行李,一個中提包裝隨身衣物,另一件是她的寶貝提琴。


    兩人一塊步向出口,厚重的玻璃門映出他倆身影,穿著高跟鞋仍不及他耳朵高的清潤柔弱動人,與他站在一起,非常相配。


    "爸比他到底生了什麽病,怎麽會嚴重到得進醫院?"上機前清潤打電話問過狀況,管家隻跟她說情況在控製中。可她越想越不對,懷疑她爸比的病情不簡單。上個禮拜她打電話問他要不要來參加她的畢業演奏會,他說他有急事忙,結果才多久就聽見他人在醫院。


    "我也不太清楚"蘇碩予認為現在還不是告訴她實情的時候。"不過你放心,我剛從醫院過來,我看他精神還不錯。"


    "爸比怎麽搞的,我等會兒見到他一定要問個清楚。"


    "你也別太怪他,畢竟伯伯年紀也大了。"說著說著,兩人一塊上了司機開來的benz350。


    "對了,你剛怎麽會從我後麵出來?"


    "上廁所。"她不太好意思地承認。


    清潤不愛上飛機廁所在童家是非常有名的,也真虧她能忍,從美國到台灣得飛十八個小時!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


    "我在機上還是有去了兩趟。"她小聲喃喃。"對了,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打算什麽時候再回美國?"


    "比你早個兩天,我打算等伯伯身體穩定一點再走,難得一趟回來。"


    "你mit的學生怎麽辦?"


    "請人代課。你呢?畢業演奏會結果如何?"


    "anna會打電話通知我評審結果,不過我是覺得我表現不錯,anna也這麽說,畢業應該沒有問題。"


    "你對音樂本來就有天分。"


    "哪有!"她一皺鼻。"在茱莉亞我隻是尾巴末段,每天都得反覆練習才能追上進度,每次遇上考試我就夢見anna告訴我不用努力,早早回家吧!"


    這種深怕過不了關的恐懼蘇碩予也曾嚐過,頗能體會個中滋味。"辛苦你了,很抱歉我排不出空聽你的畢業演奏會。"


    她一眨眼。"你給我摸摸頭,我就原諒你。"摸摸頭是兩人小時的戲稱,清潤很愛蘇碩予輕拍她頭說她很棒。雖然那隻是一個友愛的表現,可清潤仍舊貪戀得不得了。


    誰要蘇碩予是她心中的白馬王子,隻要能被他摸摸聽他一聲讚美,要她做什麽她都願意。


    "你很棒。"蘇碩予依言照做。


    清潤臉紅紅地笑了。"對了,我記得你答應過,隻要我能順利畢業,你會送我一個大大的賀禮?"


    "就知道跟我揩油。沒問題,從小到大我哪一次食言過?"


    "禮物任我挑,金額無上限?"


    "盡管放馬過來。"


    "那我可要好好想想"她微笑沉吟,心裏一個小聲音冒起——如果她要的是他的心呢?他也會這樣毫不猶豫?


    "怎麽了,想這麽久不說話?"她猛地回神,一想起自己剛在想些什麽,心裏一陣內疚。瞧瞧她在胡思亂想什麽,真是!爸比還在醫院呢!


    "沒什麽,我隻是突然想到我房間門好像沒鎖"她隨意找了個答案搪塞。


    "打電話請同學看一下。"他把手機交給她。


    她算了下美國時間,大概是中午十二點。"現在她們都還在學校,我晚一點再打。"


    "那我幫你記著。"


    "好。"說時清潤目光跳向窗外,熾白的路燈綿亙不絕,再過一個小時,車子即將駛進久違的台北不夜城。


    台大醫院——


    璧人似的他倆一走進醫院,立刻吸引來守夜護士目光。"不好意思,再十分鍾謝絕會客。"


    蘇碩予頷首。"我們看一下就走。"


    一進寬敞的個人病房,便見女傭站在床邊伺候童以亮喝湯。


    "小潤、碩予!"一見他倆,童以亮眼睛大亮。


    "爸比——"清潤一個箭步奔到父親身邊偎著,難掩心疼地瞧著自己老爸。


    "你看你,怎麽瘦了這麽多?"童以亮伸出吊著點滴的手握住她。


    "你還不是一樣瘦了很多!來,轉個圈爸比瞧瞧。"童以亮一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頻頻笑看俏麗轉圈的清潤。


    "我幫忙喂。"清潤接過瓷碗,小心伺候她爸比咽下。


    "可以了,我吃不下了。"童以亮搖搖頭拒絕進食,然後看向一旁的蘇碩予。"聽女傭說你這兩天跑了好幾趟,辛苦你了。"


    "沒關係,反正這兩天我也沒事。"


    "為什麽碩予哥會跑好幾趟?"清潤插嘴。"不是說你身體狀況好多了?到底是什麽毛病?"她來回看著她爸比與蘇碩予。怎麽了?為什麽突然不講話?


    "病名我沒記清楚,不如你明天自己問主治大夫。"蘇碩予簡單把話帶過。"時間不早,該讓童伯伯休息了。"


    清潤直覺兩人有事瞞她,尤其是蘇碩予。他的話完全沒一點可信度,當年他可是能記下整本英漢字典單字的人,區區幾個中文病名怎麽可能難得倒他!所以一等出了醫院大門,她立刻停步質問:"說,你跟爸比到底在瞞我什麽?"


    就知瞞不了她。蘇碩予歎氣。"回家後再說好嗎?"


    蘇碩予越是吞吐,清潤心頭那股不好的預感越是強烈,果不其然。


    蘇碩予幫她提行李到房間,一放下後,便嚴肅地說道:"你要有心理準備,這消息並不好。童伯伯,患了跟伯母一樣的病。"


    癌症。兩個字如閃電打進清潤心頭,過於震驚的她好半天沒有反應。


    "小潤,小潤?"他抓著她肩膀輕搖。"你還好吧?"


    "為什麽會這樣?"震驚過後的眼淚撲簌簌滾落,她一臉難以相信。"爸比他怎麽會得癌症?確定嗎?會不會是醫生診斷錯誤?"


    跟他當時反應一樣。蘇碩予擦著她眼淚。"我確認過了,醫生診斷沒出錯,的確是癌症。你現在看到他的樣子是他情況最好的時候,我早你兩天回來,那時情況正危急"


    情況危急?!她猛地抽氣。"為什麽拖到昨天才告訴我?"


    "是童伯伯的意思。你那時正忙著演奏會,他不想讓你分心。"


    "臭爸比,什麽時候他還在擔心那種事,萬一我來不及趕回來怎麽辦!"


    "別這樣小潤,你知道童伯伯是為了你好"


    "我知道"她眼淚嘩啦嘩啦掉個不停。"爸比很愛我,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辦?為什麽這麽突然?爸比得了癌症碩予哥,你告訴我該怎麽辦?"


    雖然房間不冷,可她卻不斷地發抖。那是打自骨子裏冒出的寒,是害怕隻剩她一人的恐懼。


    蘇碩予輕摟著她肩,他知道這時她需要的,就是一句又一句喃喃安慰。"別怕,小潤,你還有我,我一定會陪你到底"


    蘇碩予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同樣的事情也曾發生過,隻是角色互換。那時躺在床上被心底寒意凍得動彈不得的人是他,而坐在一旁輕輕撫著他發安慰的人,是小潤。


    "碩予哥不要哭,以後小潤就當你家人,小潤會照顧你,我們一輩子不分開!"


    那時蘇碩予才十三歲,正在參加學校期中考時接獲噩耗,校長先要他節哀,之後才告訴他爸媽在高速公路被一輛砂石車撞上,還來不及送醫已沒了心跳。


    從那一刻,蘇碩予開始了他人生最艱苦的一段日子。他叔叔是碩予名義上的監護人,可家境不寬裕的叔叔卻常要碩予到其他親戚家小住。親戚們無人願意接納他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那時蘇碩予才明白,所謂血脈親情,真的就隻是那麽一點表麵功夫。


    說來也是湊巧,他父母葬禮結束,一直聯絡不上碩予的童以亮,突然心血來潮跑去學校找他,發覺真相的童以亮,立刻打電話給蘇碩予的叔叔,表示他非常樂意照顧蘇碩予。


    當天晚上,蘇碩予便回叔叔家取走他少得可憐的行李,雖然美其名他叔叔仍是監護人,但實際上他真正生活的地方,卻是童家。


    蘇碩予輕輕撫著她的發。"我一直很感謝童伯伯童伯母,我知道他們收留我當時經濟狀況還不太穩定,但是他們從沒有我麵前喊過一句什麽,還有你,那時我明明對你愛理不理,你卻還是充滿耐心、不斷示好"


    清潤被他話語吸引,抽噎聲音漸小。"我不覺你當時對我愛理不理,我記得你還是對我很好,每次出門都會把我帶在身邊。"


    "因為我最怕你掉眼淚。"他輕點她鼻頭調侃。"隻要你眼眶一紅,我就沒轍。"清潤被他表情逗笑,隻是一想起她爸比病情,眼淚再次滾落。


    "我一想到爸比隨時有可能離開我我好怕啊,碩予哥。"她躲進他懷裏,聲音滿是恐懼。她一直是被人捧在手心嗬護大的孩子,從小沒吃過一點苦,而今卻突然得知她最信賴也最依賴的支柱不久人世,她當然承受不了!


    蘇碩予一如以往緊抱住她。這動作兩人不知做過多少次,可這回,卻有個小聲音自他腦中閃過——小潤的身子,之前也這麽香、這麽軟嗎?


    "怎麽辦?"她已經開始煩惱明天。"我不知道我該用什麽表情去看爸比,他會不會從我表情看出我已經知道他得了什麽病?"童以亮罹患癌症這事隻有少數人知道,醫生不希望影響病人情緒,特別叮囑要家人暫時別告訴病人病名。


    "所以你要堅強,在童伯伯麵前你還是得保持開朗,不要讓他擔心。"


    這好難!"我怕我做不到"她頻頻搖頭。


    "你一定可以的。"他趕忙抹去腦中雜音,振作起精神。"因為你是童清潤,是你爸比最引以為傲的女兒。"


    他最後這句話終於讓清潤找回她的勇氣,碩予哥說得沒錯,她捂著淚濕臉龐連連點頭。她是爸比最引以為傲的女兒,所以她一定得堅強!


    "當然,在我麵前你要哭要難過都行,我會是你最堅實的倚靠,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真的嗎?"她抬起哭紅的眼睛看他。"永遠是很久的事,你將來會交女友會結婚會有家庭,到那時你還願意陪我嗎?"


    "當然。"他答得多肯定。"我說過我們是一家人,不管日後我娶了誰或生幾個小孩,都不可能改變你在我心裏的地位。"聽見他這麽保證,清潤終於露出一絲笑容,但是——


    "萬一你另一半不喜歡我們的關係"


    "沒這可能。"他保證。"我交女友第一條件就是她得喜歡你,這樣你安心了吧?"


    才不!清潤嘴一嘟。誰要他女友喜歡啊!重點是他啊!她知道這時候煩惱這些實在離譜,但有什麽辦法,一想到自小愛戀的碩予哥會跟別的女人交往結婚生子,她更難過了。


    "怎麽又哭了?"


    "我不要你跟別的女生在一起"


    清潤說的是真心話,可他卻當她在撒嬌,隻是好脾氣地哄著。"好、好,我不跟別的女生在一起,就隻陪你一個,好不好?"


    "不騙我?"她抬起淚痕斑斑的臉問道。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他抽來麵紙抹淨她臉。"我不是說過好多次,在我心裏,你永遠是最重要的"


    "那你當我是什麽?"她深吸口氣,問出心頭最渴望,也最害怕知道的問題。這還需要問?他看著她眼輕輕笑道:"當然是最珍視的妹妹。"她就知道!清潤又一次蒙臉痛哭。她才不想、才不想當什麽妹妹!她到底該怎麽做他才會懂,她真正想當的,是他的女人呐!


    "小潤?!"


    "你不要理我!你出去,讓我一個人好好靜一靜"她頻頻推開他欲拍撫的手。碩予沒轍,隻好暫時離開她房間。


    "我就在我房裏,你隨時可以過來找我。"清潤沒回答,立刻把房門開上。


    蘇碩予發愁地站在門外,皺眉聽著門裏傳出的啜泣聲。


    "爸比"清潤哭的不隻她爸比的病情,也包括自己毫無希望的愛情。


    翌日台大醫院——


    "童伯伯。"蘇碩予推門進來。


    "這麽早?!"半坐讀著報紙的童以亮一笑,往他背後看,沒看見清潤身影,問道:"小潤還在睡?"


    蘇碩予點頭。"她才剛從美國回來,生理時鍾應該還沒調好,我要管家十點半再叫她。"


    "也對。"童以亮摺好報紙,指指床邊沙發。"趁小潤不在,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您有事盡管吩咐。"童伯伯很少這麽慎重說話,蘇碩予點點頭坐下。


    "不不不,這事一定得先跟你好好商量——"童以亮神秘兮兮地打探。"你在美國有沒有認識什麽女孩,很喜歡她、有打算跟她結婚?"


    "童伯伯應該知道的,我現在怎麽擠得出時間交女友。"


    童以亮微笑。"既然這樣,童伯伯就直問了——碩予,你有沒有意思跟我們家小潤結婚?"蘇碩予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瞪大了眼問:"您要我跟小潤結婚?"


    "你沒聽錯。"童以亮揚揚手要他先聽他說。"我知道我這麽問是唐突了點,但我想來想去,身邊唯一可以讓我放心托付的,就隻有你了。"


    "童伯伯"


    "我知道我生了什麽病。"童以亮老早就發現了,自己不適的病症與他死去多年的妻子筱蓉相似,當下便知大事不好。強撐著病體不願就醫,多少是為了負笈他鄉念書的女兒。他知道她畢業演奏在即,隻要一點差錯,她四年來的努力定當場成了泡影,他怎麽忍心害她功虧一簣?


    他不怕死,真的。在筱蓉走後他還勉力撐了六年,童以亮已覺自己很不簡單。但是不怕死不等於心無牽絆,他唯一擔心的就是他可愛的女兒清潤,他擔心感情纖細的她,會承受不了驟失至親的痛苦,好在這世上還有碩予


    童以亮滿意地看著眼前人,好在好友生了這麽一個意誌堅定、又聰敏溫柔的孩子,能夠陪著他的小潤。


    "我隻是希望在我走掉之前,能夠確定小潤會過得幸福。當然,如果你不願意,我不勉強你。"


    童以亮等了蘇碩予一會兒,遲遲不見他回應,急了。"你真的不願意?"


    "也不是"蘇碩予一時不知該怎麽回應。跟小潤結婚,這是他從來沒想過的事,一直以來他就當她是妹妹,是需要他嗬護照料的家人,可是突然間,童伯伯卻希望他倆結婚?!


    "怎麽樣?你是好還是不好?"


    "不是我好不好的問題,是小潤。您真的覺得她會願意?"


    "你意思是隻要小潤同意,你就沒問題?"童以亮笑了。別的事他沒把握,這點他倒很確定。小潤丫頭打小就喜歡她的碩予哥,雖然中間兩人隔了幾年沒見,但從她昨晚表情不難發現,她還是喜歡他,一直沒變過。


    蘇碩予遲疑地點著頭。


    他想,如果小潤可以接受,他一個大男人有什麽好不肯的?


    "那我們就這樣說定,等會兒她來我就問她。"蘇碩予一愕。"這麽快?"


    "你以為童伯伯還能撐多久?"童以亮苦苦一笑。


    蘇碩予心底一痛。醫師已先提醒過,如果童以亮仍舊堅持打止痛劑不做放射線治療,或許撐不過今年八月,"別垮著臉,童伯伯不想惹你難過。"童以亮輕拍碩予手。


    "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童伯伯這輩子沒有遺憾,尤其最後還能見你跟小潤結婚,我就安心了。"


    "童伯伯,"他還是認為自己該把話說清楚。"我可以跟您保證,就算小潤不答應跟我結婚,我也還是會照顧她一輩子,不管她什麽時候需要我,我都會在。"


    "我知道。"童以亮還想說話,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進來。"


    "董事長。"


    來人是"霖海"董事長特助——詹森,年紀略長蘇碩予兩歲,是童以亮非常倚重的左右手,跟蘇碩子有過幾麵之緣。


    詹森也是個好看的男人,隻是他的好看與蘇碩予不同,蘇碩予是曖曖含光的冷靜優雅,就像玉,越琢磨越能顯出他的溫柔內斂;詹森則是外顯的自信高傲。


    "蘇先生,好久不見。"詹森打著招呼。


    "好久不見。"蘇碩予知道詹森是來討論公事,自動起身讓座。"我到外頭走走"


    "沒關係,你坐。"童以亮說:"我已經跟詹森說過要把公司交給你,放心,公事上有什麽不懂盡管問詹森,他定會幫你到底。"童伯伯打算把公司交給他?!蘇碩予再愣。"您從沒跟我提過"


    "你會不會覺得童伯伯在算計你?"童以亮審視他臉。


    蘇碩予答不出話來。沒錯,此刻盤旋在他腦子裏的,確實是中計兩字。


    "說來它也有你父親一半心血,尤其你又不反對與小潤結婚,我這個董事長位子不交給你給誰?"


    "童小姐要跟蘇先生結婚?"詹森突然拉高嗓門問:"什麽時候決定的?怎麽之前從沒聽您說過?"


    "才剛決定,怎麽啦,你好像有什麽話想說?"童以亮有些奇怪地看著詹森。他是不同意。詹森白著臉不知從何說起。有件事他一直擱心底不曾表露,那就是,他偷偷愛慕他頂頭上司的女兒,已經六年了。


    那時他剛進"霖海"當打工小弟,第一次在內湖園區遇見梳著兩條發辮的清潤,他就覺被愛神的箭射中,胸口真的有那種呼吸霎時停住的感覺。後來清潤出國念書,而他慢慢從打工小弟身份晉升,直到變成董事長特助。


    昨日童家管家告訴他清潤即將回國,正開心能夠正大光明追求,怎知今日董事長卻說她已經要跟人結婚?!


    偏在此時,清潤一陣風似地闖了進來。


    "爸比早!"她精神飽滿地喊。不過一見三人表情詭異,驀地收起笑容。"怎麽了?你們剛在討論什麽事。氣氛好奇怪?"


    "沒什麽。"蘇碩予代表答話,還給她一抹鼓勵的笑,稱讚她剛進門時的朝氣蓬勃。


    了解他的用意,清潤點點頭。剛才的笑臉,她可在家裏練了好久!


    "清潤。"詹森回頭看她,眼裏流露的情緒,複雜得連他自己也分辨不清。"好久不見。"


    從蘇碩予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見詹森的眼神,他確定這家夥喜歡清潤,一股奇怪的情緒悄悄上冒,尤其當他聽見清潤接下來說的話,更覺不是滋味了——


    "我們真有默契!"她笑道:"剛出門管家跟我說你問起我,我正打算晚點打電話給你呢!"


    "要約我去吃飯?"詹森寵溺地問。蘇碩予突覺一股莫名的占有欲竄起,這家夥非得用這麽親熱口氣跟清潤說話?


    "那有什麽問題。"清潤一口答應。她根本不知詹森情意,她純粹是把他當成哥哥看待。


    "不過說真的,你們剛到底在說什麽?想瞞我!"童以亮低笑。"隻是在跟碩予聊公司的事,我打算把公司交給他。"


    "那你在mit的研究怎麽辦?"清潤回頭看著蘇碩予問。"還有教書工作呢?可以說走就走嗎?"


    "要走也不是不行"這會兒他擔心的並不是他的研究跟教職,反而是他與清潤的婚事,尤其現在又多了一個詹森


    蘇碩予虎視眈眈地盯著麵無表情的詹森。詹森的存在促使他重新檢視他與小潤之間的關係。光想到小潤身邊站著他以外的男人,心裏便覺一股難以忍受的焦躁翻騰不休。


    "你們倆先到外頭去,"童以亮突然說:"有件事我想問問小潤意見。"


    "什麽事這麽神秘?"清潤莫名所以。


    童以亮拍拍她,直到病房門關上才又接著說:"你的婚事。"


    "我?"她瞪大眼。"我跟碩予哥結婚?"


    "嗯。你來之前我問過碩予,他說他沒意見,全看你願不願意。"童以亮審視她。"怎麽樣?你不喜歡爸比這主意?"


    "我"她一時說不出話來。沒錯,她的確很喜歡碩予哥,也一直渴盼成為他的女人,甚至是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親,但跳過追求與戀愛過程直接步人禮堂


    "你說碩予哥沒意見?"童以亮很驚訝女兒沒馬上答應。他看錯了嗎?


    "我以為你應該會很高興,還是你已經有其他喜歡的對象?"


    "我沒有!"清潤用力搖頭,她怎麽可能會有其他喜歡對象,她隻是嚇住了,腦子一下糊塗了。


    "既然沒有,你就答應啊!"


    "哎呦~~爸比,你這樣子太快了,人家當初打算根本不是這樣子的"天啊,碩予哥願意跟她結婚呢!她喜歡的碩予哥耶!


    "我知道,你本來是打算等完成學業再好好去追求碩予,對不對?"童以亮太了解她了。


    她點點頭。"人家這幾年拚命準備,就是想成為配得上他的好女人,結果你忽然要我把過程全部省略"


    "因為我沒時間了。"童以亮輕撫她發,今天清潤穿了一身粉紫,清麗活似六月的紫陽花,一頭秀發散散綰在耳後,看起來嬌豔又堅強。"爸比也會怕留你一個人、沒人照顧,如果是碩予,爸比很安"


    "我不喜歡聽你說這個!"她任性地捂住她爸比的嘴,淚水可憐兮兮地含在眼眶底。"你答應過會永遠陪在我身邊,我不準你食言!"


    "好好好,爸比不說喪氣話。"童以亮摟摟她肩安撫。"不過你還是得回答我,到底想不想跟碩予結婚?"


    她羞赧一睇。"明知故問。"她怎麽可能不想嘛!


    "我就知道。"童以亮鬆口氣。"那好,接下來的事就交給爸比,爸比保證會讓你成為世上最漂亮的新娘"


    "等一等啦!"清潤拉住她爸比的手。"我還有事還沒搞清楚,你說碩予哥願意跟我結婚,他是這麽說的?"


    童以亮點頭。"是啊,怎麽了?"


    清潤簡單描述昨晚兩人的對話,當然略去她痛哭傷心的部分。"我越想越不對,怎麽可能?他昨天才當我是妹妹,今天就願意跟我結婚?"


    "所以呢?你想怎麽做?"童以亮避重就輕地問,因為答案他很清楚,自然跟他的病脫不了關係,但他怎麽能跟小潤這麽說,她不難過死才怪!


    "我想當麵告訴他我喜歡他,然後看他反應是怎樣?"


    "萬一他反應不佳——"她搖搖頭拒絕這種假設。"你不是說他願意跟我結婚嗎?怎麽可能還反應不佳?"


    童以亮好氣又好笑。女人就是麻煩!既然隻接受一種答案,直接結婚不就得了,幹麽節外生枝?


    "你不要笑我嘛,我知道我這點堅持很無謂,但你也要想想我喜歡碩予哥那麽久了,當然會想知道他的感覺啊!"


    "好,你想怎麽做都好。"他輕挲她額頭。


    "爸比隻是要提醒你,雖然跳過追求交往直接結婚是匆促了點,但換個角度想,你不是有更多時間讓碩予慢慢愛上你?"這就是身為人父的他最後的冀望,希望看見女兒得到她想要的幸福。雖說他做法略嫌蠻橫,但到底還是出自一顆溫柔的心。


    而一瞬間清潤也明白了,她爸比早就知道自己得了什麽病,雖然每一個人都在瞞他,不肯告訴他詳情,但他比誰都還要清楚明白。


    "爸比"清潤嗚咽一聲抱住她爸此。


    童以亮輕輕地拍著她背,仿佛還當她是個長不大的小娃娃。"別哭了,爸比愛看你笑,最心疼你眼淚汪汪的"童以亮哄誘地端起她臉。


    "去幫爸比叫詹森進來,爸比還有很多事要請他幫忙。"


    "如果是婚禮的事,再等一下。"清潤擦擦眼淚。"至少再給我一天時間。"


    "為什麽?"


    "我還是覺得該花時間跟碩予哥表白,我想賭那麽一次,如果碩予哥的反應仍舊當我是妹妹,我不想勉強他。"


    這個死心眼的孩子。童以亮歎氣。


    "拜托嘛,我想為自己勇敢一次!"


    童以亮歎氣,他怎麽能夠拒絕如此堅強又脆弱的請求,他的小天使真的長大了,變成一個獨立勇敢的好女人了。


    "去吧!"他挲挲女兒的臉。


    "不管你最後決定怎麽做,爸比永遠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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