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三水此時還在寨門處。


    他一臉諂笑地奉承著二當家熊爺,而他的餘光一直在關注著唐世勳。


    看到唐世勳身旁的那位老先生,嶽三水眼皮子一陣亂跳,心中暗自叫糟。


    宋夫子怎的也回來了?


    由於宋夫子跟著三當家薛正等人去了蘆洪市,是以嶽三水未曾跟唐世勳說起那些賊人都有誰。


    禍事啊!嶽三水心中焦急,若是露餡了如何是好?


    唐世勳此時可沒空罵嶽三水,他也是心念電轉,暗自想著對策。


    看這三人模樣,他也猜想恐怕是剛從別處回來的賊人。


    他自然明白,這等突發狀況若是處理不好,必死無疑。


    按著嶽三水所說,山鼠除了對楊大義這個斥候隊長還有大當家尊重以外,就隻對四當家曹亢服氣。


    至於其他人,無論是二當家還是三當家,山鼠都不會太過奉承。


    但此時也容不得唐世勳細想,他隻能以他所了解的山鼠的習性來應對。


    為防叫錯對方的姓名稱呼,他並未先說話,隻是故作隨意地對宋夫子拱了拱手。


    同時他的眼中流露出不屑之色,他想看看宋夫子是何反應。


    “粗鄙!”


    宋夫子重重地冷哼一聲,眼中滿是鄙夷之色。


    作為整個山寨唯一的秀才,他向來自視甚高。


    雖說他也是在逃難中被抓來,才無奈從賊,但他打心眼裏瞧不起這些個粗鄙的賊人。


    若非有事相詢,宋夫子作為三當家的嫡係,根本都不會當眾搭理這邋遢的山鼠。


    他忍著心頭不快,低聲問道:“聽說前幾日有官兵來招安,是你帶他們上來的?”


    “嗯。”


    唐世勳神色不屑地撇著嘴點了點頭。


    宋夫子眼中不禁劃過一絲慍怒。


    當然,他也清楚唐世勳為何會是這等表情。


    雖說如今大明的官兵在東安縣境內四處遊說招安各路山賊,但收效甚微,且山賊們對接受招安都心懷疑慮。


    宋夫子強忍著心中不悅,又問:“他們跟你說了何話?”


    “呸!不就是幾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大頭兵嘛?有甚好說的?”


    唐世勳故作粗魯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卻並未正麵回答宋夫子的問題。


    他隻聽嶽三水提過幾句,在幾日前有三個自稱是官兵的漢子要上山寨,而嶽三水和山鼠守的是第一道暗樁,因此最先跟這三人接觸,隨後由山鼠引著那幾人上了寨子。


    當那三個官兵跟著山鼠上了寨子後,與大當家牛爺等人談了不足半個時辰,似乎就談崩了,之後三個官兵神色憤怒地走了。


    而送三個官兵離去的,也是山鼠。


    但是唐世勳哪知道那三個官兵跟山鼠說了何話?


    宋夫子看到唐世勳竟敢當著他的麵如此羞辱大明官兵,已是氣得臉色鐵青。


    但他眼中的神色卻很是耐人尋味。


    這時,一個小賊跑到他麵前諂笑道:“宋夫子,大當家有請。”


    “嗯。”


    宋夫子傲然點頭。


    隨後他冷冷地看著唐世勳,語氣不善地低聲道:“晚些時候你來老夫房中細說此事,若是你不過來,我便將你做的那些醃臢事通通告訴大當家!哼!”


    說罷,宋夫子意味深長地睨了他一眼,負手離去。


    唐世勳心中苦笑,這可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很確定,這老匹夫對那三個前來招安的官兵很在意,而且似乎想從他這裏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但就連嶽三水都不清楚官兵和山鼠之間說了何事,何況是他?


    唐世勳暗歎一聲,看來隻能編個謊了,也不知能否過得了宋夫子那一關?


    再想到宋夫子離去時看他的那一眼,他又隱隱感到有些不對勁。


    “山鼠兄弟,別杵著了,快去幫忙啊!”


    嶽三水這時大聲嚷嚷著走到唐世勳身旁,還故作不快地瞪了世勳一眼。


    他拉著世勳往寨門走去,同時低聲道:“小的也不知宋夫子今日會回來,他找你何事?”


    “待會再商議。”


    由於寨門內外人多眼雜,唐世勳隻低聲回了一句。


    此時,最後一撥二十餘個難民被押進了寨中。


    這一撥都是青壯,且都被綁縛了雙手。


    唐世勳在這些人中看到了曾一起逃難的劉誌寶等人。


    他借著幫忙維持秩序的機會,走到了劉誌寶身旁,好在他此時蓬頭垢麵的,劉誌寶等人並未認出他來。


    這新抓來的難民共有九十餘人,其中青壯近五十人。


    山賊們也頗有經驗,他們將這些青壯分成兩片看管,婦孺則集中關押在靠近中區的一處柵欄當中,並有幾個新賊在旁持刀看押。


    如此一來,即便青壯們想反抗,也得考慮自己的家人安全。


    “我**!你這廝竟敢罵老子?”


    當唐世勳將劉誌寶帶到一圈柵欄內時,突然對著劉誌寶破口大罵。


    緊接著,他猛地一巴掌扇向劉誌寶的後腦勺,大聲喝道:“莫以為你生得高大就敢欺我!”


    隨後,他扯著劉誌寶的頭發將其拉到柵欄角落,還時不時地罵上幾句。


    劉誌寶已是氣得滿臉漲紅,他雖被綁縛了雙手,但若當真反抗,自是不懼眼前這蓬頭垢麵的賊人。


    他險些便要暴起還擊,但想到妻兒還在賊人手中,又不得不強忍著怒意。


    嶽三水在旁眨了眨小眼睛,他猜想那難民該是唐世勳的熟人,如此做定有深意。


    於是嶽三水忙罵罵咧咧地對身旁的一個難民拳打腳踢,惹得旁邊幾個賊人哄然大笑。


    “誌寶兄,莫要驚呼,我是唐秀才!”


    唐世勳突然對劉誌寶低聲說了一句,隨後又故意大聲喝罵,並不輕不重地踹了劉誌寶一腳。


    “啊!”


    劉誌寶連忙大聲呼痛,他那銅鈴大眼中則滿是驚詫之色。


    他們之前逃難的四十餘人中,隻有唐世勳是生員,因此大家都稱他唐秀才。


    這蓬頭垢麵的賊人居然是唐秀才?他竟然沒死?


    “我長話短說,你快裝作跪下求饒!”


    唐世勳又低喝了一聲。


    劉誌寶雖心中不忿,但他可不傻,沒想到在賊窩裏居然還能遇到個熟人,這無疑讓他心中升起了一絲希望。


    此時哪還顧得甚尊嚴?於是他連忙哀嚎著跪在唐世勳麵前求饒。


    唐世勳則故作得意地拽著他的頭發,快速在他耳畔低聲叮囑了一番。


    這柵欄角落光線暗淡,正適合他跟劉誌寶悄悄碰頭。


    此事他早已在心中醞釀過。


    由於他假扮的山鼠不是新賊,而且還是哨探,自然不用負責看管難民。


    若是唐世勳時常出現在難民身旁,難免讓有心人起疑。


    而當時機成熟後,真要讓難民們造反,必須要有人在難民中提前串聯和帶頭響應。


    這個人,唐世勳自然選擇了相對熟悉的劉誌寶。


    當他叮囑過後,不著痕跡地將懷中短刃塞進了劉誌寶的袖中。


    隨後,劉誌寶被重新帶回了難民當中。


    看著唐世勳漸漸遠去的背影,劉誌寶那寬闊的胸膛不停地急促起伏著。


    他心中震驚至極,這秀才公莫不是被鬼上身了?怎的會如此膽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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