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兄。”


    肥胖男子將木托盤放在桌上,和氣地笑道:“這便是你說的那位唐公子?”


    唐世勳聞言心中一寒,他低垂著眼簾,眼中不經意地劃過一絲厲芒。


    這胡老蠻莫不是瘋了?怎的將我的底細告訴他人?唐世勳心中暗怒。


    他強壓著火氣,對這肥胖男子拱手笑道:“不知這位兄台是?”


    “嗬嗬!在下齊二春。”


    齊二春也不顧那沒關好的房門,徑自坐下,並笑問:“唐公子此次來了多少人?”


    唐世勳陰沉著臉起身去看了看門外的過道,隨後將門關好,坐在椅子上沉吟不語。


    “胡兄啊!”


    齊二春見唐世勳竟是不答話,冷笑道:“這位唐公子派頭很大嘛!”


    “嗬嗬!齊二哥莫要在意。”


    胡老蠻自然也發覺氣氛不對,他打了個哈哈,為二人斟了酒後,低聲笑道:“公子,忘了給你介紹,這位乃是咱們齊千戶唯一的親堂弟!”


    他刻意將那‘唯一’二字說得很重。


    唐世勳聞言心中冷笑,原來如此。


    那日胡老蠻的上司董天祥董把總在小狼山寨時,曾說他的上司乃是齊千總。


    難怪胡老蠻對這齊二春如此客氣,原來是齊千總的親堂弟。


    “嗬嗬!齊二哥。”


    唐世勳皮笑肉不笑地對齊二春拱手道:“失敬,失敬!”


    齊二春隨意地拱手回禮,他心中已是記住了這個叫唐公子的山賊。


    接著他豪邁地舉杯道:“來!為了大明!幹杯!”


    “好!”


    胡老蠻大聲叫好,眼中滿是炙熱之色。


    我去你大爺的!這他娘的可是在獻賊的地盤上,還敢如此張揚地喊‘為了大明’?


    唐世勳忍不住在心中暗罵。


    他心情極度鬱悶地舉杯與二人虛碰,仰頭一飲而盡。


    “老弟啊!”


    胡老蠻夾了片幹筍在口中咀嚼著,低聲道:“齊二哥乃是這和悅軒的掌勺,城裏這塊的事兒都由他負責,你且跟齊二哥多多請教,有何要事向他匯報便是。”


    說罷,胡老蠻不待唐世勳回話,又將那雞鳴巷的丁記雜貨鋪告訴了齊二春。


    “哦?”


    齊二春聽罷不禁看了唐世勳一眼,笑道:“原來老丁那憨貨是你的人?”


    他又略一思索,點頭道:“不過老丁那兒子和侄兒倒是頗精明,行,改日我讓人過去給老丁那寒酸的鋪子送些好貨。畢竟就開在城守署斜對麵,貨多些讓生意好起來,也能多打聽些消息不是?”


    唐世勳心中冷笑,麵上卻故作感激狀,他給二人斟滿酒,舉杯笑道:“齊二哥有心了,在下先行謝過。”


    “小事一樁!”


    齊二春豪氣地擺了擺手,隨後將酒一飲而盡。


    唐世勳吃了幾口菜,不禁暗忖,這廝做菜倒是不錯。


    他故作驚奇地讚了齊二春的手藝,又隨口問道:“齊二哥,若是在下要向你匯報何事,除了這和悅軒,可還有其他地方?”


    “嗬嗬!”


    齊二春淡笑著斜睨了他一眼,夾了片肉在口中緩緩咀嚼著。


    “齊二哥莫要誤會。”


    唐世勳神色冷靜地回望著他,沉聲道:“若是在下每次都來這兒親自向你匯報,畢竟人多眼雜不是?因此,若是有處僻靜點的地方,豈非更是安全?何況,若在下不慎被有心人盯上了,又老是來這和悅軒,恐怕……”


    “有道理!”


    胡老蠻聽著唐世勳這欲言又止的話,點頭道:“齊二哥,唐公子此言有道理,畢竟這城裏的事,你才是主心骨呐!”


    “嗯。”


    齊二春也是明白了,他摩挲著胖鼻頭沉吟許久後,低聲道:“這和悅軒的斜對麵有條巷子叫柳樹巷,巷子中段的一座小宅子,外邊有棵歪歪扭扭的柳樹很是好認,你隻需對宅子裏的家仆說‘為了大明’,家仆自會引你進去。”


    又是為了大明?唐世勳嘴角一抽。


    他輕嗯了一聲以示明白。


    齊二春親自為唐世勳斟酒,淡笑道:“老弟,你那邊呢?不會隻有一處丁記雜貨鋪吧?是否也留個其他住址?”


    唐世勳很是無奈地看著齊二春,苦笑道:“哥哥你有所不知,小弟也是今日才到城裏,還未找到其他住處,待到有了新住所,小弟定來相告。”


    齊二春故作恍然地哦了一聲,又熱情地問道:“要說這城裏各處的空宅,為兄倒是所知甚多,可需為兄幫忙?”


    “喲!”


    唐世勳聞言故作感激狀地為他斟酒,拱手問道:“如此可是太過麻煩哥哥?”


    “這有甚麻煩的?”


    齊二春故作不快地瞪了他一眼,大氣地說道:“要說這城裏城外的,為兄已是盤下了好些間宅子了不是?”


    說罷,他與唐世勳碰了一杯後,立刻低聲道:“那老丁家就住在雞鳴巷尾,在他家斜對麵有間空宅子,是城裏豪門林家的,明日為兄便去幫你把那宅子盤下來!”


    “如此甚好!在下便先謝過哥哥了!”


    唐世勳故作感激地拱手致謝,隨即好奇地笑問:“是了,在下今日入城時還聽聞,那林家自打獻賊進城後,似乎被害得很慘呐?”


    “喲!老弟啊,你這消息很靈通嘛!”


    齊二春意味深長地睨了唐世勳一眼,但他也不藏著掖著,而是幸災樂禍地給唐世勳和胡老蠻講述林家的遭遇。


    這林家乃是以車行起家,估摸著得有近百年曆史了。


    林家的車馬貨運有兩長一短三條線,一條長線是由東安縣城的官道運往南邊的全州,另一條則是往東北方向運往高溪市的碼頭,短線則是運往東南方向的淥埠頭。


    要說這東安縣城裏的豪門望族,林家自然擠不進前五,但前十應當沒甚問題。


    當然,林家的富貴那都是往事了,當獻賊攻下東安縣城之後,林家可就慘了。


    八月,當獻賊攻城時,沒能逃去南邊的豪門望族甚多,畢竟東安縣距離全州不遠,他們沒想到縣城如此之快就被攻陷不是?


    而獻賊入城以後,雖說城裏城外的各家商鋪糧店等都遭洗劫,但相比林家而言,都算不得最慘。


    因為林家的家底就是大量的車馬,而無論是騾馬和馬車,全都被獻賊給無情‘征用’了。


    林家失血過多,幾近傾家蕩產。


    得虧獻賊委任的馬知縣上任得快,且還按著以前衙門裏的規矩來,林家在城裏城外的不動產尚且保留了下來。


    而林家還留下了一幫人,那就是手底下的車夫們,於是林家重操舊業,繼續做著車行的營生。


    再有便是,為了家族延續,林家的兩個嫡女,分別嫁給了馬知縣和守城主將龐大海為妾。


    唐世勳仔細聽齊二春在如數家珍地講述著。


    可以想見,此人在城裏時日不短,且對城裏的事頗為清楚。


    他故作虛心受教狀,又恭敬地給齊二春斟酒,並繼續請教。


    幾兩黃湯下肚,齊二春的話匣子已是打開。


    這些個豪門望族的事兒,他著實知曉很多。


    眼見唐世勳如此虛心的模樣,齊二春心裏邊也是舒坦一些,因此又繼續給唐世勳說道著其他家族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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