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時。


    寒風凜冽,零陵城中響起了一陣有節奏的鼓聲。


    龐宅,雨閣。


    方媛兒正在幫唐世勳穿戴衣裳,眼見他一臉嚴肅的模樣,她不禁擔憂地問道:“莫非是官兵要攻城了?”


    唐世勳搖了搖頭,沉聲答道:“這隻是擂鼓聚將。”


    方媛兒嘟著嘴兒道:“那你為何一直板著張臉?你莫非是對奴家有甚不滿?”


    “莫要亂想,和你無關。”


    唐世勳揉了揉她的腦袋,神色略微有些緩和。


    他的確不是對方媛兒有甚不滿,而是因為韓夫人。


    當他在醜時那會兒離開江少夫人的閨房以後,趁夜去了府學宮旁巷道中的一間宅子,那是他和韓夫人約定的碰頭地點。


    但他和韓夫人這一回的碰麵鬧得很不愉快。


    究其原因,自然是許家。


    當唐世勳昨晚從嶽三水那兒得知,於威已撬開了那刺客的嘴,且刺客承認乃是奉了許悠文之命去暗殺他,他自然知曉此事與許家定然脫不了幹係。


    而韓夫人與許家之間的關係又如此密切,對於許家搞出這等‘烏龍刺殺事件’,唐世勳自然要去‘興師問罪’了。


    誰曾想,韓夫人毫不遮掩地說,沒錯,這起刺殺事件的確是許家所為,且她在事情發生以前就已知曉。


    唐世勳當時一聽就上頭了:‘你明知道是我扮的唐夫子,還讓許家如此亂來,若是那會兒我反應不及時,豈非直接被弩箭射殺了?’


    韓夫人也極為煩躁,她反駁道:‘當奴家知曉此事時,那兩個刺客已經出發了!奴家又如何能阻止?難不成告訴許悠文,那唐夫子乃是你所假扮?何況奴家又不知顏梓玉那狐狸精藏在何處,也沒法給你通風報信不是?’


    唐世勳從韓夫人這番話中已是猜到,原來許悠文陪在韓夫人身邊,難怪周統領去七層坡街把瀟水幫的金堂給抄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許悠文。


    而後唐世勳問韓夫人,許家究竟是何意?莫不是翟將軍走了,許家想要改換門庭投靠孫將軍?


    但這也說不過去,孫將軍如今可不會害他這唐老夫子的性命,若是許家當真殺了這唐夫子,反倒更讓孫將軍憤怒不是?


    韓夫人極為無奈地幽幽一歎,卻沒有繼續跟唐世勳解釋,還請他莫要因此而為難許家。


    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唐世勳一聲冷笑,人家都對他喊打喊殺了,他若不反擊,難道還等著許家繼續用甚陰謀詭計針對他?


    何況,那刺客已經被周統領給抓住了,且對事實供認不諱,即便唐世勳不出手,孫將軍會放過許家?秦家難道不會痛打落水狗?許家又如何還有好日子過?


    韓夫人自然清楚這一點,她愁眉不展地說,她是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但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許家倒台。


    而唐世勳則冷聲問韓夫人,許家讓許悠文來刺殺他,後麵是否有陸知府的授意?


    眼見韓夫人依舊沉默不語,唐世勳也是氣惱至極,他寒聲道,若是你依舊什麽都不說,那我隻能把許家往死裏整了!


    韓夫人一臉憤怒地威脅道,你若是敢把許家整倒,奴家便和你魚死網破!


    之後,唐世勳和韓夫人自是不歡而散。


    辰時過半。


    唐世勳吃過早餐後,準備帶人去城守署。


    雖說那三通擂鼓聲與他沒甚關係,也沒有誰來請他,但他要去城守署旁聽,也沒誰會阻攔他。


    就在唐世勳走到龐宅的前院之時,隻見於猛和曾有才等人皆站在大門外,且他們似乎正在與門外的誰發生口角。


    眼見唐世勳走到了大門處,曾有才一臉憤慨地站在他身邊說道:“夫子!您看看這幫不要臉的許家人,昨個派人暗殺您,今個居然派人送這許多禮物來,我呸!”


    唐世勳睨了眼站在門外的二十餘個許家人,低聲問:“帶頭的是何人?”


    曾有才低聲答道:“是許家的大公子許中達。”


    唐世勳一聲冷哼,對於猛使了個眼色。


    於猛會意,將唐世勳的坐騎牽了過來。


    唐世勳被於猛等人攙扶著騎上了白馬,他根本都不搭理一臉尷尬的許中達,帶著於猛等一眾親兵揚長而去。


    曾有才亦是心中通透,他自然明白唐世勳意思。


    於是他鼻孔朝天地叉著腰,吩咐一旁的親兵與家仆守好門,閑雜人等都趕走了去,至於許家送來的那些個禮物,誰稀罕呢?


    許中達見曾有才那小人得誌的模樣,臉色鐵青地帶著一眾家仆轉身便走。


    瀟湘街,城守署。


    當唐世勳走進議事堂時,孫將軍麾下的一眾將領和秦九等幕僚正在大聲爭執著。


    隻見駐守在大西門浮橋以西的營寨的莫將軍回來了,門灘防線的主將白老二也回來了。


    眾將之所以發生爭執,是因為莫將軍帶來了一封官兵送來的書信。


    此時,唐世勳正在看著這封‘招降書’。


    招降書的內容既簡單又直白,無非是勸孫將軍莫要再負隅頑抗,隻要撤出零陵城,官兵不會追擊,大家都能過個好年雲雲。


    唐世勳自然知道這隻是官兵的攻心之計而已,城中如此多的賊兵,收縮防線後又無明顯的紕漏,誰會因為這麽一封招降書就投降?


    而眾將爭執的並非投降與否,而是在爭論三個問題。


    其一,是否要回信給羞辱他們的官兵?其二,是否要去瀟水西岸跟官兵打一場以出了這口鳥氣?其三,若要打,該如何打?又從何處打?


    秦九等幕僚們自然是主張回封信過去,何須妄動兵戈?隻需再等上幾日,待到童古將軍的後援騎兵來了再商議如何打便是。


    莫將軍一臉不快地反駁,怎麽?難道如今咱們這兩萬多號人,就躲在這零陵城當縮頭烏龜,還全都指望著他童古的援兵都來了才敢跟官兵打?


    唐世勳聽到這‘縮頭烏龜’四字,故作氣惱地睨了莫將軍一眼,這話豈非是在含沙射影地罵他?


    孫將軍亦是狠狠地瞪了莫將軍一眼,莫將軍訕笑了幾聲,一個勁地給唐老夫子拱手致歉。


    白老二這時開口了,他也讚同跟官兵打一場,但他認為不要跟官兵在大西門的浮橋以西打,而是從門灘一線向南打。


    他之所以建議往南打一場,是因他的門灘防線壓力很大。


    據斥候報,門灘以南的富家橋至油山嶺一線,有諸多官兵在集結。


    而門灘以東的菱角塘與金牛嶺等地,亦是出現了許多官兵的斥候。


    白老二擔心官兵會再來一次‘繞後突襲’,即繞過他的門灘防線,從金牛嶺繞至伴仙嶺和雷公大嶺等地,直接攻打零陵城的東門。


    “不可能!”


    無論是唐世勳還是秦九等幾個幕僚,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道。


    孫將軍和莫將軍等一眾將領皆是皺眉看著掛在牆壁上的地圖。


    金牛嶺、伴仙嶺和雷公大嶺等,全都在零陵城的東邊,雖說距離零陵城不遠,但那邊可全都是崇山峻嶺。


    明日便是大寒了,官兵要在這等天寒地凍之日,來個大迂回繞過那麽大片的山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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