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眉頭緊鎖,神色複雜地瞥了眼江少夫人。


    對於江少夫人所言,他同樣心有疑惑,這並非是他不信任她,而是這消息由兩個幫會中人傳回,可信度究竟有幾成?


    江少夫人瞥了眼眾人的神色,已是猜到他們對她所說的話皆有疑慮。


    她不禁回想起前幾日唐公子曾叮囑她,千萬不要去雷公大嶺的那處‘中轉站’,不僅是她,瀟湘堂內的那些重要之人也都不要派過去。


    當時她還很是奇怪,為何唐公子要如此叮囑?而經過昨晚的這場城中巨變,她以為自己明白了唐公子的意思,看來唐公子是要瀟湘堂的那些重要人物給他鏟除異己啊?


    直到今日那兩個幫眾回來報告了中轉站遭襲之事後,江少夫人方才恍然大悟,原來深謀遠慮的唐公子早已料到雷公大嶺一帶有極大的潛在危險,是以才那樣叮囑她的。


    想到這兒,江少夫人又瞥了眼這城樓上的一眾軍政要員們。


    這幫人果然都不如唐公子!她心中不禁一陣冷笑。


    柳將軍這時對麾下東大營的周副將招了招手,待到周副將過來後,他沉聲問道,斥候可有傳回東邊的消息?


    周副將搖頭道,新的斥候隊一大早就出去了,並未傳回任何敵情,而昨晚回來的斥候也匯報沒有動靜。


    柳將軍聽罷沉吟了片刻,吩咐周副將去東大營坐鎮,若有情況立刻來報,同時再增派一隊斥候去東邊查探。


    秦大人在旁讚許地點了點頭,他對兵事可謂一竅不通,但他卻深知他的小舅子素來用兵穩重,隻從柳將軍的這番安排便可見一斑。


    周副將恭聲領命,便欲告辭離去。


    誰知秦薇兒竟是擋住了周副將的去路,她抬首看著柳將軍,神色凝重地說道:“舅舅,此時還需您去東大營坐鎮才是,而周副將與您一樣擅守,他此時應當去接履橋……”


    “放肆!”


    秦大人突然打斷秦薇兒的話頭,他氣惱地伸出右手指向她:“軍機要事,豈容你一個婦道人家胡說八道!”


    眼見女兒竟毫不畏懼地回望著他,秦大人氣得渾身發抖,右手高舉便欲扇秦薇兒的耳光。


    “姐夫!”


    “爹!”


    柳將軍和秦九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喝止,兩人一左一右拉住秦大人的手臂。


    秦大人本要接著怒罵女兒,但他瞥見柳將軍和秦九的神色皆很是嚴肅,混跡官場大半輩子的秦大人頓時心頭一凜。


    他麵上故作氣惱地看著女兒,但並未繼續喝罵之。


    周圍的有心人可不少,他們敏銳地察覺到秦大人、柳將軍和秦九的神色都已趨於凝重,這些人皆若有所思看向那端莊俏麗的秦家大小姐。


    柳將軍眼睛定定地看著這個外甥女,對於曾經鎮守零陵城北大門十餘載的他而言,零陵城及周邊的地形地貌他是熟得不能再熟。


    隻從薇兒適才說‘讓善守的周副將去接履橋’,柳將軍就知道這丫頭肯定不是胡言亂語,又或者說,是那位唐老夫子給她麵授了甚機宜?


    同樣的,秦九亦是察覺到了這一點,因此才會阻止他爹繼續發怒。


    柳將軍一臉沉穩地對秦薇兒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繼續說。


    秦薇兒心緒複雜地深吸了一口氣。


    婦道人家又如何?我就讓你們看看婦道人家也能說戰事!她心頭突然湧現一陣異樣的激動。


    同時,她心裏還對世勳公子很是感激,若非成了他的秘書,且得到他的諄諄教誨,她又豈會懂得這些?


    秦薇兒撇開心頭思緒,沉聲說道:“奴家之所以請舅舅回東大營去坐鎮,並讓周副將帶兵去接履橋駐防,絕非無的放矢!這還得從童古將軍南下時的油山嶺大捷說起……”


    她極為詳實地向眾人解釋了一番。


    十日前,童古部奉唐老夫子之命南下救援瀧泊鎮。


    要南下,必然要經過官兵雲集的南部防線,即富家橋防線。


    而富家橋的據點位於瀟水西岸,其東岸則是油山嶺。


    當時官兵在油山嶺的防禦工事尚不健全,且童將軍可是兩千餘老賊精騎,因此官兵的油山嶺防線根本不是童古部的對手。


    不過也正是由於童古部乃是純騎兵,他們沒法渡過瀟水去攻打富家橋這處關鍵據點,何況童古要執行的是馳援瀧泊鎮的任務,因此他自是率軍沿瀟水東岸繼續南下。


    秦薇兒說到這,嚴肅地睨了弟弟秦九一眼,接著說道,當‘油山嶺大捷’傳回零陵城以後,孫常樂將軍與麾下主要將領,以及秦九等四個幕僚,他們在戰略和心理上出現了兩個‘疏忽’。


    其一,他們想當然的認為,隻要有童古部的騎兵在南邊的瀟水東岸,再加之白家兄弟鎮守的門灘防線亦是固若金湯,南邊的富家橋不足為懼!


    其二,早在黃田鋪時秦九就看出了廣西狼兵的作戰優勢與劣勢,即擅於山地戰而攻堅乏力,這個分析是沒錯,但此一時彼一時也,那時零陵城西邊的黃田鋪還在孫將軍手中不是?


    之所以說這是兩個‘疏忽’,皆因孫將軍和秦九等人被童古部的‘油山嶺大捷’給麻痹了。


    官兵的油山嶺防線雖崩,但富家橋據點可有受到一絲一毫的影響?沒有!且該據點的官兵廣築炮台,其戰略意圖極其明顯,即封鎖南邊道州城的申家軍船隊北上馳援零陵城。


    而一旦富家橋的官兵斥候查知童古部南下以後,豈會不繼續運兵去瀟水東岸?


    再說白家兄弟鎮守的門灘防線,白老二和白老三在孫將軍的授意下,隻派出斥候警惕南邊富家橋的官兵,但門灘至油山嶺之間的瀟水西岸區域,實際上處於一種無警戒,又或者說是難以全麵覆蓋警戒的狀態。


    這就出現了一大片‘真空地帶’,即油山嶺一帶至門灘防線東邊的菱角塘和金牛嶺,再至零陵城東邊的伴仙嶺、雷公大嶺和尖嘴嶺!這豈非任由廣西狼兵在山地間進行大迂回疾行東進?


    當秦薇兒如此細致地講述了南邊與東邊的地理與形勢後,深諳本地防務的柳將軍與周副將,還有自詡諸葛再世的秦九皆是色變。


    而城樓上不少知兵事的中高層將領亦是聽得眉頭大皺。


    秦大人等行政官員雖聽得一知半解,但他們皆是極懂察言觀色之輩,隻看那些將領們的神色,他們就知道秦薇兒所說的狼兵東進,恐怕是個極為麻煩的大事。


    莫生財同樣聽得半懂不懂,可他眼睛一亮,頓時找到了‘討債’的對象。


    隻見他猛地拍了拍大腿,指著秦九便破口罵道:“好你個秦九!虧你還是孫將軍的首席幕僚,如此大的防線漏洞你居然都未察覺!否則俺那三十個過命的兄弟豈會被狼兵蠻子給殘殺了去?”


    說到這,莫生財更是捶胸頓足地幹嚎:“兄弟們死得慘啊!各個都上有老下有小的,這往後的日子該如何過啊?俺不管!你得賠俺銀子!”


    我賠你大爺!秦九氣得臉色鐵青,險些便破口大罵。


    他強忍著心頭的惡氣,一個勁地深呼吸著平複心情。


    就大姐所說這番話,秦九敢肯定是唐老夫子的判斷。


    雖然他對這糟老頭子很是看不順眼,但這不代表他會忽略這老頭的意見。


    不過,心高氣傲的秦九對自己所認定的事情極為堅持,就算真有大量狼兵迂回東進至雷公大嶺又如何?這些蠻子又豈敢來攻打零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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