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鬧!”


    擅於察言觀色的齊大堅一瞥見唐夫子那瘮人的目光,立刻撩開車簾狠狠地瞪了侄女齊仙姑一眼,神色不愉地指著她大罵道:“你個瘋丫頭當真不知好歹!要瘋去別處……”


    “且慢!”


    唐世勳止住了齊大堅的話頭,一臉陰沉地說道:“請齊仙姑上馬車!”


    他適才聽到齊仙姑說出‘勳哥兒’三字,心中委實很是震驚。


    即便他秉著子不語怪力亂神的原則,盡可能與這神秘的仙婆子保持距離,但她為何會知道他的家人才會稱呼他的‘勳哥兒’?就連阿梓和韓夫人等親近之人都不知道他這個名兒!


    況且這勳哥兒三字對唐世勳而言無疑有著極其深刻的印象,想他剛魂穿而來之時,迷迷糊糊間聽到大嫂周氏淒婉地喚他時就是這‘勳哥兒’三字,這可是他魂穿以來最早聽到的三個字,是以印象極為深刻。


    思緒回到當下,唐世勳知道這仙婆子定是在對他說話,否則她怎會在離開湯館後,又刻意來這文星街口擋住他的馬車?何況他也極為好奇這仙婆子怎會喊出勳哥兒三字來?


    齊大堅驚訝地扭頭看了老爺子一眼,皺眉勸道:“夫子,在下這侄女兒整日裏瘋瘋癲癲的,且陰邪之氣甚重,不若還是讓在下將她趕走吧?”


    馬車外的仇大剛等親兵同樣是這個想法,這仙婆子委實太過邪性,何須讓她上馬車?


    她前幾日預言老爺子三日內打下西塘觀,這不就成真了?再加上適才的抓鬮,仇大剛等親兵站在廳門口自是看得真切,這仙婆子說好貨沉底,那可不又成真了?


    何況,誰不知這陰邪之氣極重的仙婆子曾‘咒’死過好幾個漢子?


    親兵們雖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凶狠之輩,雖然他們說不出甚怪力亂神的話語來,但他們本能地就想對這詭異邪性的仙婆子敬而遠之。


    而齊雙喜亦是小跑到了馬車旁,齊仙姑可是他的親妹妹,若是唐夫子真個不願見她,齊雙喜已是準備去強行把妹妹拉走。


    實際上,齊雙喜很懂他的親妹妹是個怎樣的人,他知道她絕不會是想要謀害或詛咒唐夫子,不過這等保證他可不敢亂說。


    唐世勳坐在馬車上一聲冷哼,傲然說道:“老夫有一身浩然正氣護體,豈會懼怕甚陰邪之氣?讓她上來便是!”


    仇大剛無奈地在外恭聲應是,不再擋在齊仙姑麵前。


    而無論是齊大堅還是其他人都不知道,自詡有一身浩然正氣護體的唐夫子,已是在袖中握住了他的燧發手銃。


    當穿著一身花綠袍子的齊仙姑進入馬車後,唐夫子吩咐車夫繼續前行。


    齊仙姑將那似沾了許多血斑的古怪蒲團抱在懷中,一屁股坐在了唐夫子的身旁。


    眼見唐夫子神色不愉,齊大堅不禁暗罵自己失策,他以為侄女兒會坐在他身旁,是以沒有搶先坐在老爺子身邊。


    然而不等齊大堅開口,齊仙姑已是瞥了他一眼,低聲催促道:“叔叔你快說你的事,說完你就快下去。”


    不待齊大堅出言罵她目無尊長,她又神秘兮兮地扭頭看了唐夫子一眼,隨即抱著蒲團閉上眸子,搖搖晃晃地喃喃自語著,根本不再理會唐夫子和齊大堅。


    唐世勳一聲冷哼,將思緒轉回之前說的柳錫承和柳錫武之事。


    他撚著假須冷靜地吩咐齊大堅,算了,既然柳錫武承諾明日會奉上柳八的人頭和十萬兩銀子,那今晚也不必再去理會此事。


    齊大堅自是恭敬地應下,其實精明的他知道唐夫子會做此決定,而他要的就是老爺子拍板而已,旋即他欲言又止地看著老爺子。


    唐世勳故作不快地瞪了他一眼:“有事就說,莫要像個娘們似的在老夫麵前惺惺作態!”


    齊仙姑聽到這話睜開了雙眸,笑嘻嘻地看著她的親叔叔齊大堅。


    眼見侄女那幸災樂禍的笑容,齊大堅頓時老臉一熱,他平日裏在家族中可是極有威望的,被個晚輩看笑話豈非有損他的形象?


    當然,齊大堅又不是甚臉皮薄的古板之人,且他又豈敢在唐夫子麵前流露出不滿?何況他是真有要事相求。


    於是他覥著臉拱手苦笑道:“夫子,您也知道,縣衙的庫房委實沒了餘銀,小侄這先是籌了十萬兩銀子給韓夫人,又籌銀子給文俊和侄女兒認購軍債,那邊還得先墊付萬間窩棚的銀子,再加之要給衙門裏各房發放薪俸……”


    隻見齊大堅在一個勁地大倒苦水,那言辭懇切而又痛心疾首之狀,若是不熟悉他者恐怕還真以為他是個兩袖清風、一心為民的清官了。


    而他的言外之意已是再明顯不過,他沒銀子了。


    誰曾想不待唐世勳開口,那齊仙姑竟是蹙眉道:“叔叔,奴家認購軍債可沒用你的銀子!”


    這個沒眼力見的瘋丫頭!不曉得我是在變相地討債嗎?齊大堅氣惱地瞪了她一眼。


    唐世勳嗬嗬一笑,他自是不會去點破齊大堅。


    其實他知道齊大堅的心思,也知道這老小子應該是快被到‘壓榨’到極限了,要說齊大堅的家底幾何,他早已是一清二楚。


    這齊大堅雖搜刮了許多民脂民膏,雖說他很想振興齊家,但他的家族裏還真沒個會做生意的人,投給兒子齊文俊和族人去做的生意不是虧本就是打了水漂,且族人們還時不時地來打秋風,對此齊大堅也極為無奈。


    至於說齊仙姑為何說她認購軍債沒用齊大堅的銀子,難道如今的仙婆子如此賺錢?對此唐世勳自是懶得去追問,這些個神棍誆人的手段層出不窮,誰知道這仙婆子忽悠了多少人傻錢多的愚人?


    唐世勳親切地拍了拍齊大堅的肩膀說道:“賢侄啊,老夫曉得你已是盡力了,待到明日柳家送來銀子,你便先拿五萬兩去支用。”


    “喲!”


    齊大堅的小眼睛一亮,忙不迭恭敬地對老爺子拱手道:“小侄代縣衙上下謝過夫子!”


    唐世勳自是受了齊大堅這一禮,旋即他語重心長地撚須道:“過去衙門裏的那些個爛賬,老夫自是不會去追究,不過!就以這新年開始,以後老夫的秘書局二科和府學宮的人,可都會盯著府、縣兩衙,你可莫要讓老夫失望才是。”


    齊大堅心頭暗喜,他還真怕老爺子去翻舊賬,雖說縣衙如今的慘狀可不是他一個人造成的,但他和原知縣馬向禮二人的屁股可不幹淨,那些個逼死百姓的齷齪事和冤假錯案又豈會少?這要是被老爺子給翻出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而齊大堅麵上自是拍著胸口保證,請夫子放心,小侄今後定會忠心任事,絕不辜負老爺子您的期許。


    這時,馬車已是來到了萬壽街的縣衙外。


    當齊大堅準備離去時,意味深長地睨了侄女齊仙姑一眼:“雨菲啊,你應當曉得唐夫子是何等尊貴之人,且他老人家可是我們齊家的大恩人!你……”


    齊仙姑蹙著眉打斷了齊大堅的話頭:“你個縣太爺怎如此婆婆媽媽,快去忙你的去,你且好生給唐夫子做事,以後自會平步青雲,何況他還有浩然正氣護體,又豈會怕奴家的陰邪之氣?”


    唐世勳嘴角抽了抽,不過他還是第一次聽這仙婆子如此正常的說話,他不禁好奇地瞥了她一眼。


    家門不幸啊!齊大堅又被這目無尊長的親侄女兒給戧得無言以對。


    但他心裏可是對這神通的仙婆子侄女很是信賴,既然她說他會平步青雲,他又怎會不信她的話?


    而齊大堅適才這番話隻是想再點一點這瘋丫頭,可莫要用甚邪性的手段對老爺子不利,不過侄女說的也沒錯,老爺子有浩然正氣護體,又豈會怕甚邪祟?


    於是齊大堅對唐夫子拱了拱手,苦笑著說他這侄女口沒遮攔,還請夫子多多擔待之客套話,隨即離開了馬車。


    馬車繼續前行,唐世勳以為齊仙姑會跟他說話,誰知她竟是抱著蒲團閉上雙眸,又開始了她的喃喃自語。


    哼!你不說我又豈會覥著臉去求你開口?唐世勳亦是沉默不語,直到馬車駛入了七層坡街的宋家巷,兩人之間都沒有一句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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