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洪市東門之內,‘程’字旗迎風飄揚,旗下,一個魁梧的大漢正在賣力地擂鼓。


    大旗旁的望樓之上,身披全副盔甲的守將程三爺肅然而立,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秀才氣喘籲籲地跑上望樓。


    程三爺並未回頭看這中年秀才,他神色不愉地指著寨門外的東南方向道:“田秀才,你不是說駐守高溪市南碼頭的官兵不敢渡江來犯?何以會從東南方出現一支如此齊整的隊伍?”


    田秀才的神色亦很是凝重,他那枯瘦的右手輕撚著山羊須陷入了沉吟,適才他正在南門外的碼頭上忙活,突聞急促的擂鼓聲,又有士兵來報說程三爺有請,於是急匆匆趕了過來。


    想當初他隻是祁陽城的一個老秀才,好在他做了二十幾年的賬房先生,後因投靠龐有年而來到蘆洪市,專門幫龐有年打理該市集。


    當東安城的龐大海出現危機時,龐有年帶著手下精銳趕去支援,之後龐有年就再也沒有回來。


    後來倪將軍麾下親信程三爺來到蘆洪市成了守將,因田秀才將這蘆洪市打理得井井有條,是以被程三爺所倚重,而這程三爺手下也沒個智囊,是以田秀才還充當著他的幕僚角色。


    田秀才的思緒轉回當下,他舉目遠眺,隻見東門外三裏左右的空曠之地,一百餘蘆洪市的守軍正大聲呐喊著衝向那群黑衣人。


    對麵雖也隻百餘黑衣人,但卻無一人發出呐喊,從望樓看過去可見對方分為了一字排開的二十個小隊列,每隊為六人,其中一人是刀牌手,另五人是長槍兵。


    好齊整的隊形!單單這份沉穩的氣勢就讓人心生忌憚不是?


    田秀才撚須皺眉道:“沒道理啊!在下前陣子還派兩艘船去高溪市的南碼頭訂了一大批老酒,下麵人都說那官兵的鄧參將很會做生意,南碼頭可比北碼頭更為興旺,他不好好的做太平生意,派人來攻打蘆洪市作甚?”


    旋即他指著南邊說道,適才他就在南門外的碼頭上,蘆洪江對岸渡口的官兵並無異常,江麵上亦暢通無阻,若真是官兵意欲攻打蘆洪市,為何不乘戰船運兵渡江奪取碼頭?


    程三爺當然清楚這些,他一聲冷哼:“怎的?難不成你認為這是高溪市北碼頭老杜的兵?笑話!老杜跟俺都是倪將軍的親信,他吃飽了撐的來打俺?況且他手底下哪有如此氣勢的兒郎?”


    田秀才聞言心中冷笑,這程三和老杜確實都是倪將軍的親信,不過這倆貨都好色貪杯,私下裏爭風吃醋的事還少?若非程三為了個娘們與老杜交惡,又豈會被‘發配’來駐守這蘆洪市?


    當然,這些話田秀才自是不敢當麵說出,他的視線越過即將展開對攻的二百餘人,遠眺那幫黑衣人之後的密林。


    他的眼皮子突地一跳亂跳,沉聲說道:“程三爺,無論對方是誰,恐都來者不善!為防萬一,在下以為還是先固守待援方為上策!”


    “笑話!對方才百二十人,哪有連打都不敢打就固守待援的道理?”


    程三爺的吊角眼中劃過一抹狠辣:“你以為俺不知那密林內會否有些古怪?但即便是對方有後手,密林距離交戰之地尚有二裏餘,一旦有異動俺自會鳴金收兵,何況老尹他們十人可都是跟俺出生入死的老弟兄,總得讓他們先去探探對方的底不是?莫要看對方陣容齊整,但連個穿盔甲的都沒有,一旦被老尹破入陣中,桀桀!俺看他們如何抵擋!”


    田秀才聞言暗自點頭,這程三爺倒是夠果斷,竟把那性情暴戾的老尹派出去了?


    隨即田秀才細眯著眼望向遠方,隻見程三爺派出去的也是百餘人,衝在最前頭的十個大漢或多或少都穿戴了部分盔甲,其中最高大者的盔甲頗為齊全,扛著把厚重的鬼頭大刀,此人便是程三爺手底下最能打的幹將老尹。


    除了老尹等十個精銳帶著近百個嘍囉出戰,在這東門內的望樓之下還有四十餘個精銳老賊和一百五十餘個嘍囉。


    田秀才對於程三爺的安排暗自點頭,這程三不愧是倪將軍所信賴的部下,雖說大字不識一個,但戰場經驗委實不差,派最得力的老尹帶三分之一兵力出去試探對方無疑是個好法子,這既能打探出對方的虛實,也無礙於蘆洪市的防禦。


    不過有一點田秀才不太認可,既然要去打,為何不把那十餘個擅射的老賊弓箭手派出去?即便不派這些人,但不是還有二十餘個弩手嗎?畢竟對方隻有些刀牌手以盾牌防禦,但無一人穿戴盔甲不是?


    這時,外邊的兩幫人之間隻相隔十餘步,但他們並未立刻交戰,似乎那老尹正在跟對麵的黑衣人們說著何話。


    望樓上的田秀才見之已是有些明白了,看來程三爺是想先禮後兵啊?


    不過這也難怪,蘆洪市往東南邊不足四十裏便是高溪市,這條不足四十裏的鄉道由高溪市的老杜派斥候巡視,而程三這邊可是連一匹馬都沒有。


    因此,程三雖嘴上說那一百二十個黑衣人不可能是老杜的手下,但他又豈會不問清對方的來頭就開打?萬一真是老杜的人馬可如何是好?畢竟人家老杜手底下光是精銳老賊就有好幾百人,程三再是嘴硬又豈敢輕易得罪之?


    正當田秀才想著心事時,卻見程三突地將右手高抬,頓時,那‘程’字認旗下的大漢快速地敲打著大鼓,望樓下的眾賊皆興奮地嗷嗷大叫。


    田秀才心知外麵的兩幫人定是沒談攏,他抬首遠眺,隻見老尹已率先揮動鬼頭刀發動進攻。


    雙方正式交戰!


    彪悍的老尹竟是一刀劈死了對方的一個刀牌手,而他身後的九個老賊則各拿武器掩護他的左右,這十人彷如猛虎下山一般撞入對方陣中,近百個嘍囉則大聲呐喊著緊隨其後。


    頓時,一百二十個黑衣人的中陣被撕開了條大口子,正中間的四個六人小隊被老尹等人近乎錐形陣的衝擊所淹沒,連帶著兩翼也出現了騷動。


    “啊哈哈哈哈!”程三仰頭狂笑,他伸出大手重重地拍打著望樓的木欄杆:“花架子!果然都是擺呆陣的花架子啊!這等散開的長條薄陣豈能受得住老尹的衝撞?”


    田秀才亦是笑了,他樂嗬嗬地撚須頷首道:“尹爺真乃虎將也!其勢若奔……”


    ‘啾——啾啾——’


    一陣極其尖銳的竹哨聲劃破天際,直將田秀才說到一半的溢美之辭給打斷,望樓下的眾賊也都紛紛好奇地踮著腳遠眺。


    程三爺亦是暗奇,這幫人竟還懂得變陣?


    隻見那百二十個黑衣人在這哨聲之後立刻變陣,兩翼未被波及的十個六人小隊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如同鉗子般自兩翼快步包抄老尹等百餘人的後路。


    老尹等十個精銳老賊雖已撞破了黑衣人的中陣,但黑衣人隻損失了四個六人小隊,而老尹等十人身後是緊跟著他們的近百個小嘍囉,老尹又哪能指揮毫無紀律可言的眾嘍囉趕緊轉身?


    況且這人擠人的,老尹等十人也根本來不及轉身擠開一眾嘍囉去迎擊由後包抄的十個六人小隊。


    而老尹錐形陣的後端,‘壓陣’的二十餘個嘍囉自是察覺到被包抄,但他們才剛轉身,災難性的一幕出現了!


    ‘虎!虎!虎!’


    兩翼包抄的六十個黑衣人裏足足有五十個長槍手!三聲虎喝後,十個刀牌手立刻舉盾下蹲,五十支長槍由後迅若奔雷地三連突刺!


    鮮血飛濺,二十餘個嘍囉頓成血葫蘆,慘呼哀嚎聲此起彼伏。


    錐形陣兩側亦各有黑衣人的三個完整的六人小隊,就在左右兩翼包抄虎喝時,他們亦由兩側突刺眾嘍囉。


    三麵遭圍攻,電光火石間足有三十餘人被長槍刺殺!眾嘍囉頓時膽寒,而人,皆有強烈的求生欲望。


    逃!趕緊逃出這等死地!嘍囉們瘋狂地向前推擠,隻為避開那最簡單而又高效的長槍突刺。


    而那最先進攻的老尹等十個精銳老賊還未來得及喝止,已是被六十來個膽寒的嘍囉給裹挾其中。


    ‘我**!給老子砍!’


    氣急敗壞的老尹破口大罵,身旁的九個兄弟與他心意相通,十人皆揮舞兵器砍殺身後擠來的眾嘍囉,頓時又有十餘個嘍囉被砍殺。


    嘍囉們驚駭欲絕,這已是四麵被包夾,他們豈非必死之局?該往哪邊逃?


    興許老尹的凶狠早已根植於他們心裏,不知是哪個嘍囉臉色扭曲地大吼,跟他們拚了!旋即這嘍囉又提刀轉身,要與身後的黑衣人搏命。


    有他帶頭,被殺得不足五十人的嘍囉們頓時也臉色扭曲地嘶聲呐喊著衝向黑衣人,‘噗噗’聲中,非死即殘,有哪靈光乍現者則躺臥於地,任由其他人踩踏身子亦不敢妄動。


    從老尹揮舞鬼頭刀衝入黑衣人陣中開始,才過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還站著的賊人隻剩老尹等十個精銳老賊。


    而黑衣人這邊除去一開始被衝擊的四個六人小隊非死即傷,另有十六個完整的小隊,他們這九十六人已將老尹等十人團團圍住。


    ‘咚咚咚咚……’


    蘆洪市的擂鼓聲驟急,程三爺帶著三十個精銳老賊和二十餘個弩手由東門而出,快步奔向三裏餘之外被包圍的老尹等人。


    汪慶達已被濺得滿臉是血,他左手持盾右手持刀,口中咬著支竹哨,此時他強忍著內心的激動與亢奮,麵上則表現出了足夠的鎮定,且他警惕地盯著那持鬼頭刀的魁梧老賊的舉動。


    作為後備營的營將官,且此戰乃是他後備營的首戰,他既保持了足夠的重視,同時也把握住了敵軍將領的經驗心理。


    誰說本統領隻會擺呆陣?汪慶達心中冷笑,他擺出如此寬薄的陣型看似呆板,但正是為了誘使敵軍以錐形陣突擊,而後再進行包抄。


    老尹的四白眼中滿是陰鶩,他緊盯著那裹黑頭巾的魁梧黑衣人,眼見此人口中含著竹哨,他已猜到此人乃是這百二十黑衣人的首領。


    擒賊先擒王!這是唯一的機會!隻見老尹的四白眼猛然睜大,舉著鬼頭刀直衝向汪慶達,九個老賊皆大吼著緊隨老尹身後。


    ‘啾!’


    汪慶達幾乎在同時吹響竹哨,麾下將士們立時虎喝,十六個刀牌手舉盾半蹲,八十杆長槍由四麵八方刺向老尹等十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南明諜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石影橫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石影橫窗並收藏南明諜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