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時。


    身穿一襲月白裘衣的於青青俏盈盈地走進了嶽老財的辦公室內,在她身後跟著五大三粗的悍婦褚四娘。


    嶽老財坐在椅子上笑而不語,他不知於青青此來意欲何為,且他有千總的軍職在身,自不會降尊紆貴。


    蔡英俊的臉上掛著自認瀟灑迷人的笑容,彬彬有禮地拱手施禮道:“在下軍情六科第一組組長蔡英俊,見過於小娘子。”


    於青青自是察覺到蔡英俊眼中一閃而逝的淫色,她不動聲色地回了一禮,旋即坐在椅子上俏皮地眨了眨眸子:“嶽家哥哥,自從去年東安城一別後,沒想到你如今不僅高升千總,且還成立了軍情六科,奴家特來給哥哥你道聲恭喜哩!”


    “嗬嗬嗬。”嶽老財低垂著眼簾以掩飾得意之色,他一臉矜持地擺手笑道:“都是自家人,於家妹子客氣了,不知你深夜來此有何要事?”


    褚四娘如同男人一般對蔡英俊抱拳施禮,粗聲粗氣地說道:“蔡組長,俺叫褚四娘,小姐有要事與嶽千總商議,勞煩你帶俺去看看這軍情六科的檔案室。”


    蔡英俊見這比他還高大的男人婆說話居然如此不客氣,他的臉色頓時一沉:“在下乃是軍情六科的要員!有甚要事不能知曉?再者說,你是何身份?軍情六科的檔案室豈是誰都能進的?”


    “咯咯!”於青青不禁掩嘴一笑,她並未理會身後的蔡英傑,而是緊盯著嶽老財的小眼睛:“嶽家哥哥,這位蔡組長好大的口氣,若非奴家曉得他的職務,還以為他就是這軍情六科的科長哩!”


    嶽老財緩緩端著蓋碗輕啜了一口茶,他轉了幾個念頭之後淡笑道:“於小娘子,你我單獨議事倒是不打緊,但蔡組長也沒說錯,檔案室內全都是機要文件,一般人可進不得!”


    於青青的俏臉上依舊掛著迷人的笑意,她慢悠悠地從袖中掏出兩張委任狀:“嶽家哥哥,不知奴家的人可有權限去檔案室查閱抄錄?”


    “嗯?你!”嶽老財的小身板頓時坐得筆直,臉上滿是震驚之色。


    隻見於青青左手的委任狀上寫著‘唐家軍、鎮撫部、肅衛統領’等字,該委任狀的下方有數行紅色小字,其大意為,肅衛隸屬鎮撫部,同時又是唐世勳的直屬機構,肅衛的主要職責為肅清內奸與嚴防敵方細作滲透等事。


    且肅衛與各營同級,亦即是說於青青的統領之職含金量極高,她已然是與汪慶達、龐大田等營將官同級的存在。


    而於青青的右手還有一張委任狀,上寫‘黃陽堡總管辦事處、副總管’等字,這張委任狀該是給於青青的另一個明麵上的身份。


    嶽老財一臉陰晴不定地盯著兩張委任狀細看了一番,隨後沉聲吩咐道:“蔡組長,你陪這位褚四娘去檔案室,若要抄錄副本亦可。”


    蔡英俊聞言一怔,還能給這男人婆抄錄副本?他忍不住將身子前探,想要看看於青青手中的兩張紙上寫的是甚。


    褚四娘則大咧咧地伸出粗壯的右臂攀在蔡英俊的肩膀上,不待他反抗,已是生生將他給拖出了房間。


    嶽老財起身給於青青沏茶,他將蓋碗慢慢推到於青青麵前,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難怪於小娘子你要先去找許南瀟,看來,公子是把你的委任狀交給她保管呐?”


    旋即他拱手道:“恭喜於大統領了,以後還請於大統領多多提攜呐!”


    於青青自是察覺到嶽老財的嫉妒神色和酸溜溜的語氣,同時她也從他的話中聽出,他不僅關注她此次來黃陽堡,且定然派人在暗中監視她的行蹤!


    但於青青既未去理會或安慰嶽老財,也未指責這廝派人監視她之舉,而是一臉平靜地將她的來意娓娓道來。


    當於威將唐世勳的密信交給於青青以後,她仔細看罷遂陷入了沉思,唐世勳在密信中詳細闡述了有關建立肅衛之事,原本他早在零陵城時就有建立一個對內肅奸與反間諜的部門之構想,但由於他要考慮和處理的事務太過繁雜,該構想一直未能施行。


    直到薛正和薛剛倆兄弟的背叛,唐世勳知道這個構想必須要盡快落實,因此在打下黃陽堡之後他便讓嶽老財兼理肅奸與反間諜之事。


    但唐世勳並未打算將肅衛交給嶽老財打理,且他很明確地告訴嶽老財,其主要職責是軍情六科的事務與建立黃陽堡等地的情報網。


    唐世勳心目中對肅衛統領之職的首要人選就是於青青,當他收到劉誌寶飛鴿傳書匯報於青青已抵達蘆洪市以後,他便寫了這兩份委任狀,並於三月初七的夜裏將之交給許南瀟代為保管。


    那晚許南瀟在書房內與唐世勳爆發了甚為激烈的爭執,原因有三,其一,她反對唐世勳不聲不響地去敵境涉險;其二,她根本就不了解於青青的為人與能力,憑甚要讓於青青做總管辦事處的副總管?其三,從肅衛的職能來看,她認為緝捕經驗豐富的於威更合適去當肅衛的統領,或者就讓她來當,說白了她就是對於青青不服氣。


    之後唐世勳也懶得再跟許南瀟解釋,他狠狠地對她施行了‘家法’,她方才討饒地勉強應下此事。


    嶽老財聽到這兒小眼睛一亮,他幸災樂禍地拍手笑道:“公子打得好!那惡婆娘就是欠打,活該!話說妹子你適才去找許南瀟要委任狀,她難道沒刁難你?”


    於青青端著蓋碗輕啜一小口,以借著騰騰熱氣來遮掩她俏臉上突現的誘人紅暈,一想到公子那羞死個人的‘家法’,她心頭總會沒來由的狂顫不已。


    因為當初在東安城時,她曾在街上偶遇她的夫君李有茂,那時她還不曉得是李有茂告密才害得三哥於虎和幾乎整個漢幫的弟兄們皆身陷囹圄,是以跟李有茂談了許久。


    好在機敏的顏梓玉當時尾隨在於青青之後,因此顏梓玉借故將她拉走,而後阿梓在唐世勳麵前狠狠地告了她一狀,且阿梓在那以前就被唐世勳施行過‘家法’,是以阿梓要求唐世勳不可厚此薄彼,結果於青青也慘遭公子那羞煞人的家法伺候。


    而在唐世勳讓於威交給於青青的密信末尾還一本正經地寫道:‘你在擺渡人事件當中的謀劃甚妙,讓我刮目相看也甚為理解,但我也很不開心!這頓家法暫且記下,待見麵時必不輕饒!’


    這話讓於青青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下,因此她適才在大哥於威的書房中才會激動地說‘公子沒有忘記我’。


    直到她離開於威的宅子之後,被那夜裏的寒風一陣吹拂,她才想到自己還欠著公子一頓家法,再想到她曾經曆過的家法伺候,心頭的狂顫險些讓她腳軟得跌坐在地,而更讓她難以啟齒的是,她心裏邊竟是對這下次見麵時將要接受的家法充滿了期待。


    真是羞死個人了!於青青心中暗唾,她自是不會將這些事告訴嶽老財,隻見她端著蓋碗不停地做著深呼吸,直到她的心緒漸漸平靜以後方才放下蓋碗繼續對嶽老財講述。


    子時過半那會兒,於青青去到南街的總管辦事處找許南瀟拿這兩張委任狀,而許南瀟自是想考校於青青一番,但於青青哪有閑功夫去應對許南瀟的考校?何況她也無所謂許南瀟如何看她,隻要公子認可她的能力便足矣。


    眼見許南瀟語含譏諷且不將委任狀交出來,於青青抽出懷中匕首便抵在了許南瀟的臉上,且她一臉陰森地威脅道:‘你若再拖遝,信不信老娘直接讓你破相?’


    這可把許南瀟嚇得不輕,她委實沒想到看似乖巧的於青青居然如此粗魯,但她哪敢賭於青青會否真的在她臉上劃上一刀?若她真的破了相以後還如何爭寵?無奈之下隻得將兩份委任狀交給了於青青。


    於青青拿到委任狀之後告訴許南瀟,關於總管辦事處的具體事務她概不插手,她的主要任務是建立隱秘的肅衛體係,而副總管的職位隻不過是她麵上的掛職而已。


    亦即是說她不會去染指許南瀟手中的權力,當然,所有行政體係的人員名單和背景都需由肅衛進行審查,以防混入奸細,這是她必然要做的分內之事。


    當於青青離開許南瀟的辦事處以後,下一站自然是這西街的軍情六科,她要找嶽老財詳細了解如今的前線戰事,還要與嶽老財交接一番,把嶽老財之前兼理的肅奸與反間諜等事交由她的肅衛來負責。


    嶽老財聽罷不禁陷入了深思,作為世勳公子的第一批十人細作當中的一個,嶽老財一直認為自己不僅有忠心而且是絕對的老資格。


    而與他同為第一批細作的,除了死去的四麻兒,還有顏梓玉、嶽三水、薛正、於威、劉誌貴和魏紹澤,另有如今不知所蹤的宋鴻宇和呂興。


    至於這於青青可不在第一批細作當中,且那時山寨裏的婦人們對她的風言風語可是極多,因為她在世勳公子和宋夫子兩幫人奪取山寨的頭一晚,即她們這些難民被抓去山寨的當晚,由於她在其中生得最是標致可人,結果被那二當家熊爺手下的兩個山賊給單獨帶走了。


    就在這倆山賊扛著於青青到後山意欲對她施暴之時,好在當時於威和於猛就躲在三人頭頂的樹上,且恰好一輪明月自雲中露出,於猛一眼就認出下邊的女子是他的小妹,因此於猛憤而張弓搭箭射死一個山賊,於威自然不能安坐,遂跳下去將另一個山賊斬殺,於青青得以逃過一劫。


    但山寨裏的婦人何其多也?且有如此多的人親眼看到兩個山賊將於青青給帶走,誰曉得於威和於猛是否及時救下了他們的小妹?那些個長舌婦的閑言碎語簡直能把於青青給逼瘋了去,而她夫君李有茂亦每日裏都陰沉著一張臉,因此於威親自去拜見唐世勳,請求世勳公子允許他妹妹青青和妹夫李有茂離開小狼山寨。


    故此,嶽老財一直不清楚於青青有何能耐,即便他後來得知於青青已是全州城情報網的二號人物,但他以為這是世勳公子授意劉誌貴帶一帶她而已,何況於青青又不是第一批細作中人,說明以前世勳公子也沒看出於青青有甚能耐不是?


    當然,嶽老財在三月七日的夜裏也曾與世勳公子有過密談,公子當時就提到了建立肅衛之事,且還告訴他,待到肅衛統領來到黃陽堡之後,就將他兼理的肅奸等事務交接出去,這既能減輕他肩上的重擔,也能讓他更好的處理軍情六科和情報網的各項事務。


    隻不過嶽老財委實沒想到肅衛統領竟是於青青?因此他適才看到於青青的委任狀之後才會如此震驚。


    但事實已如此,嶽老財也沒甚好排斥的,除了於青青的職位比他高這一點讓他腹誹,但誰叫這小娘皮生得標致可人呢?


    而嶽老財還想到了更深一層,無論於青青能力如何,但既然公子如此重視她且給她肅衛統領的重要職位,豈非證明於青青就是公子的枕邊人?那他嶽老財又何須為了公事而得罪於青青?


    想及此,嶽老財心中已是有了計較,他提著熱水壺給於青青的蓋碗中添了些熱水,旋即開始給於青青詳細地講述如今的前方戰事。


    嶽老財坦誠地說道,雖然他對戰略層麵的軍事不甚明了,但前線的雷盛部狼兵和後備營斥候司的斥候們所偵伺到的各種情報都會第一時間告訴他,而他則將之匯報給隔壁木樓的參謀部作戰司。


    加上他掛著作戰司的顧問之職,每次重要軍事會議都有權參與,且他又不在乎臉麵,那是直白地問趙吉晟,前線這仗好不好打?咱到底幹不幹得過那祁陽城倪夫人的義子寇寧國?


    自從這獻賊寇寧國親自坐鎮魚腮口之後,黃陽堡各營將領們的意見分歧極大,畢竟此人是祁陽城獻賊當中公認的第一猛將,況且三月初六的那一仗,汪慶達的後備營左部和後部將士險些被寇寧國的五百老賊給打崩了去!這委實讓各營將領們始料未及。


    於青青正拿著炭筆在仔細記錄,聽到這不禁詫異地抬首看向嶽老財,她在蘆洪市時就聽劉誌寶說過後備營和後備二營的各部編製,每部滿編都是九百三十餘人,這汪慶達派後備營的左部與後部出戰,豈非是一千八百餘將士?如此多人居然險些被寇寧國的五百老賊給打崩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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