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世勳沉吟了會兒後,故作好奇地問道:“伊人,你去年冬季待在零陵城內,可是為了營救意外墜馬而被獻賊俘虜的桂王四子朱由榔?”


    韓伊人若有所思地瞥了唐世勳一眼:“你認得永明王?”


    永明王乃是朱由榔在崇禎六年時所得的封號,而今年朱由榔才二十一歲。


    軍情一科的阿梓在今年正月時就傳回消息給唐世勳,桂王四子朱由榔也在桂林府城之內,可見朱由榔雖在去年被獻賊俘虜,但自然是被成功營救。


    “我哪認得他?這不是適才聽你說永明王意外墜馬被俘嗎?”唐世勳淡笑著輕拍手中的小本子,旋即話鋒一轉:“據阿梓傳來的消息,如今待在桂林府城之內的湖廣藩王們之間似乎鬧得很不愉快,且跟吉王的‘消失’有關?”


    韓伊人一聽唐世勳提到阿梓,俏臉頓時一沉:“哼!顏梓玉那騷狐狸倒是打聽到了不少秘事呢?”


    旋即韓伊人螓首微點,沒錯,那些個藩王們之間可不是鐵板一塊,去年護送藩王們南下的王上庸部被獻賊圍在東安縣的石期站,王上庸果斷派出麾下的百餘嫡係精騎護送藩王及宗室逃出包圍圈,進入了廣西桂林府全州的黃沙河關。


    之後藩王們由全州南下興安縣、靈川縣,抵達桂林府城臨桂,而詭異的是在由全州至桂林府城的途中,吉王朱慈灶及妻兒等十餘人全都‘消失’了。


    護送藩王的將士們皆對此諱莫如深,而惠王、桂王及華陽郡王等則皆裝傻充愣,甚至在抵達桂林府城的靖江王府之後,他們還請靖江王及府城官員派兵去沿途尋找吉王朱慈灶的下落。


    韓伊人很清楚吉王朱慈灶是中了朱華壁的‘毒’太深,朱慈灶心心念念地想要桂王和惠王退還那半數的吉王府財富,是以朱慈灶沒有和弟弟朱慈煃等吉王一脈的宗室同去寶慶府找岷王。


    而當吉王和桂王等被王上庸的百餘精騎護送入桂林府全州境內之時,永州府的東安城已經被獻賊的翟將軍部所占領,其麾下的龐大海和龐大田等獻賊將領守在東安城,而翟將軍則率兵南下圖謀全州的黃沙河關。


    全州守禦千戶所的黃毅當時正在加緊防務,他根本無餘兵護送一眾藩王去往桂林府城,因此護送他們的便隻有王上庸麾下的百餘精騎。


    但吉王朱慈灶在途中還想著要桂王和惠王歸還吉王府的家當,這如何不讓桂王和惠王惱怒?可以想見吉王的消失與桂、惠二王脫不了幹係。


    再說那就藩於桂林府城的靖江王,第一代靖江王乃是太祖皇帝朱元璋的侄孫朱守謙,如今在位的是第十三代靖江王朱亨嘉,靖江王一脈已傳兩百七十餘年。


    這朱亨嘉同樣不是個安分的主兒,否則他也不會在廣西兵支援東安縣的陳建誌之時,派出他的五百王府騎兵北上‘助陣’。


    那五百騎兵不僅長相威武且裝備皆刷以銀漆,遠看當真是雄壯且招搖,不明就裏的人看著還真以為是甚精銳之師。


    但從廣西兵入湘直至今年正月十五返桂,這五百靖江王府的騎兵盔甲皆嶄新鋥亮,好吧,他們隻是跟在廣西總兵楊國成身邊撐一撐場麵,楊總兵都不好意思讓他們去上陣殺敵而汙了那嶄新的盔甲不是?


    其實廣西軍政要員們本是不同意靖江王朱亨嘉出兵,他就那麽不足千人的王府侍衛,偏偏還砸銀子買了五百匹駿馬搗鼓這支騎兵,那些個樣子貨也就嚇唬嚇唬外行,楊總兵和他麾下的將領們誰不清楚這幫人隻是懂得騎馬而已?


    但靖江王朱亨嘉又有不得不出兵的理由,這緣於湖廣藩王們運至桂林府城的三成財富,即便靖江王一脈也延續了二百餘載,家底不可謂不豐厚,但誰還嫌金銀寶物多了燙手?


    朱亨嘉借口要派五百精騎去支援湖廣,還誇口他的無敵鐵騎誓要斬殺屠夫張獻忠為桂王收複藩地,竟以此為由生生奪走了桂王和惠王等湖廣藩王們價值數百萬兩銀子的字畫古董!


    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惠王和桂王皆是崇禎帝的親叔叔又如何?桂林府城乃是他靖江王朱亨嘉的地盤!他沒有趁機將這些個藩王給洗劫一空就已是仁慈了。


    桂王世子朱由楥寫信給韓伊人之時,訴苦說在桂林府城的日子如何如何艱難,其實就是指他們在桂林府又被靖江王給坑了一手。


    不僅如此,當吉王朱慈灶的弟弟朱慈煃等吉王宗室與武岡州的岷王一脈抵達桂林府城以後,朱慈煃竟聽聞他的兄長慈灶居然憑空‘消失’了?


    因此,吉王宗室朱慈煃跑去向靖江王哭訴,又有岷王在旁煽風點火,他們遂聯合起來要求桂王與惠王退還屬於吉王府的家當。


    桂王、惠王和華陽郡王等大小藩王們無法解釋清楚吉王朱慈灶及妻兒等人為何‘消失’,但他們又怎可能退還吉王府的家當?因此兩邊鬧得很不愉快。


    韓伊人說到這已是困得閉上了雙眸,她斷斷續續、有些迷糊地說道,在這等情況之下,桂王和惠王為了緩和藩王們之間的緊張關係,需要有一個新的生財之道,而且是能夠拉上吉王宗室朱慈煃、岷王和靖江王等一同‘發財’的好路子。


    說著說著,韓伊人已是枕著唐世勳的腿沉沉睡去。


    唐世勳自不會再驚擾韓伊人,她說的已足夠多,且他已從中想好了與桂王之間的談判策略。


    桂王所謂新的生財之道自然是唐世勳在零陵城發行的軍債,而且唐世勳敢肯定,桂王等人最想要的應該是衡州府軍債,隻不過該軍債已經售罄,他們又不敢確定楚軍能否順利拿下長沙府,因此便選擇了要兩百張寶慶府軍債。


    作為回報,桂王等會聯合上書彈劾唐世勳與楚軍,這看似藩王們想空手套白狼謀取兩百張寶慶府軍債之利,但唐世勳越來越感到這幫藩王的精明與眼光之獨到。


    因為唐世勳通過回憶前世的有限曆史知識,知曉在崇禎帝已逝且三位皇子皆下落不明以後,下一位繼承皇位者隻能往崇禎帝朱由檢的近親去推選。


    崇禎帝朱由檢繼承的是其兄長、天啟帝朱由校之帝位,因朱由校無後。


    而他們的父親、泰昌帝朱常洛有七子,但盡皆不在人世。


    故此,帝位的繼承者便需再上溯一代,即泰昌帝朱常洛的弟弟們。


    朱常洛有七個弟弟,其中二弟、四弟、八弟早夭,三弟朱常洵被封福王、五弟朱常浩被封瑞王、六弟朱常潤被封惠王、七弟朱常瀛被封桂王。


    而福王朱常洵在崇禎十四年死於開封,瑞王朱常浩則由封地漢中逃去了四川重慶府,但獻賊的大部已入川,瑞王也是命不久矣。


    亦即是說,明神宗萬曆皇帝的兒子隻剩下老六惠王朱常潤和老七桂王朱常瀛。


    唐世勳想到這不禁暗歎,若是他早個一兩年魂穿這個時代並建立楚軍,他定會在今年的年初便派兵護送惠王與桂王去南京城,這兩個僅存的神宗嫡子豈不是也能去爭一爭那至尊寶座?


    可惜啊!唐世勳搖首苦笑,可惜這兩位藩王在帝位更迭之關鍵時刻卻不在陪都南京,福王一脈已然占得了絕對的先機。


    但唐世勳很清楚,即便惠王與桂王沒能成為大明帝位的繼任者,但這兩位藩王的地位極為尊崇,他們聯名彈劾唐世勳與楚軍是一個政治上的反向操作,對於楚軍而言隻是增加朝廷的信任與認可度。


    不過桂王為何敢借此而獅子大開口要唐世勳贈予兩百張寶慶府軍債?這是因為桂王和惠王有血統作為底氣,這隻是他們與唐世勳的第一次‘買賣’,恐怕還有意在試探唐世勳的眼界有多高,又是否舍得軍債之利,因他們篤定自己對於楚軍之未來發展擁有不可估量的益處。


    唐世勳想及此心中已是有了決斷,正所謂有舍才有得,兩百張寶慶府的軍債便是送給桂王和惠王又如何?能結下這個大善緣,他唐世勳不虧!


    旋即唐世勳在小本子上以密語寫下了一個名字:朱由崧。


    並在其後以密語備注:福王朱常洵長子朱由崧,第二代福王,南明,弘光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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