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過半,電閃雷鳴暴雨傾盆。


    安西門內主街道的中段,雷東山等數十個親兵或撐傘或躲在街旁的屋簷下,而唐世勳的馬車始終被他們護衛在中間。


    在這雷雨交加之際,馬車內彷如一個與世隔絕的密閉空間,當齊雨菲主動將唐世勳的手按在她的尾骨處之時身子便狂顫不已,氣氛頓時變得莫名的曖昧旖旎。


    唐世勳在觸碰之際便已心念電轉,他委實沒想到這小娘皮會如此大膽,莫非是她平日裏扮那寶相莊嚴的教主而至太過壓抑的緣故?可她在此之前的數次密會當中可從未如此主動過,這無疑讓他感到甚是突兀。


    誠然,齊雨菲無論容貌還是豐腴的身姿都符合唐世勳的標準,但他本就是個極為挑剔的人,否則他也不會至今也隻跟韓伊人與王秀荷有過夫妻之實。


    當然,若是今日中午在瀟閣之時不是恰逢許南瀟來月事,那她自然也跑不掉。


    而除了這三個女子以外,就連每日待在他身邊的於青青和魏落桐也都沒還未真個成為他的女人,因為唐世勳尊重她倆的決定,過門以後再深入地探究生命的奧義。


    又如遠在桂林府城的顏梓玉,她也如齊雨菲一樣是個黃花閨女,可阿梓即便偶爾與他親昵一番但絕不會如齊雨菲這般主動,況且阿梓還等著唐世勳去迎娶她不是?


    雖說唐世勳並非道德完人,也並非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但兩世為人的他經曆過的誘惑何其多也,即便這等場合甚是讓人想入非非,可他的腦子裏卻保持著極度的清醒,因為他感到不對勁,很不對勁!


    且他忽然想起丁遷在十餘日前匯報的一則消息,當齊雨菲在四月中旬離開祁陽縣前往常寧縣之前,祁陽知縣齊大堅、即齊雨菲的親大伯為她擺了一桌餞行宴。


    那頓晚宴隻有齊大堅夫婦和侄子齊雙喜、侄女齊雨菲四人,且齊大堅屏退左右,是以無人知曉他們四人說了何事。


    但據負責祁陽縣情報網的林素素的線人所言,齊雨菲離去時眉宇間似有慍怒之色。


    唐世勳在此之前也不過是知道這則算不上情報的小事,他自然不會放在心上,直到齊雨菲此時的異常表現,他不禁產生了某種合理的聯想。


    促使唐世勳產生聯想的可不止此事,此時城內雖無異樣,但安西門外可是有近千三神教徒在暴動!且三神教有八位護法和五位長老被圍在那近千暴亂的信徒當中,可齊雨菲卻似乎毫不擔心,這讓唐世勳感到猶為古怪。


    再有一點,雖然齊雨菲創立三神教及教義戒律等,皆是由唐世勳結合各個宗教揉捏出的混合體,但他從未介入過任何教務與人事任免。


    不過教內的骨幹成員都有誰,唐世勳自是有一份詳細的名冊在手,多的人他記不住,但核心層的六個長老可是記得很清楚。


    在三神教當中除了教主以外有六個長老、十二個護法、二十四個執事和四十八個布道師,這便是教內的中高層核心。


    最初跟著齊雨菲一同創建三神教的‘元老’有兩男一女,一個男的姓龍,是個仙風道骨的算命先生,外號‘龍半仙’。


    另有一男是個赤腳醫生,會不少民間偏方,據說在鬼門關前救回了好些個身患怪病的將死之人,外號‘劉一命’。


    女的姓梅,主業是穩婆兼媒婆,暗地裏則做著牙婆的勾當,是以有個‘梅三婆’的外號。


    這三人與齊雨菲乃是市井裏的老熟人,可謂是‘誌同道合’的道友,他們仨皆是盡心盡力地輔佐齊雨菲創建三神教,是以三人都成為教中的長老。


    雖然有這‘三個臭皮匠’在旁幫襯,不過在二月以前三神教還處於野蠻生長期,因為就連齊雨菲自己也還在仔細研究三神教的教義。


    到了二月上旬,當王秀荷接掌零陵城情報網以後曾在‘梓組織’的檔案室內足足待了兩日,且她那時將存檔裏邊有關三神教之教義等抄錄了一份。


    後來王秀荷秘派兩個婦人加入了三神教,其中一個是她手下特別行動隊的隊長馮爺之妻阮氏,另一個是宋家老宅的宋四管家之妻俞氏。


    這阮氏和俞氏皆是精明的婦人,其中阮氏以前在市井中做著‘賣婆’的行當,那嘴巴子委實能說會道。


    俞氏則能寫會算精於財務,且俞氏在王秀荷的授意下仔細研讀三神教的教義,對於三神教的擴張起到了極大的益助。


    雖然齊雨菲知道俞氏乃是宋四管家的夫人,而阮氏亦與王秀荷關係匪淺,但她還是將俞氏及阮氏提拔為長老。


    第六位長老則是齊雨菲的親兄長齊雙喜,原本齊雙喜乃是零陵縣衙快班的班頭,在四月初時,零陵知縣齊大堅轉調祁陽縣任知縣,齊雙喜則在伯父齊大堅的授意下離職加入三神教。


    由於三神教內部的中高層皆知曉齊雙喜乃是齊雨菲的親兄長,因此便順水推舟的將齊雙喜捧上了長老之位。


    唐世勳對三神教的六個長老跟教主齊雨菲之間的關係雖知曉一些,也清楚這七個核心層因著教內事務曾發生過不少爭執,但唐世勳並未親自介入。


    因他深知一個宗教的形成必然會伴隨著諸多爭論乃至矛盾,比如對教義的理解,這就導致一個宗教形成不同的派係的主因,唐世勳對此早就心知肚明,但他卻無暇去修正一些他當初略顯草率擬定的教義。


    況且他自己也並非專門研究過宗教學,隻不過是糅合了諸多宗教的教義再改頭換麵一番罷了。


    唐世勳雖深知三神教以後必然會出現紛爭、分裂甚至尾大不掉,但楚軍和三神教皆處於起步階段,而唐世勳為了自己的長遠目的又必須要借助宗教的力量,因此他隻能是在穩固了更多的地盤與軍事力量以後再來處理宗教事務。


    而此刻唐世勳卻感到恐怕他太過放任三神教的發展了,適才肅衛警備司的那個隊總來報,說安西門外浮橋邊上的教徒暴動,有五位長老和八位護法被困在當中。


    此時唐世勳再仔細回想,他記得之前他在安西門外接齊雨菲上馬車之時並未看到齊雙喜的身影,亦即是說,在教內職位僅次於齊雨菲的六位長老之中,隻有齊雙喜沒有隨齊雨菲來到衡陽城。


    況且齊雨菲聽到近千信徒暴動且圍住了五位長老,可她的神情卻毫無波瀾,甚至還主動把他的手放在她最為敏感的尾骨之上,因此他自是疑竇叢生。


    想及此,唐世勳的鷹目中劃過一抹精芒,不就是逢場作戲嗎?我倒要看看你意欲何為!


    隻見他雙手在齊雨菲的脊椎骨到骶骨之間來回推拿,而尾骨那段則總是輕描淡寫彷如無意的一觸即收,但每次的無意輕觸皆會讓齊雨菲渾身發顫。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終是忍不住掩嘴低吟,而後她扭過頭來狠狠地瞪了唐世勳一眼。


    隻不過她的丹鳳眼中毫無一絲凶意,而是散發著迷離與幽怨,她嬌嗔道:“你這人怎如此壞哩?”


    唐世勳毫不動心地繼續推拿,並沉聲問道:“雨菲,此次我讓你帶著教內骨幹來衡陽城,你可是有甚不滿?”


    齊雨菲俏眉微蹙,旋即幽幽一歎:“奴家豈敢對你有甚不滿?隻不過,奴家不願再做傀儡!”


    “傀儡?”唐世勳劍眉微皺:“這話從何說起?”


    齊雨菲不停地深呼吸來按捺著身上的異樣感受,並神色複雜地壓低聲線解釋道,雖然如今三神教的教徒已不知凡幾,且明麵上皆是奉她為教主,但她已是被漸漸架空,就彷如傀儡一般。


    這還得從六長老之首的俞氏說起,由於這俞氏能寫會算且精於闡釋教義,即便齊雨菲知道俞氏乃是王秀荷派來的人,但她還是將俞氏提拔為長老。


    但齊雨菲並不知道明裏有個俞氏,暗裏還有個遙相呼應的阮氏,那阮氏能說會道為人和氣,在教內人緣極佳,加之阮氏發展信眾委實居功至偉,於是齊雨菲將阮氏也升為長老。


    到了三月底,當唐世勳離開祁陽縣回零陵縣之際,齊雨菲與教內骨幹們進入祁陽城,並進行了一場中高層的宗教會議,與會者有齊雨菲、五位長老、十二位護法、以及諸多執事與布道師們。


    當時齊雙喜還在零陵城且還未加入三神教,因此隻有五位長老。


    原本那場會議的主題是討論教義和分享心得,誰曾想長老阮氏當眾提出要來一場推選,以排出長老的高低席位來。


    齊雨菲當時自然感到有些突兀,不過俞氏等其他四個長老、以及大多數護法、執事和布道師們皆表示讚同,因此齊雨菲自然由著眾人去推選。


    而後俞氏被推選為首席長老,其後依次是阮氏、龍半仙、劉一命和梅三婆。


    俞氏在被選為首席以後先是發表了一番激動人心的演說,隨後讓她的助手給眾人各發了一份她的教義新解。


    在這份新解當中,俞氏提出了劃分三神教派的提議,即‘生命’、‘社稷’、‘南嶽’三神分作三種信仰,且應當以‘社稷之神’為主,她認為這更符合楚軍的利益。


    當俞氏提出分離三神信仰之教義新解之後,大多數人一開始並不是太理解俞氏的新解,也不太重視她突出‘社稷之神’地位之深意。


    因為信仰三神教的信徒絕大多數都是衝著生命之神與南嶽之神而去,因這兩神的教義簡單易懂,且與普通百姓的利益息息相關。


    社稷之神的教義則讓大多數信徒不太理解,因社稷最初乃是‘土神’與‘穀神’的總稱,後則泛指國家。


    而唐世勳所搗鼓的社稷之神便是指國家,並在教義中開篇言明‘有國才有家’的理念。


    該理念在這個時代可沒甚市場,因這個時代講究個家國天下,絕大多數人皆會先顧及家與族,再去考慮國與天下。


    俞氏則指出,相比於簡單易懂的‘生命之神’與‘南嶽之神’的教義,‘社稷之神’才是世勳公子的核心教義,也是與楚軍相關的根本利益之所在。


    當時身為第三長老的龍半仙反駁道,難道教徒們信仰生命之神與南嶽之神就不符合楚軍的利益?


    加入楚軍的教徒們為何舍身忘死勇猛殺敵,甚至敢以血肉之軀直麵寇寧國的八百鐵騎?皆因他們相信生命之神會賜予他們祝福,相信南嶽之神會賜予他們力拔山兮之力量與勇氣!


    而社稷之神的教義深澀難明,便是四十八個布道師也難以說出個所以然來。


    其實龍半仙並非反對將三神的信仰分開來各成一派,他是對社稷之神的教義感到有些擔憂,若是自成體係又能有多少信眾?


    俞氏自信地說道,自成體係之上還需要有統一性,即三神教的大框架,至於說信仰社稷之神的教徒能有多少,這不需其他長老擔心。


    之後俞氏又提出長老分管製度,由她分管社稷之神的一切事務,包括教義的完善與擴展等等。


    而且俞氏還提出,三神教的教主齊雨菲乃是三神所欽定的教主,這是所有信徒皆認可的一點,而她提出教義新解與製度是為了更好的發展,並非是覬覦教主之位雲雲。


    在那次事關三神教未來發展的重要會議上,齊雨菲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因她猛然發現自己不過像是被搬上神壇的一尊活物而已,俞氏雖說的好聽,但她齊雨菲又與傀儡有何異?


    “嗯?分作三種信仰?”唐世勳聽罷手上動作一頓,他的眉宇間滿是難以言喻的複雜之色,這俞氏好大的膽子!她這不是分裂三神教的統一性嗎?且她怎敢大言不慚地說更符合楚軍的利益?


    不過唐世勳同時又深感震驚,因他對於三神教的終極目標便是突出‘社稷之神’的地位,即由宗教力量來向萬民灌輸‘有國才有家’的觀念。


    但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觀念轉變,誰知卻被俞氏給提前推出了?對此,唐世勳自然感到很是震驚。


    旋即唐世勳的腦海裏頓時浮現了王秀荷的麵容,莫非是這個小狐狸授意俞氏在教中奪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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