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辰時將至,陰雨綿綿。


    白芝堂後院的主臥房內,嚶嚀聲中,盧葦悠悠醒轉,柔荑不經意地伸向床的左側,空空蕩蕩。


    朦朧間,她瞥見一個男子正端坐於梳妝台前,咦,這身材,怎的不像我家忠豪哩?


    啊!是那淫賊!盧葦驚得睡意全消,她忙不迭在被中摸了摸自己的紗衣,好在她紗衣上的腰帶還是她昨晚沐浴後係的如意冰花結。


    看來這淫賊沒對我動手動腳,盧葦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醒了?”唐世勳的餘光已瞥見床上的異動,但他並未去看盧葦,而是一邊修整自己的易容一邊慢悠悠的打趣道:“是了,你夜裏睡覺還是莫要在枕頭下藏那淬毒的利刃,若是做噩夢不小心傷了自己或你家忠豪可如何是好?”


    “要你管!”盧葦貝齒輕咬一聲冷哼,她伸手滑向枕頭底下,果真已空無一物,再看向房中間的方桌,原來她藏在枕頭下的淬毒匕首已被這淫賊給拿走擺在了桌上。


    盧葦的心頭五味雜陳,她委實想不明白昨個這一宿竟睡得如此之沉,自從九年前她在她爹娘的靈牌前殺死了她的親兄長以後,她就時常做噩夢,隻有在被夫君項忠豪抱著懷中時才能睡安穩覺。


    為何我在這淫賊麵前竟也能安然睡去?還有,為何我會讓他躺在我的床上來歇息?盧葦的心中隱隱升起一絲恐懼。


    她已是回想起來,昨個夜裏是她要求這‘章暉’上床來!理由是兩人要說的事很多,總不能坐在房中談一宿不是?


    我莫不是瘋了?夜裏我甚至還主動撩撥過這淫賊?盧葦貝齒緊咬,俏臉滾燙至極。


    若非他不停轉移話題吸引她的注意力,之後她在勞神思索了太多問題後終是困乏的沉沉睡去,那這一宿她豈非真個要做出背叛丈夫項忠豪的羞恥事來?


    盧葦這時又看向大床的左側一邊,咦?他蓋的被子呢?


    唐世勳仿似猜到盧葦在想甚似的,他指了指床前腳踏的位置,神色平靜地沉聲道:“盧葦啊,忠豪與你是患難與共的夫妻,他不僅是個錚錚鐵骨的好漢更是隻疼愛你一人,還望你要好好珍惜他才是。”


    盧葦的媚眼中頓時蘊滿了霧氣,她都不必去看就已明白了,這淫賊是裹著被子在床前的地板上應付了一宿。


    雖然盧葦在嘴上和心裏皆管他叫淫賊,但從昨晚在浴房時她的直覺就已告訴她,此人不是真正的好色之徒,而此時她就更為肯定了。


    其實盧葦稱他為淫賊也是緣於先入為主的觀念,畢竟五月十三的夜裏‘章暉’和‘陳氏’在太芝廟的齋房內搞出那麽大的動靜,加之他後來又挾持了盧葦,她不罵他是淫賊才怪了。


    而此時盧葦不僅知道此人不是色胚,且聽他說了這番話之後,她被他的氣質所吸引而蠢蠢欲動的異樣情愫亦漸漸消褪了下去。


    唐世勳整理好易容後遂起身笑道:“你也起床吧,吃了早點帶我去鎮上逛逛。”


    說罷,他便要打開房門。


    “且慢!”盧葦驚得坐起身子來:“小心我的手下!”


    “沒事。”唐世勳的嘴角微微上揚,抬起門閂後緩緩打開了臥房門。


    門外,香蓮和翠兒及四個白衣男子站在屋簷下警惕地看著他,四個白衣男子的手皆藏在袖中。


    唐世勳掃視了六人人一眼後對香蓮笑道:“諸位這一宿辛苦了,香蓮啊,你是盧夫人的組員還是她手底下特別行動隊的成員?”


    香蓮確是一宿未眠,眼窩子已是有些泛黑,她冷聲道:“盧夫人手下特別行動隊第一隊長!”


    唐世勳微微頷首後指點道:“你護主心切我能理解,不過在淩晨醜時我已躺在地板上歇息,你在門外看得一清二楚,應當明白盧夫人不會有危險,你作為隊長要懂得分配人手,除了翠兒以外,你們五人隻需有一兩人守在門外足矣。”


    “你個淫賊有何資格在這指指點點?”香蓮麵若寒霜地罵道:“誰曉得你會否是人麵獸心故意做戲給我等看?”


    “好心當成驢肝肺。”唐世勳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隻是建議你們莫要如此浪費精力,如若今日白天有甚緊急情況,你們還能有精力去應對,否則各個昏昏欲睡的容易誤事呐!”


    說罷,唐世勳負著手從香蓮等六人中間穿過,一步三搖地走向中庭,口中還碎碎念道:“這寶慶府的鳥天氣怎的隻飄毛毛雨呢?要就下大些給百姓們解解旱嘛!”


    香蓮狠狠地剮了他的背影一眼,她對四個白衣男子使了個眼色,隨即與翠兒衝進了臥房內並關上房門。


    “夫人,屬下無能!”香蓮眼眶泛紅地拜見盧葦。


    翠兒則在拜見盧葦後乖巧地去收拾房間,香蓮一邊為盧葦更衣一邊氣憤地抱怨道:“夫人!您為何要告訴那淫賊不會殺他?看看他那頤指氣使的張狂嘴臉,真恨不得亂箭射死他去!”


    盧葦一聲冷哼:“誰說我告訴他不會殺他?”


    “呃?那他!”香蓮驚得雙目圓瞪,她咬牙切齒地狠聲道:“夫人,莫不如還是一刀結果這險些辱了你的淫賊吧!”


    “哎,罷了!”盧葦幽幽一歎:“人外有人啊!我已決定與他化敵為友。”


    眼見香蓮和翠兒皆麵露疑惑不忿之色,盧葦遂低聲解釋道,昨個夜裏項忠豪離開臥房以後,她並未出去與香蓮說話,而是關上門背靠著門以暗語敲擊門板傳達指令:‘不必殺他’。


    其實盧葦當時的心很亂,她下達這道指令的初衷是讓香蓮等人莫要在房門外亂箭射殺那淫賊。


    但昨個這一宿盧葦都不曉得她的暗語已經被‘章暉’給識破,直到他適才自信地推開門出去,她才幡然醒悟。


    香蓮聽罷悚然一驚:“啊?此人竟懂得馮副司長和您私下創製的這套暗語?這!莫非他不是從衡州府來,而是馮副司長的人?”


    說罷,香蓮忙不迭捂住嘴並暗罵自己口無遮攔,翠兒亦是在旁嚇得臉色煞白,盧夫人和馮姒可是親如姐妹!馮姒怎可能派個淫賊來試探盧夫人哩?


    盧葦的神情甚是耐人尋味,不知她是否也覺著章暉乃是馮姒派來的人?她穿上一襲素白長裙後端坐於梳妝台前:“香蓮,你今日扮作我在這臥房內歇息。”


    香蓮遲疑了片刻後方才恭聲應是,隨即在旁幫著盧葦進行易容。


    盧葦仔細回憶著‘章暉’在這一宿與她說的點點滴滴,雖然她依舊沒猜透此人詭秘莫測的真實身份,但她已肯定此人不僅背景深厚,且並非是為了針對她和項忠豪乃至青龍右營而來。


    這既是盧葦的分析也是她的直覺,如若此人真是針對她,這一宿應當不會拒絕她的主動投懷送抱,甚至會用盡手段將她降服才對。


    不過話說回來,如若他真與她苟合,即便她極為享受甚至飄飄欲仙,但當她欲念消褪以後哪怕玉石俱焚也定會殺了他!否則她如何對得起她的夫君項忠豪?


    她的一雙媚眼緊盯著銅鏡中的自己,心中則冷笑道,章暉,既然你不是針對我們且希望我配合你,那我就配合你明察暗訪便是,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想在白馬鎮乃至整個西路掀起怎樣的大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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