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木順流而下,因水流湍急,且粗木寬二丈、長四丈,敦實厚重,被水流如此一卷,“呼呼”而下,去勢甚是恐怖。


    林塵藏自樹中,每聽得有人踏水靠近,他便探首探手,勁射毒鏢,角度刁鑽,力道甚大。若在岸上,雙足著地,底盤穩固,尚可勉強避開。倘若踏水行於河中,好比無根浮萍,空落落無處借力,林塵的“燕子手”又非兒戲,如何能輕易避開?以至數人中鏢後,再無人敢貿然動作,場麵一時僵持,兩岸強手緊緊跟隨,一時間,卻奈何不得他。


    林塵雙目一掃,見左岸七八人,右岸十一二人,修為盡皆不差,武師、武宗皆是有之,配合甚是默契,彼此照應、用以口哨、暗號交流。林塵全聽不懂,一時也無暇猜測。


    林塵心中既道:“如此僵持下去,絕非辦法,需想一脫身之策。有了,我可先這般,再那般。”朝卞靈說道:“你乃大宗弟子,名門正派,厲害得緊,趕緊拿名頭嚇嚇他們,免得大水衝了龍王廟。”卞靈道:“哦,哦。”嬌聲喊道:“諸位,我乃紫霞宗弟子,特來青寧郡觀禮。”


    卞靈不知該說什麽,便看向林塵。林塵輕聲說道:“今日碰巧路過,絕無作對之意,行個方便,各省事端,兩全其美,日後還可做朋友不是?”卞靈點頭,將那番話複述,隻底氣難免不足,毫無威懾。


    黑衣眾人速度放慢,互相對視,一人提氣吹哨,“嗚!”一斷音,急促的響亮,隨後“嚀——”一長音,低沉而悠長。


    為首者聽到哨音,既明用意,卻不以“哨音”回答,而是朗聲說道:“用鐵抄網!知道此事的,決計不留活口!那女子出身不凡,更不能留活路!”


    卞靈俏臉一白,三魂七魄已丟一半。忽聽“呼呼”聲響起。竟見河道兩岸,數人提氣急奔,跑過粗木前方,在河道中投擲黑色抄網。


    粗木撞到抄網,去勢漸消,被網格罩定,懸停河道中。中氣十足聲音又道:“收網!”四五黑衣強手,用力扯那鐵網,將網中的粗木拉往岸邊。


    那為首者鬆一口氣。靜等片刻,見粗木靠岸,他冷“哼”一聲,立時走去,抬起手掌,朝木身急劈三掌。每一掌發出“嗡嗡”震響。


    此掌名為“擎空掌”,甚是陰毒,專借以空腔震人血肉。與音魔門的“魔音千幻”,有異曲同工之妙,主攻人肺部。連中三掌,體內肺泡俱破,生生窒息而死。故此“陰毒”二字,當之無愧。


    此人名為“尹一言”,乃為吞水門“外務長老”。他說道:“將死屍取出,連同方才十幾口人,一齊燒了,莫留痕跡!”


    其下弟子均一點頭,齊道:“是!”手持燭火,朝那“暗室”一照,哪見著半具屍首?一弟子道:“長…長老,人不見了!”尹一言一愣,快步行來,果見“暗室”中空無人跡。


    尹一言道:“怎生跑的?奇哉怪哉,莫非撞鬼不成?”眉頭一皺,忽嗅到燒焦氣味,伸手入“暗室”一摸,見指尖沾碳。


    尹一言命人將粗木翻身,果見另一麵,被灼出一道口子,可供人穿過。尹一言心道:“此木有灼燒痕跡,莫非用以‘火藥’?卻是不妥,火藥威力雖大,但那轟鳴聲是決計不可免。倘若是用火藥,我定能覺察。無論如何,先將那二人擒下再說!”


    其時夜色濃鬱,伸手難見五指,河水湍急,河中或有大魚、毒蛇……等獸,下自河中搜查,不定因素太多。尹一言斟酌道:“河中水急,視野受製,不易交流,入河找尋反非良策。那兩人潛入河中,定難久留。我且讓弟子沿岸把守搜尋。”既下命令。


    十餘號黑衣強手,分工合作,一麵沿上遊找尋,一麵沿下遊找尋。隻河邊兩岸,因水源充沛,生長雜草樹木極多,毒蛇、走獸做窩。


    不消多久,便有弟子中招,被毒蛇咬傷。尹一言聞訊趕來,自懷中取出“黑水丸”,讓弟子服下。


    那蛇毒漸漸消去。尹一言心道:“失策失策,我怎會料到,那木頭裏竟還藏人。”說道:“此二人決計不能放走,否則定泄風聲。”


    朝二人喊道:“左太深、餘太年,你二人通知本宗,急派人手來,縱然搜山搜林,決計殺之不可!”


    左太深、餘太年站自出來,一齊應道:“是!”騎上快馬離去。


    與此同時,林塵抱著卞靈,正朝上遊而去。


    原來,林塵早猜到敵人分工明確,配合嚴密,怕是“宗派”,比土匪之流反更為棘手。與他們空耗,定會漸落下風,漸被製住。早已經思索逃遁之法。


    那逃遁之法,卻也簡單,趁其不備,用朔陽刀鑿出一洞,順勢潛入河中便可。


    計劃還算順利,暫時甩開追手。林塵抬頭觀望水麵,天色漆黑,外加河水稍顯渾濁,看不太遠,但並無浪花激起。


    林塵心道:“那人不愧是老江湖,竟不派人下河抓我。我倘若用出陰陽兩儀劍,與那人交手,不知有幾成勝算。隻他幫手好多,一齊圍攻我,我卻也雙拳難敵四手。且…梨光伏那群梨家人,也是江湖好手,還不被製服了麽?”


    心下稍一衡量,已知逃遁方為上計。林塵環顧河中,因水流湍急,水勢朝下,他逆流而上,遊起來速度甚慢,也極耗體力。索幸他體質強悍,體力悠長延綿,已遊數十丈遠,仍有餘力。


    林塵心道:“待在水中,看似穩妥,反而大大不妥。方才我依稀見到,他們手中有‘鐵抄網’,倘若有人用此網下河擒我。我縱有天大本領,也難以反抗。爬上岸去,雖有被發現風險。但我總歸能應對一二。”


    又想:“哼,我林塵又豈是縮頭烏龜之人,隻事事坎坷,莫非天真妒恨我?嗬嗬,林塵啊林塵,你算什麽東西,也輪到老天爺算計你麽?”自嘲一笑,心中意念已決,加快速度,逆遊而上。卞靈緊守一口氣,被林塵提著手肘,朝上遊遊去。


    但見逆勢而上,遊得甚是費力,卞靈不住心想:“這林塵怎不放聰明些,順流而下豈不更好?這般逆勢而遊,空耗體力不說,等爬上岸去,又那有力氣戰鬥?哼,一身聰慧,全用來對付我了。可惜我口舌難言,否則定出言提醒他。”心思甚是活絡。


    遊半刻鍾後,林塵爬上岸來,臥入一雜草叢中,伏地探聽,並無腳步異響,方圓數十丈內,暫無追手尋來。林塵頭探出草叢,朝下遊方向望去,依稀可見黑衣眾人,著重向下遊巡查。


    卞靈那番心思,與吞水幫眾人十分契合。可林塵偏偏反其道而行,反走出活路。卞靈這才看清此節,麵色一紅,又因身上水珠點點,好似出水紅花。加之她本身性格嬌縱,神情舉止中,更添幾分“嬌”意。


    林塵麵色凝重,深知此刻遠不算安全,心道:“必須快快離去此地,等他等回過味來,定會回上遊尋我。”又見衣物濕潤,心道:“這衣物滴水,定暴露行蹤。雖說夜色濃鬱,他們未必能看見。但我不露破綻才是。”


    於是解開衣物,將濕衣盡去。卞靈滿臉通紅:“你…你幹什麽?也…也不知羞,全叫我瞧見了。”眼睛又閉又睜。自知偷看男子換衣,是大大不雅,但不免心中好奇。且目光掃過,月光朦朧黯淡,見林塵體魄健壯不乏俊美,更是心跳加速,強撐著麵不露異,但足尖不住蜷縮,更暴露心中緊張。


    林塵將方才設想說了一遍。身上已然精光,簡陋披上幹衣,問道:“你換不換?”卞靈心道:“我若換衣,豈不被你全瞧見了?”大羞道:“我…我才不換,濕著便濕著。”


    林塵拱手道:“那好,卞大小姐,你便乖乖在此等待救援罷,我先逃了。”卞靈結結巴巴道:“你…你不帶我?”林塵道:“不帶。”卞靈說道:“你好狠心,你丟我在此,我哪裏還有活路?”


    林塵道:“帶上你,連我都沒活路了,暴露我蹤跡。”卞靈咬牙道:“我…我知道了。我雙手難動,需得勞煩你,幫我換一身衣物。”最後兩字,已經細不可察。


    俏臉通紅如血。林塵心道:“我將卞靈丟在此地,實不會有半分愧疚。但她為求活命,竟能做到這種程度。我是救她不救?”又想道:“也罷,這女人救不救不打緊,但我若為求活路,棄她於此,總歸不合我行事風格,我且救她一救,日後再想如何處置她!”


    他說道:“你當真?”卞靈羞欲滴血,心道:“先前在‘暗室’這般對我,也不見你問我意見。現下反裝甚麽君子?”想到此處,眼眶晶瑩濕潤,重重點頭。


    林塵道:“那我勉勉強強救你。”伸手將其衣肩解去,皓臂玉頸,姿色難掩。林塵心中好笑:“劉長銳的福分,我倒先給他享過一回了。”雖對卞靈無感,但其姿容確實不錯。


    不消片刻,全身便即一空。林塵將兩人衣物埋進土裏,剛欲置為其換身幹衣,忽聽遠處有腳步靠近。


    林塵道:“倒黴。你方才少說些廢話,我倆還能換上衣物。”他“衣冠不整”,僅穿一件褲管寬大的粗褲。他尚且如此,卞靈更不必多說。卞靈道:“那…那怎辦?他們追來了?”林塵道:“還沒發現我們,但已有意朝上遊靠。我得快快轉移陣地,再慢上半分,小命不保。”


    卞靈一想到自身狀態,強自忍下驚呼:“成何體統,成何體統?我這般出去,若被人瞧見,臉麵盡丟,活著還有甚麽意思?”林塵冷笑道:“夜黑風高,誰會看你?生死危機顧左顧右,死路一條。你閉嘴便是。”當即抱著卞靈,側身翻滾,出了雜草叢後,壓低身子跑向密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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