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慘淡,白皮鬼站起身來,咧嘴一笑,形似淒厲惡鬼。魔教眾徒皆唯恐不亂,齊齊歡呼,紛紛議論:“好啊,好啊,初生牛犢不怕虎!白皮鬼沉寂幾年,連小娃兒都不怕你了。”“此子也忒自大,方才較量不過小打小鬧,真打起來,這白皮老鬼可凶煞得很。”“怎說也是‘上使’,白皮鬼理應讓他三分才對。”“哈哈,我看未必,我魔教是兒戲不成?讓來讓去成何體統。”“哎呦,我魔教何時也說‘體統’了。莫非改邪歸正不成?”


    場中哄笑不斷。


    風天侯坐自位中,離半圓石台不過五丈之遠,見林塵數場比鬥,雖均是取勝,實則凶中藏險,險中藏危。勝得絕不輕鬆,此刻又放下大話,未免自不量力,不知進退。


    心中更道:“我看他招式精妙自精妙,卻不似我陽教功法?他是何來曆?也罷,且觀之一鬥,等見分曉我再去發問。”說道:“好!既這位小上使相邀,白皮鬼你也莫客氣。且聽聽小上使想怎生比。”


    白皮鬼道:“好!”看向林塵:“你想怎樣比氣力?我白皮鬼盡數奉陪。”林塵道:“招式、應變之法,我倆已經比過,你已經輸了,再比忒沒意思。”


    林塵又道:“我們就在這石台上,再比一回力氣。你若再輸,理應甘拜下風,不得造次。”林塵將比力細則,一一道來。


    規則也簡單,兩人各站一方,互相角力。誰先將對方推下台去,自然勝利。隻這場比試可用修為,兩人修為相差甚大,林塵是絕無勝算的。


    白皮鬼跳至台上,他身材高大,足高林塵半個身子。生得似鬼似妖,偏偏不似人。兩人雙掌相碰,雙腿岔開,將身子壓低,嚴陣以待。


    白皮鬼心道:“我修為高他不少,若不能瞬息敗他,焉還有臉麵?”笑道:“小鬼,小心了!”風天侯道:“我擊掌三聲為始。”當即輕拍手掌,待第三聲響起。林塵、白皮鬼盡用氣力。


    林塵雙足踩定石台,全身氣力盡出,他曆經數次沐體,再的萬魂練體,全力調動丹田之氣,體格雖不如白皮鬼。但突兀之下,竟將白皮鬼推後數步。


    白皮鬼一驚:“我輕敵矣!”本以為已是重視,未曾想仍是輕敵。當即雙足一定,發出一生“喝”,雙臂肌肉一收一緊,氣力陡增數倍。


    且白皮鬼雙臂修長,兩人角力,他突施以橫向力道,雙手叉開。林塵雙臂比他短,若雙臂被岔得太開,力道渙散,自更難抵擋。故死死抵禦,但氣力仍是不如,雙臂被扯成平開。


    白皮鬼看準時機,猛踏一步,林塵雙臂平攤,連抵禦都難,自然節節敗退,敗局將定。


    白皮鬼使將出一門武技:“白鬼吞力”,皮膚白氣懸浮,竟化鬼形。此一武技脫胎自武技:“斷骨力”,此門武技極為殘忍,需不斷自斷骨骼,增長氣力。


    白皮鬼六歲便修習這門武技,以此筋骨堅韌,身材越長越高大。竅元境後,對這武技更有新感悟,於是再進一步,研發“白鬼吞力”。一經使出,氣力再增數倍不止。


    宛似吞人白鬼。白皮鬼心生戾氣,竟欲將林塵活撕。抓他手腕向兩側拉扯。風天侯一驚,心道:“白皮鬼殺心已起,不好克製。若真出意外,我需及早阻止。”已暗中提氣。


    林塵臨危不亂,雖雙手受扯,劇痛難忍,卻已求得生機所在。他雙指一撚,憑空多出一枚無形陰針,插入白皮鬼手腕。白皮鬼“哎呦”一聲,氣力頓消。林塵再後退半步,拉回雙手,再次角力不止。


    白皮鬼但覺體生寒氣,強自壓下,重提力氣,將林塵推下台去。林


    塵自當全力抵禦,隻兩人的氣力,足有天地之差,象蟻之別。林塵使盡渾身解數,難撼動白皮鬼萬一。白皮鬼冷笑一聲,看出林塵窘境,更無保留,說道:“小子,下去把你!”全身氣力排山倒海般湧出。


    林塵節節後退,本便要推落下台。忽雙足一定,不再運力抵抗,卻反而站定台中,紋絲不動。白皮鬼大覺詫異,先前角力,盡管占盡優勢,白皮鬼卻真覺林塵氣力不小。但當下卻覺力道全消。更怪異之處,他怎般用力去推,林塵卻紋絲不動,宛如與那石台連做整體。


    白皮鬼心道:“此子甚怪,方才不用修為勝我,已經不大正常。我再與他耗下去,隻怕於我不利!”目光瞥向魔教眾人,心當即躁鬱起來,更全力推去。頭頂白氣蒸騰,已動真格。


    林塵雙手一抬,忽將白皮鬼翻在空中,丟下了半圓石台,白皮鬼“哎呦”一聲,摔個結實。林塵拱手笑道:“承讓!”白皮鬼回過神來,又驚又恐:“你耍了什麽鬼?我怎生輸的?”林塵笑道:“承候老啟發,你去問候老罷。”


    風天侯深深看一眼林塵,朗聲道:“這位‘小上使’,單論蠻力自遠不及白皮鬼。乃施以巧力取勝。”至於如何取勝,卻不明說。


    原來,林塵自見風天侯,單指停石後。便記憶深刻,心中愈發好奇,腦海不斷回閃,以至風天侯如何呼吸、手足四肢是何動作,都記得清晰。心中漸明悟大概,此法並非“武技”,而是一巧力運用之道,但心中仍有許多不解之處。這時,裘仞拱火逼他上台,他用陰陽兩儀逍遙劍禦敵。敵強我弱,自當百般周旋。


    反忽心神頓挫,以陰陽兩儀劍之理,漸漸彌補“停石神功”不解之處。或與風天侯的“停石大法”有所不同。但勉強可算“觸類旁通”“舉一反三”。本此功有待完善,但白皮鬼步步緊逼。林塵便想:“這白皮鬼實力雖強,正麵相鬥,我決計打他不過。倘若激他比較氣力,或能憑借‘停石神功’,打他個措手不及?”


    於是方才有此一幕。


    風天侯心中更驚:“這‘十轉力回法’,乃我閉關十年獨創,決計無第二人會,此子莫非僅看一眼,便自個領悟了?”想到此處,莫名寒氣上湧,後背冷汗直流。若真是如此,是何等驚世之才!


    林塵拱手道謝,快快跳下石台。雙腿酸軟,幾乎站立不住。那停石神功,或者說風天侯的‘十轉力回之法’,本質是“力道吞吐之道”。既將敵手之力,導入雙足。必要時刻,再頃刻吐出。


    用以敵方之矛,攻擊敵方之盾。


    林塵雙腿骨裂,肌理拉破,委實受傷不輕。但自太陰、太陽相繼沐體後,自愈力極強。將剛受傷時的劇痛忍下,之後便是酥酥麻麻的恢複期。


    此刻奔跑、跳躍雖勉強,但尋常走路已是無礙。林塵心道:“與這等竅元境強者交手,太過凶險,日後若無十足把握,切不可再以身涉險。我方才舉動,實可算魯莽。索幸運氣不錯。”想起雲清嵐,曾告訴他竅元強者特性。


    竅元強者,顧名思義,便是貫通九竅,可用九竅感悟天地,吸納元氣入體煉化,形成“竅力”。武宗強者的丹田之氣,一旦出體,則難以長存。“竅力”則是不然。若用“竅力”運轉武技,更有“千人千麵”般的變化。


    適才白皮鬼的“斷骨力”,加以改進改良後,再以竅力運用,便成“白鬼吞力”。


    但雲清嵐曾特意提過,武宗中的人中龍鳳,實不虛竅元境強者。武者對敵,有一道理恒存:“武無絕對”。


    風天侯問道:“小上使隸屬何部?”林塵心道:“果真會來。”將早已斟酌好的說辭道來:“實不相瞞,我不屬任何一部。”風天侯道:“哦?”


    林塵道:“釣人翁傳我法門,欲收我為徒。我知他乃魔教四怪之一。我見魔教集結,自跟隨而來,略盡心力。”


    風天侯登時信了五分,心道:“釣人翁那人性情怪異,卻確時常嚷嚷,要釣一徒兒回來。莫非真叫他釣上了?此子適才表現,確惹眼異常,天資非比尋常。”說道:“他傳你何種法門?”


    林塵默念“煉魂大法”,當即周身厲鬼淒厲。風天侯麵色一變,想道:“煉魂大法!我觀此法氣勢,此子吸人魂魄眾多,怕已練好些年了!想不到此子年紀輕輕,實是位無惡不作大魔頭!”拱手與林塵相認,改口稱其為“賢侄”。


    林塵心道:“這風天侯禮數自是周到,隻不知背地裏,是否也殺人無常。行走江湖,我不可親信他人。”


    陽教四怪,分別為“風天候”、“蓑衣客”、“釣人翁”、“持劍郎”。他們的親傳徒兒,在教中確是“上使”身份。


    如此一來,一切便能使說通。林塵武技、應變之力降伏四座,身份背景更是不小。魔教眾徒對他自再無不服者。


    便連實力強於他的白皮鬼、鐵木爾、劉真傾、魔星七子,均心悅誠服。


    裘仞搶來跪地:“請上使責罰!”將方才拱火試探,一一說清道來,自願領罪。眾目睽睽,林塵又怎真懲戒裘仞。當即寬恕冒犯,反對他心計、處世、忠心大加讚揚。


    如此一來,魔教教眾均覺林塵氣度不凡,更為臣服。林塵借此機會,道:“侯老,晚輩有一見解,不知當不當講。”風天侯道:“說。”


    林塵麵向眾多教眾,道:“我林…”心道:“我便用真名,又能如何?事已至此,再藏頭露尾,非但藏不得住,反盡顯窩囊氣。”接著道:“我林塵輩分低微,今日僥幸得勝,承蒙諸位給我麵子,不與我計較。”


    白皮鬼麵色一紅,心道:“我雖輸於此子,但他氣度不凡,頗有大帥之風。日後若有作為,今日之敗,反不是恥辱。”想通後,臉上血氣盡去,麵上變回慘白。


    林塵道:“將入青寧郡,林某有三條建議。”說到此處,心中忐忑,實覺自己人卑言輕,難能使得動眾魔。但為保心中無愧,此話卻非說不可。


    林塵說道:“此入城去,我認為我陽教眾人,該當少殺慎殺、不殺老弱婦孺、不殺無辜之人。”黃如萱眉頭一挑,深深看了林塵一眼,起身問道:“好啊,我魔教好不易聚首一次,照你所說,這不殺、那不殺,江湖門派豈不笑話我,魔教沉寂數十年,魔威不複了!”


    白皮鬼道:“嗬嗬,黃長老此話有理!我白皮鬼一生,從三歲起便會殺人,也隻會殺人。你叫我不殺,我辦不得到!”鐵木爾道:“我等入城,便是作亂,作亂豈有不殺人之理。”


    風天侯道:“且聽聽林賢侄什麽想法。”


    林塵心道:“這群惡徒果真邪性深重。我卻不怕你們,我若為他們解釋利弊,他們定會不信,不如態度強硬,或能起得奇效。”心中邪意猖獗,反冷笑道:“嗬嗬,白皮鬼、鐵木爾,你二人枉為陽教之徒!”


    鐵木爾、白皮鬼均大怒,黃如萱眼睛一眯,林塵話中無她,但意中卻帶她。


    鐵木爾怒道:“小鬼,我入陽教時,你還沒出生呢!你雖是釣人翁之徒,但論輩分,我尤在你之上!”林塵道:“正是你等目光短淺之輩,方才敗我陽教名聲。”


    林塵來回踱步,雙腿已恢複如初,說道:“我來時路上,常聽人議論陽教,說之來,說之去,不過說陽教如何如何作惡,如何如何殺人。偌大江湖,竟對我陽教有恐而無敬!”


    劉真傾哢哢笑道:“我陽教寂滅三十餘載,餘威尤在啊!”鐵木爾、白皮鬼、以至眾多部眾,均發出滿意大笑。


    林塵道:“可笑,可笑。魔教衰敗至此,你等還說餘威尤在。”林塵看向鐵木爾,“我且問你,照你所說,那市井小混混,手中沾幾條人命,是不是都是我魔教中人了?”鐵木爾道:“呸呸呸!說甚麽胡話,那市井混混,與我魔教作亂,怎能相提定論。”


    林塵道:“你殺人,他也殺人,有甚麽分別?”鐵木爾道:“分別…分別…”不住撓頭,問道:“娘的,有什麽分別?”白皮鬼道:“分別便是…”也說不上來。


    林塵道:“毫無分別!”黃如萱喝道:“你在辱我魔教麽?”林塵心知如此局麵,自己倘若後縮半步,雖有“釣人翁”托底,未必會死。但定會前功盡棄。厚臉皮說道:“小子本便是魔教中人,辱魔教便如辱我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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