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行至山野間,東臨沼澤,西臨成片山脈,陽教眾人朝南而下,需自東、西兩側,擇一明路前行。


    林塵令大隊停下整頓一日,派遣鐵木爾率領“坤部”三人,朝東勘探沼澤。派遣劉真傾,率領三名“屯部”高手,向西勘探群山。不日,兩方相繼歸來。


    鐵木爾道:“林上使,東有十裏沼澤地,其內毒瘴氣密布,但穿行過後,一路平順,不消三日,便可抵達青寧郡附近。”


    劉真傾道:“西山脈成群,山路險峻狹窄,多出隻供一人穿行。若朝西行去,怕五六日才能橫穿山脈,七八日才可抵達青寧郡。”


    此地離青寧郡已不算遠,走車馬行道不需兩日便可抵達,但為保行事隱蔽,不露蹤跡,林塵率教眾,穿行於密林山野間。速度不快,行路艱難,卻鮮少路遇行人。


    林塵詳問道:“沼澤中可有異獸奇獸?”鐵木爾答道:“有斑斕毒蛇,有吸血水蛭,來去匆忙,勘不大清楚。”林塵皺眉心想:“這鐵木爾敷衍我。”又詳問劉真傾。


    待從鐵木爾、劉真傾口中,粗略知曉兩路大況時,天色驀的已晚,林塵觀望天色,見得一輪圓月高懸,萬裏無雲,繁星璀璨,心中道:“依據風天侯所說,歐陽冶已鍛神劍,但錘鍛非一朝一夕之功,時間還算充裕。我沿路趕行,教眾雖多不服我,但嚴令之下,效率卻自不慢。沼澤藏毒、山道難行,乘夜趕路,委實危險難測。我不必趕這一日、半日進程。”


    於是下令紮營歇息。四百多名教眾,皆有不俗武藝傍身,當即各顯神通,伐木作營。白皮鬼用力一推,排排樹木“喀喀喀”倒下。鐵木爾手持鐵棒,用末端圓頭處輕輕一砸,“砰!”一聲,大樹傾倒。他一步一砸,不需多久,便砸數十棵大樹。


    木料充足,便見“坤部”“屯部”“蒙部”數舊部老將,手持大刀鑿去雜枝樹葉。將木料變作一片片木棚。


    前後不過一刻鍾,便已做好二十餘個木棚,一棚可容納二十餘人,用做暫時歇腳,再合適不過。


    劉真傾、鐵木爾、白皮鬼、魔星七子,各又鑿樹木,紮一自己的木營。林塵本欲同甘共苦,共睡木棚將就一夜。


    但見十人默契如此,心中想道:“我雖無意顯擺身份,但如若氣勢、作風被他等壓下,又怎能率眾?”


    於是取出武王劍,劈鑿樹木安紮獨立木營。林塵劍術精妙,一步一樹倒,竟不差鐵木爾等人。反身影輕靈飄逸,賞心悅目,遠勝鐵木爾等人。


    他先劈伐四根粗木,數十根細木。將粗木紮入地裏,架好大致框架,再層層疊上細木。最後用細繩固定。因是暫居之所,外觀、內裏全簡陋至極。


    待木營、木棚搭好,魔星老四組織教眾,生篝火燉煮晚膳。眾教眾吃過晚膳後,各回木棚入睡。


    夜已深去。


    林塵回至木營,燃起燭燈,木桌上置一簡易地圖,心中想道:“我第一次遊曆江湖,自個路都認不清,就叫我統帥數百人行進,太過為難我矣。”


    他查探地圖,思索明日路線。忽聽腳步聲倏響。林塵道:“誰?”一女聲傳來:“是我。”林塵走出木營,見劉媚兒俏立門口。


    林塵心道:“是了…劉媚兒是女子,又是魔教新人,教中地位甚低。那木棚中魚龍混雜,她實力又弱,未免放不下心,睡不著覺。”說道:“你進來罷。”


    劉媚兒一愣,心中歡喜:“好!”,滿地魔徒,唯林塵讓她有安全感。行入木營,便見其內甚是簡陋,一木床、一木桌、一木凳。桌上一卷地圖。


    劉媚兒見到地圖,心道:“這統帥教眾,實是件辛苦事。那數百人的吃喝拉撒,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數十件同時發生,也能叫人瘋去。”


    林塵見她無事,便指著地圖,問劉媚兒明日行進想法。


    劉媚兒受寵若驚,心知林塵待自己這般照顧,怕多是延續自馮紅衣,歡喜之餘,暗藏幾分失落,如實說道:“我覺得沼澤毒脹氣密布,絕非善策。但西行山路,太耗時間。紅衣姐等得未免心急。不如花一日時間,沿路返回,換路而行。”


    劉媚兒此言,正合林塵心意。天下大道何其之多,何必拘泥眼前選擇。不住讚道:“媚兒姐,你想法甚好,我也正有此意。”


    劉媚兒喜上眉梢,又自一羞:“上使大人,可莫喊我‘姐’了,我擔當不起。”林塵笑道:“這有何妨,我想怎麽叫,便怎麽叫。”劉媚兒嬌聲道:“好,好,好,你便叫罷。”


    林塵吹滅燭火,入夜休息,劉媚兒依稀不舍,卻隻能離去,但不回木棚,而是在林塵木營外轉悠,她仰頭看明月,不住想起青寧郡姐妹,全被衙府、郡府一通抓走,隻餘自己一人在外。


    想著身邊,哪怕多一姐妹也好,不至如此孤單。林塵道:“你若不困,進來坐坐也無妨。”劉媚兒一喜,也不顧女子矜持。安安靜靜坐在木凳上。林塵則觀想黑白磨盤,漸漸睡去。


    兩個時辰後,天還未亮,忽聽營外腳步聲急促。劉媚兒走出木營,見木棚處似有狀況,忙道:“林上使,林上使!”大喊兩聲。林塵早覺察動靜,推開帳門,問道:“發生甚麽事了?”


    魔星七子老三跑來道:“上使大人,不好啦!弟兄們出了狀況!”林塵道:“帶我去看看!”魔星老三在前帶路。行至一木棚外,見有三名魔教弟子被平放地上,上衣被扒開,見其體生紅疹,全身浮腫,痛苦哀嚎。


    身上紅疹似奇癢難耐,那弟子抓得全身血痕,皮破血流,模樣甚是駭人。


    林塵問道:“什麽情況?”一教眾回道:“我也不知,隻聽他們突然哀嚎,便狂生紅疹,變成這副模樣,不知患上什麽怪病。”


    林塵正待細問。又聽東首方向:“哎呦!”“好痛!”“痛死我啦!”…陣陣哀嚎音傳來。林塵心中奇道:“莫非魔教作惡太多,橫遭天譴?讓他等痛苦一陣,我反更痛快,隻別耽我進程。”眉頭緊鎖。


    正待他趕去查探,又聽西首、北首、南首三個方向,陣陣哀嚎傳來。此怪病竟不知何時,已流傳開來。


    白皮鬼哢哢笑道:“妙啊,莫不是還沒到青寧郡,我魔教便要全軍覆滅不成?”此言一出,更是人心惶惶。


    但林塵麵色鎮定,從容不迫,加之先前律令嚴苛,長此以往,在陽教眾人心中已有威嚴,一時沒起大亂。林塵心道:“怪病來得突然,我若處置不好,群雄激憤,定欲殺我而後快。屆時白皮鬼、鐵木爾等人,再背後煽風點火,更難處理。”說道:“眾兄弟莫怕。此病雖怪,來勢雖凶,但我自有辦法應對,何至如此失態!”


    他身材挺拔,挺胸抬頭,言語間自信有成,壓下浮動人心。


    眾病患半哀嚎問道:“林上使…你要如何…救…救我們?”“林…林上使…救救我們…好…好痛!”


    林塵道:“我自有辦法。”林塵深知此事牽扯甚大,不敢怠慢,了解大致情形後,立即出手應對。


    其一:將病患集中。其二:統計病症、人數。


    其中一木棚前的空地處,病患盡被搬來此處。哀嚎聲不絕於耳。縱使是魔教教徒,聽得聲聲慘叫,心底同樣發怵。


    統計得知,共一百九十二人患病,共症有:全身浮腫,紅疹密布。伴隨有“精神亢奮”“難以入眠”“盜汗如雨”等情況。


    初陽破雲霧,天已明亮。


    鐵木爾道:“林上使,你下令罷,無論何種決定,我鐵木爾絕對遵從,是走是留絕不多說!”


    眾人一聽,未染病無事者均想:“這病著實詭異,一下子傳染半數之多,久留此地,如若沾上半分,哪裏還有命活?”


    染病痛苦者則想:“我等身染怪病,那林上使做事雷厲風行,教眾兄弟說殺便殺。倘若舍棄我等,我等豈不隻能在此等死?”


    一時間無人說話,均朝林塵望來。劉媚兒心道:“這鐵木爾仗著自身修為高,處處不服林塵,此刻看似表露衷心,實則為難林塵。當真陰險至極。可惜我人微言輕,幫不到林塵。”暗暗擔憂。


    林塵亦是心道:“好啊,出個好大難題給我。此事卻也難以避免,總要麵對。既你鐵木爾表衷心,那我便好好用用!”說道:“好!有鐵木兄弟此話,我便放心了!”


    林塵道:“眾兄弟衷心待我,我自不會拋棄。此病來勢甚怪,卻非無跡可尋,無藥可醫。我現下已有解決之策,卻需眾兄弟全力配合!”


    患病眾人齊齊感激:“林上使不肯舍我,實有救命之恩。”未患病眾人,雖怕被怪病波及,卻也心中傾佩林塵危難間的鎮定,生死間的意氣。此前不滿,反因此事衝淡幾分。


    林塵既布下任務,道:“鐵木爾追查病原,劉真傾裝作商戶,去附近城、村、打探消息,若遇郎中、藥師,則盡量請來此地。白皮鬼則潛入沼澤。”


    鐵木爾心道:“此子確有大將之風。”雖存刁難之心,但見林塵有條不紊,眾人慌亂他自鎮定,舉手投足間有難言魄力,不免心生敬佩。心中又道:“我且照你所說行動。你若真治好,我鐵木爾佩服你,日後全聽你號令,再無二心。若治不好,嘿嘿。”說道:“好!”


    劉真傾想法相似,同道:“好!”唯白皮鬼撓頭:“他二人探病因、請郎中我倒理解。我這潛入沼澤,又是什麽章程?”


    林塵腹誹:“能有什麽章程,你衝動易怒,長相忒醜,我嫌礙眼,找些事讓你忙活罷了。”鄭重道:“老白兄,你是關鍵。莫要多問,且去罷!”白皮鬼道:“好吧。”走入十裏沼澤。


    林塵為免嘩變,一己當先,照看患病教眾。數種舉措下來,實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極快穩定局勢。


    林塵命魔星七子,安定魔教眾人,維持教內秩序,若有人借機嘩亂,則從嚴處置。同時在一顆大樹下,架設起“涼棚”遮陰,布設“床鋪”安頓,再將一百九十二名病患,轉入涼棚下,一人一張“床鋪”歇息。


    如此這般,病患皆已盡數隔離。


    再命人升起篝火,燒滾熱水,盡量維持原有秩序,不因怪病而亂做一團。劉媚兒乃魔教新人,生得貌美,雖深處魔教,卻無魔教邪氣陋習,且知書達禮。


    林塵既讓她跟在身後,隨時幫忙抄錄、記事。見一切妥當,林塵心道:“此病雖古怪,但我若處理得好,反能籠絡人心。轉危為安。”於是更為上心,進入涼棚鼓勵、慰問教眾病患。


    見鐵木爾、劉真傾……皆遲遲未歸。林塵又聽病患哀嚎陣陣,行至一病人人,觀其神色痛苦,不住心道:“我研讀殘病雜冊,百草雜錄,自認為已經讀通讀透,粗淺有些醫理。這些怪病雖來勢甚凶。我…試試不無不可?”心中已然手癢。但又一想:“怕是不妥,倘若我不慎將其醫死,好不易穩定局麵,便又亂做一團。”強壓下心中悸動。


    但仍為病患把脈,問其症狀感受,心中暗暗推擬病因病由,或以什麽方式治理。傍晚,鐵木爾行將歸來,道:“林上使,我已探明病因!”


    緊隨其後,劉真傾急跑歸來:“我已抓來十名郎中!”林塵問道:“是何病因?”


    鐵木爾道:“是亂陽急瘧病。”林塵問道:“是怎麽探知?”


    鐵木爾將經過道來。他料想魔教隊伍,行百餘裏路,唯有此地突發怪病。怪病根源,定就在附近。於是在附近閑逛,見得一山中村落。鐵木爾當時心想:“我且入村問問,說不得那村中有人知曉!”於是進入山村。


    那山村十餘戶人,鐵木爾抓住村長逼問,果聽村中常有人患怪疾。症狀與魔教眾人相似,但當鐵木爾問到如何醫治時。村中卻無法告知,隻說此病自己會好,無需治療。


    鐵木爾這才趕回,但行至路上,忽又心想:“不對…我魔教教眾,起得是‘紅疹’,那村長口中的‘亂陽急瘧病’,症狀卻是‘紅斑’。二者大有出入。


    且我鐵木爾雖不通醫理,卻懂得殺人。患病之人奄奄一息,將要死去,絕無自愈可能。”想通這點,已知那真正病因,他並未探清。但轉念一想,惡念上心,索性當做真正病因,告知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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