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塵見蛇王態度友善,心下甚喜,途經三聖洞時,便知狼王、虎王、蛇王本是凶物,但已得解清劍傳授佛法,反通人性。抵達蛇王穀後,心中更暗暗揣摩蛇王秉性,料想蛇王性情不凶。現下看來,已猜對大半。


    林塵麵見蛇王,見其通體雪白,渾似白玉,心中想道:“前兩日,我實見過蛇王一眼,隻驚懼它體型甚大,不敢細看,便既逃遁。現下主動尋它,方見這蛇王外貌甚美,不似凶獸,反似祥獸。”想起數日前,他正坐溪邊歇息。忽覺地麵輕震,朝右獸望去,隱約見一小山似的白蛇朝他望來。既不追趕,也不攻擊,隻靜靜看著。當時林塵慌忙逃遁,逃出數裏,見情況穩定後,才不住想道:“解清劍晚年已修佛法,座下三聖獸定也修佛。這蛇王未必會害我。”但萬不敢主動靠近。


    以至今日受此大險,萬般無奈下,方才主動相見。林塵道:“蛇王前輩這是答應小子了?”蛇王扭動蛇驅,探出雪白頭顱,陽光一照,身上鱗甲竟反襯五彩斑斕,霎是美麗。蛇王道:“蛇王前輩、蛇王前輩,叫得忒拗口,我不喜歡,我姓錢。”


    林塵腹誹:“這前輩蛇身人心,取了人名。”恭敬道:“錢前輩。”錢龍龍輕輕點頭:“你且待說說,要借何物,倘若不打緊,借你無妨。”林塵道:“我想借前輩蛻下之物。”錢龍龍一愣,道:“隻借我鱗皮?”林塵道:“是的,隻借鱗皮。”


    白蛇王已是不凡之物,其蛻皮價值昂貴,妙用無窮。但白蛇王曆來深居山穀,少有外出,蛻下蛇皮自是不少,其價格高昂,偏偏在它手中無用。聽得林塵要借蛇皮,此舉原有不敬,但林塵言語坦蕩,行事從容,絕無齷蹉異心。心中不悅自然盡去,又想:“我蛻下不少蛇皮,留著無益,借便借了。何況此子胸有成竹,我倒想看看他弄甚麽鬼怪。”說道:“好罷!你隨我來!”


    便即深入洞宮。林塵緊隨其後,見洞宮甚大,全無蛇屬陰森寒氣。見其內裝潢,頗似人類房舍,有床鋪、座椅、書櫃、甚至有些許雜書。林塵不住一驚:“相傳蛇可化龍,這位蛇前輩,隻怕野心不小。怕已不以蛇獸自居。”心思聰敏,又想:“蛇屬化龍,需要走江,那三聖山外便是大江。這位前輩定然極擅水路。”


    林塵想起江中“鬼打牆”,心中好奇難當,猶豫一二將此事問出,欲求一解。錢龍龍道:“地有地徑,水有水路,那江名為‘洗孽江’,解兄將三聖山設在江中,意在用滔滔江水,衝刷前半生諸多罪孽。”林塵道:“解前輩莫非已入通神?如此大江,讓一座山聳立,委實駭人至極。”


    錢龍龍道:“不然,晚年解兄已散盡修為。這三聖山本是一座鬼山,天地震動,叫它傾倒在江中。本該順流而下,不知飄到何處,或是徹底被衝垮,化做泥石江流。此事被解清劍瞧見,一不忍蒼生受難,二覺此山與自己投緣。便叫我潛入江中,尋一條鐵索,一麵連通江底,將鬼山係在江河中央,從此解兄入住鬼山,改名‘三聖山’,終生不在外出。後來時日長了,鬼山漸漸下沉,這才有江水獨山立這一奇景。”


    錢龍龍道:“你欲順江而下,實是可行。但鬼山附近水路甚怪,總繞山旋轉,你雖覺是隨江水奔波,一日千裏,實則這千裏全在打轉。偏偏山霧、水霧重重迷人眼,叫人不知方向,隻知確是朝前去。是故反入山者,怎麽逃都逃不出,唯有走我蛇道,先入蛇王穀,再從穀中另覓出路。”


    林塵此刻方才大明,此前造舟順江而下,江道寬敞如海,一不見岸,二不見山,全無半點參照之物。雖覺順江道而下,實則一直打圈轉彎。


    再說林塵改變方法,用槳劃舟,意欲橫向靠岸。但人在江中,豈能逞強?水流一衝,縱使隻有一毫一厘偏差,也是偏差,江水延綿不休,偏差愈積愈多。最終仍是順應江流,繞三聖山打轉,最終又回到三聖山中。


    真可謂:若無飛天技,終困此山中。


    錢龍龍道:“我蛻下蛇皮,全在此中,你要多少?”林塵拾起兩大片,見其入手滑膩輕薄,卻不失韌性,心下大喜,正缺少此材料。他自是覺得愈多愈好,但怕錢龍龍認為自己貪得無厭,不敢多拿,隻取兩大片,鄭重道謝:“林塵謹記大恩,日後必當答謝。”錢龍龍道:“這東西堅韌無比,你若用製作蛇衣,確能抵擋幾分攻勢。”林塵笑而不答,從洞宮離去。


    錢龍龍望其背影,不住覺得好奇:“此子不知要弄些什麽?我一人獨居幽穀,卻也無趣得很,不如上去瞧瞧。”心念一動,兩條小白蛇從洞口爬出,跟上林塵。


    ……


    林塵取得蛇王蛻皮,左右環顧,心道:“奇百道、賀婉君定卷土重來,我需想一法子,一勞永逸,徹底將其甩開。”又想:“奇百道身受重傷 ,一時半會定尋不來。我倒不必太過急切,因而做出次品,不然毋須他們出手,我自個便摔死了,著實憋屈。”


    他決意造一飛天羽翼,蛇王蛻皮質地輕盈堅韌,自是再合適不過。但僅此遠遠不夠,還需造一骨架。如今羽翼材質已經需得,骨架材質反成苦惱。屆時飛在空中,大風席卷,材質需不懼水火才行。


    單這兩點,草木一類,便不合適。


    林塵正自思索,忽見一山壁黑泥,味似“柳木清香”,用手抓之一把,用力揉搓,確定此物,便是“柳鐵”原料“木灰泥”,旋即大喜,心中想道:“項飛曾與我說過,‘柳鐵’質地輕盈耐勞,我若煉出柳鐵,用於製作飛天羽翼骨架,自可一飛衝天。哈哈,屆時全叫那賀婉君、四品天官吃屁。不妥,不妥,我屁也是香的,便不便宜他們了。”大難臨頭,偏不見他鬱結苦悶,反瀟灑樂觀。


    至於其中誤會,更連從未想過解釋,世人多自大,解釋何有用之?我行我素,無拘無束,方為林塵所求。


    林塵長劍劈砍,伐下幾株竹子,將其編成籮筐,隨後取出鐵鏟,將“木灰泥”挖鑿出來,裝在籮筐當中。


    裝滿七八籮筐,林塵做一簡陋木篩,將雜泥篩去,隻留下有用的“木灰泥”,旋即在地上挖一大洞,投入足量柴火,丟一計朔陽刀下去。至陽之炎熊熊燃燒,溫度甚高,常人難以靠近,林塵卻自是無礙。再將“木灰泥”投入火中,以大火冶煉,數個時辰後,便即得一大塊“柳鐵”。林塵如法炮製,待將“柳鐵”製得足量。


    心中忽覺興奮:“那九指匠人教過我鍛器,不知我學了幾成,正借此機會試試。”他鍛器台甚是簡陋,僅一把鐵錘,一燒著至陽之炎的火爐。


    林塵記著九指匠人,揮舞鐵錘的方法,拙劣效仿。初時幾錘,力道甚不集中,以至力道反震得他手腕酸麻。林塵反思片刻,再次嚐試,果見前後大不相同,出錘角度、力道均得改良。


    林塵且練且悟,漸漸對火候、捶打角度、鐵性有更深了解,心中感歎:“紙上談兵,終是紙上談兵。先前我心中有諸多想法。但實踐起來,全然不通。”


    兩日過去,鐵質骨架均已做好,再過一遍寒水,便徹底完工。


    林塵將蛇衣套上骨架,飛天羽翼自然完成。這日功成之時,蛇王難耐好奇,行出洞宮,問道:“此物作何用處,真能助你逃脫?”見林塵手中怪器,乍看似鳥獸羽翼,但不可彎曲,不可鋪展。錢龍龍未曾見過此等奇器,心想:“莫非是某種厲害殺器?”但見邊緣並不銳利,用作殺人甚是勉強。更想不明白。


    林塵哈哈笑道:“此乃飛天奇器。前輩,多謝相助,日後小子再來報答。”徑朝山巔行去。錢龍龍道:“殺你之人,已追到此山,你確定有把握?”林塵大笑道:“來得正好,來得正好,前輩如若遇到,便叫他們來山頂見我。”暢笑離去。


    錢龍龍深望林塵背影,不住想道:“我跟隨解兄多年,是人是獸是鬼見過不少。但如此少年,卻是少見至極。”朝山下行去。


    行約莫十三裏,迎麵碰見兩人,一男一女。男子右臉形如焦炭,駭人可恐,右手連根斷去,此將行來,不知是鬼是人。反觀身側女子,衣著紫衣,長發雖有淩亂,卻容貌絕美。兩人同行上來,宛若一鬼一仙。


    奇百道怒道:“妖物!你也攔我們麽!”他險死林塵之手,自被救醒便怒發毒誓,此生必殺林塵。此將行來,見白蛇當道,又想林塵專修妖邪之法,心中始有恐懼,怕來者不善,繼而怒罵出口。


    錢龍龍道:“你一把年紀,這般無禮麽?”聲音驟冷。奇百道心道:“那林塵惡賊果真奸詐,不知何處又尋一妖物助他…有此妖邪相助,我…我怕又難奈何他。”心中憋屈難當。


    錢龍龍見奇百道這般無禮,便想出手教訓。但忽覺寒芒一閃,隱約殺氣籠罩,心道:“這才是死結所在,我也幫你不得。”說道:“那孩子叫你們去山上尋他。此事與我無關。”遊入洞宮當中。


    賀婉君見白蛇退去,無人攔路,總歸好事,喜道:“奇前輩,快快上吧,莫再叫他跑了!”奇百道道:“你待會見那惡賊,切莫衝動,跟在我身後。”當即先行一步。賀婉君心道:“那林塵之狡詐,簡直叫人發指,我慢走一步,時刻警戒照應,總歸是好的。”後一步跟上。


    兩人沿山道行去,終到此山山巔。見林塵一人站在山崖,任由狂風吹拂,回頭望著兩人。


    賀婉君心想:“此去已經無路,不知林塵又耍什麽奸詐,勿靠太近,靜觀其變才是。”伸手拉住奇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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