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委實突然,待林塵回過神來,已見晴空萬裏,微風和煦。朵朵荷花搖曳盛開,魚兒自湖中嬉戲。又是一幅春意盎然湖景圖。


    遠觀可見青山聳立,雲霧繚繞,宛似仙境,幾排飛鶴排雲上。近處享得暖陽斜照,暖人心脾。久待霧中,忽見此景,心神頓然開朗。數日陰霾一掃而空。


    鬼霧中濕、悶、冷、靜,這前後之差,宛從陰曹地府,重歸陽間,自是不勝歡喜。隻不待林塵暢喊幾聲,抒發情懷,振奮心神。便見前方湖水翻滾,湖底似有巨物攪動。


    “轟隆”一聲,湖麵驚起萬卷大浪,一頭巨蟒探出頭來。那巨蟒通體碧綠,豎瞳冰冷,似怒上心頭,無處宣泄,蛇尾不斷拍打四周。它力道甚大,每一拍打,必將激起數十丈高浪花。傳出“砰咚”“砰咚”,伴隨水花落下,嘩啦啦雜響。


    林塵的小舟風雨飄搖,所幸距離巨蟒甚遠,約有十餘裏。巨蟒攪動湖水,隻將小舟推向遠處,暫無翻覆之危。林塵暗自慶幸:“此巨蟒定是覺察五光淬體蓮不見,因而大發雷霆,四處攪動湖水,發泄心頭之恨。萬幸之至,我沒重寶熏心,尚自靠近,否則定遭解難。此獸非我能應對。還是快快離去罷。”驅船遠去。


    蘇沐沅聽得震響,一時心奇,卻難知船外情形。林塵每行將出去,必關門閉艙,拉上窗帷床帷。縱使大霧頓消,但蘇沐沅仍是不知。正猜疑兩人是否又遇湖怪,暗暗害怕。蘇沐沅心想:“身處大霧…我雖被林塵擒下。但倘若無他,我定凍痹湖中。我是萬萬離他不得。少這顆‘靈丹妙藥’,我怕也活不久矣。”手心足心發汗,真切擔憂林塵安危。


    林塵急撥劃槳,用力一劃,豈知用力甚巨,嘩啦啦一聲,水花濺的極遠。見巨蟒作亂,不及細想身體變化,隻全力劃槳,盡快駛離此地。


    劃出八九餘裏。林塵忽想:“呀!我卻太過莽撞!湖中怪霧一退,我豈不又置身龍泉山莊領地?我理該辨明方向,朝遠處遊去,怎可自亂陣腳,胡亂劃遊。倘若遊回龍泉山莊,豈不自投羅網麽?我如此羞辱他們莊主夫人,那莊中人豈不要生生斃我?”悚然驚醒,才知大霧褪去,未必便是好事。


    索幸天色已黑,林塵怕行錯方向,幹脆收漿不劃。行入船艙,合上房門。蘇沐沅問道:“方才是甚麽情況?那聲音好生熊亮,大霧中能有這等動靜,想是湖中大怪。”林塵心想:“是了,蘇沐沅不曾知曉大霧已褪。此事或可加以利用,我且瞞她一瞞。”說道:“是湖中怪蛇,險將我小舟拍斷。”


    蘇沐沅嗔道:“你個小小遊醫,有甚麽錢財,這分明是我的小舟,何時成你的了?”林塵笑道:“好姐姐都是我的,這小舟自也是我的。”


    蘇沐沅全身一酥,不住心中罵道:“蘇沐沅啊蘇沐沅,你不瞧瞧自己被他害得忒慘,怎盡吃這套。這小子若真心待你,豈會這般怕你?”將頭別去,又想這數日遭遇,若在是別家女子遭遇,隻怕羞憤欲死,恨不得咬舌自盡。可到自己身上,怎的卻樂在其中。


    蘇沐沅又道:“湖中怪異甚多。你修為太次,難以自保。你且將我解開,如此方可性命無憂。”林塵道:“不成,不成。我若解開,你不和我好了。”蘇沐沅心中一軟:“你解開便是,我還與你好。你日後隨我去龍泉山莊,若是還想,姐姐再依你又如何?”兩頰紅雲,說不上的羞澀,說不上的風情。隻叫人看得心醉。


    林塵取來布條,輕輕將蘇沐沅眼睛遮住,蘇沐沅問道:“你幹甚麽?”林塵心道:“此女不好糊弄,隻怕不多時便可覺察異樣,我且將的眼耳封住,方可騙她久些。”笑道:“好姐姐,我在湖裏好生無聊,若是無你,我早跳湖自盡啦。”


    蘇沐沅道:“那你遮我眼睛做甚?”林塵道:“茫茫湖夜,唯一人做伴。我想了更新遊戲,要邀你玩。”蘇沐沅嗔道:“就你花樣多。年紀不大,滿肚壞水。呸,呸,登徒子一個。”林塵附耳輕言:“你玩不玩?”


    蘇沐沅雙耳本不敏銳,涼風冷風如何吹拂,都不覺如何,偏偏略帶水汽的熱風一吹,立時便敗下陣來,聽她聲音柔糯:“我都這樣了,你…你要想怎樣,我有拒絕份麽?”實是心底期待,但不好說出口來。


    林塵即用布遮眼,又想:“霧裏寂靜萬分,如今大霧全進我體內。我暫不知是好是壞,但我識海有黑白磨盤在,縱使鬼霧有害,想傷我也是不易。反倒是蘇沐沅,她若聽到雜音甚多,定會慢慢起疑。我需尋一方法,叫她徹底聽不得見。”便宜之法,便是刺破耳膜。但林塵不願損其嬌軀,自率先排除。


    思索良久,見船中燭燈正燃,燈蠟一滴滴落下。林塵靈光一閃,尋得良計。取棉布堵耳,再以燈蠟封耳。如此這般,方可絕去九成外音,與霧中無甚異處。


    蘇沐沅輕啐一口,不知林塵算計,隻心中暗罵林塵好多花樣。這封眼堵耳,全不知要做些什麽。但卻無反抗餘地,口頭時而抱怨幾句,心中反有期待。林塵為試效果,突一掌拍去,蘇沐沅全無反應,待手掌拍實,方才“哎呦”一聲驚呼,怒得不斷掙紮。


    蘇沐沅自幼習武,武道不算刻苦,但天賦甚佳。武道境界雖高,但並未吃過甚麽苦頭,遭此襲擊,怒火噌蹭便上來。怒道:“你敢打我!”卻不知毫無威懾,反激林塵逆意。


    林塵忽想:“你常說扇我耳光,一直沒那機會。我卻先扇你‘耳光’,以解心頭之恨。反正日後相見,你定不放過我。我林塵何必小心翼翼?”邪意一起,說話素來“語不驚人死不休”,行事自是“手不驚人死不休”,幾掌又是拍去。


    蘇沐沅自成活靶子,連遭重掌,叫苦不迭,但真無良策。驀的兩行清淚落下,抽泣起來。林塵忙擦去淚花:“好姐姐,你怎哭了?”蘇沐沅卻聽不得到,自顧自抽泣。


    反林塵停下,蘇沐沅害怕至極,眼耳均遭封堵,這場“比武”大大不利,全不知林塵何時出掌,力度幾何,角度幾何。若實實遭了一掌,痛自痛了,卻不如何。反觀若不遭掌,心中又怕又想避,偏偏避不去,身心俱受折磨。


    林塵玩心一起,有意如此。


    蘇沐沅氣得頭暈,心想:“我堂堂一莊之主,竟遭人…如此戲弄。當真…當真…”卻又樂在其中,反更旖旎。


    後半夜,兩人陰陽同修,又叫蘇沐沅全然忘乎所以。翌日清晨,天剛亮起,湖中又起白霧,卻是尋常的水霧。吹自身上,清涼舒爽,叫人身心放鬆。


    林塵心想:“我與蘇沐沅陰陽同修時,他對我頗為順從,不知是太初陰陽決之玄,還是蘇沐沅本性如此,曆來男女之歡,確叫人極易摒棄前嫌,叫一方順從另一方。”正待想著,忽見霧中一艘孤帆駛來。


    林塵藏入船艙。聽得孤帆上人喊道:“兄台,我有一事要問。”林塵心道:“此人是甚來曆?我暫不出麵為好。”


    孤帆駛近,見得一清俊中年男子,衣著單薄,手中無漿,但船自飄來。中年男子道:“這是…龍泉流香號?”


    這中年男子,乃為龍泉山莊含香居記名強者,名為:富單衣。自大霧襲來,一直受困島中,不敢外出。湖中寒氣甚強,但島內卻是無礙。度日如年,不知被困幾日。今日忽見怪霧散盡,出湖探查情況。


    林塵心道:“如此藏著,定遭起疑。我出聲將他騙走為妙。我聽他聲音應是男子。那日龍泉山莊中,女子甚多,男子甚少。我隻見得孫承山一人。此人該是居在島中的門客,不知我正受通緝一事。”說道:“莊主夫人正在歇息,你有何事,且去山莊啟奏。”


    富單衣問道:“夫人竟也來了?”林塵瞥一眼身後,心道:“何止來了。”說道:“夫人正在歇息。那鬼霧甚奇,夫人驅船駛入霧中,好不易得解此局,這當口正在休息。你若有話對夫人講,日後再入山莊敬拜便是。”


    富單衣說道:“單衣先行別過,待會便上山莊朝夫人請安。”右手一推,無形氣力溢出掌心。孤舟既轉,朝別道行去。


    林塵身在船中,卻放出陰蟻在外。見得富單衣顯露一手,立知此人功力渾厚,武技已到隨手而發地步。林塵平攤手掌,凝出三隻陰蟻,自窗縫中爬出,落入水湖當中。


    如此一來,既見富單衣遠去背影,心下暗鬆一口氣。但轉念一想,如今大霧消退,龍泉山莊數十島嶼,分布各處,均居入流武者。不久出湖者定然更多。林塵縱然再聰慧,但對龍泉山莊,對島中強者不甚了解,糊弄得一,糊弄得二,卻總有敗露之時。皆是定然萬劫不複。


    需當想一萬全之策,以保性命。隻棄船逃生,湖中湖怪甚多,不見得便安全。思前想後,手中唯一底牌,似是自己手握龍泉山莊莊主夫人。


    林塵喃喃道:“好姐姐,全仰仗你幫我了。”兀的一掌拍去。蘇沐沅一個激靈,滿腹怨氣,心湖一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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