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歸湖中纏鬥,賀婉君手腳被擒,均不得動,自知回天乏力,心中是羞赧難言。更在此時,心神忽如墜深窟,眼皮昏沉,意識散去。


    這一睡,便是七八時辰。做了個大夢,再度醒來,頭仍陣陣抽痛,如灌鉛水,大不舒服。又過片刻,賀婉君神思漸漸清明,這才真正醒來。心想:“我卻在何處呼?”


    又覺身子氣血粘稠,似乎骨骼經絡全被細長之物死死箍緊,難受得很。這便想:“呀是了!我中那賊奸計,昏迷了過去!之後之事,便萬萬不知了。我還活著,那賊人並未殺我。”


    她眉頭一皺,麵朝地麵,便知自己正趴在地上。想起被林塵所擒,即便身處險境,也不住羞紅臉頰。實是她自小優越,從未嚐過‘落敗’是何滋味。若林塵修為比她高也罷,總還能說他恃強欺弱。也沒甚了不起的。但林塵修為本不如她,卻仍將她擒下,這便說不過去。大大丟臉。


    賀婉君又轉為氣惱,想著此仇此恨,定要報複。但當務之急,是先逃脫為上。便既快速弄清情況。她左右環顧,見四處皆是石壁。光線昏暗,但勉強可看清周遭,便知此地乃是一狹窄山洞。此時已是白天。


    賀婉君心想:“已是白天…我竟昏迷一夜,這可大大不妙!”但一番動彈,立知自己起不得身。林塵恐她輕功卓絕,即便重重限製,仍可身輕如燕,飄飄然飛去。故而將她腳腕與手腕相係,如此一來,手腳伸展不開,任你何種輕功,自也妄談。


    此番姿態,卻又何止難施展輕功,便是起身都難。理清此節,賀婉君氣急瞪眼:“好啊,這賊子怕我至此,這般捆我,我便如無手無腳一般,可怎生是好?我…我日後非殺他不可!不,他定瞧過我這副模樣。我殺他前,要剮了他眼珠子!”兩頰紅暈未曾散過,氣得發急,便欲開口謾罵。待發出“嗚嗚”兩聲, 才驚覺嘴也遭封堵。賀婉君細一感受,皺眉想道:“我嘴裏除了麻核桃外,好似還有膠膏。這膠膏味苦,且有草藥氣味。”


    一番摸索,感知這才全然恢複。賀婉君心中沉嚀道:“我雖受人擒獲,姿態狼狽。嘴裏也被人塞了核桃。但那賊人不在,我快快逃脫,便可盡量挽回顏麵。再尋他好好算賬!日後…日後…”賀婉君又想:“日後此事,我便爛在肚子裏,決計不說半句。若叫外人知道,我這又算什麽‘玉女’呼?”越想越覺丟臉。


    她被迫趴伏在地,麵孔朝地。昏迷時額頭頂著地麵,脖頸本便酸脹。這當口,知覺恢複,更是處處不適襲來。她見身旁不遠,一柄寶劍掉落地上。心中一喜:“是也!是我的劍。我且用那劍陣,斬了繩索,自可脫困!”心思簌起,運以紫霞宗奇門武技“三清劍陣”。


    當日,賀婉君便施以此一劍陣,險將林塵拿下。那淩空禦劍之姿,著實令林塵開眼。隻今日情形,卻大是不同。賀婉君運起竅力,方才覺察竅力雖運轉如故,卻全使不出。當下既驚且奇,弄不明白,心想:“莫非…莫非…”隱約猜到,運力感受。登時臉麵漲紅,羞憤欲死。但過得半刻,便又對自己說:“掌門早便對我說過。行走江湖,若實力不濟,落他人手中,便是想不到的屈辱,吃不完的憋屈。他還與我說,日後若遭人所擒。一切便以逃生為上,其它皆可不在乎。我如今…卻也正應那局麵。當以逃生為上!”


    隻她素來自傲,怎容自己落此境地。一時間思緒飄亂,竟也無心逃遁,全隻在心中怒罵林塵。多是說他卑鄙小人,無所不用極其,她要將他碎屍萬段之流。越想越怒,卻不得發泄,隻覺心間一團火越堆越高。要從眼睛噴出。如此過了半個時辰,心中罵得沒勁,忽得眼眶一紅,像是欲哭出淚來。但又被她強製而住,心想:“哼!真當這樣,我便逃不走麽!”


    曆來習武者,心間均有股誌氣。不願輕易服輸。賀婉君更是如此,這當口激起這股誌氣,便大有非逃脫不可的勢頭。重整旗鼓:“那林賊所經危險,比我此刻糟糕許多。當初我見他被穿了胸膛,尚且能活。我不過手腳被擒,被…被封了竅。卻也未必沒了辦法!”所想到之人,竟恰恰是擒了他之人。


    賀婉君心想:“此地偏僻,那林塵不知去了何處。我叫不出聲…若有一良人,路過此地…將我發覺便好了。隻…隻…我這模樣,若被人見著,豈不羞死。”她腰肢一用力,忽鯉魚打挺般從地麵躍起。淩空翻了一圈,變為麵朝上。


    如此顯露一手,著實不凡。竟憑以腰間的力道,輕易可離地而起。林塵陰蟻暗窺,見得此景,暗暗驚訝:“此女甚是厲害,這會兒才剛醒,待會不知又想甚麽奇招。我且靜靜觀察,屆時再加以應對!”


    賀婉君翻了一麵,看清洞頂。方知此處山洞,實是兩座山間間隙相圍而成。並非山體內部,洞頂可直通外麵,若輕功卓絕,自然可從洞頂離開。可若輕功卓絕,又怎需從洞頂離去。洞口又未設伏,徑直走出即可。賀婉君換一躺姿,卻也舒服些許。她眼珠四處流轉,觀察洞中情形。心想:“且冷靜,且冷靜。越是這般情況,便越要冷靜。那林塵臭賊,因何能將我擒下?他實力不如我。全隻是他借助地形優勢,處處限我。叫我實力發揮不出。我或也可借地勢逃脫,哼!此賊敢這般對我,我定殺他!”


    一想到林塵,便又氣得牙癢。口中藥膠起了效用,賀婉君心思敏捷,氣血通暢。雖是受困,卻反而越挫越勇。她觀察洞壁,便見山壁上掛著幾條藤蔓。因為洞壁嶙峋,總有起石塊,將那藤蔓懸掛高處,不得垂落。


    賀婉君便想:“我若將藤蔓打下,手抓藤蔓,可有方法逃出?我手掌、手指尚且自由,或可加以運用。”她雙手捆擒在背,眼睛四處張望。見地上有不少碎石。


    她扭動腰肢,在洞中翻滾。這山洞長寬均隻一丈。滾動數次,便將洞中碎石悉數拾起,約莫十七八顆。賀婉君道:“想我賀婉君,竟這般狼狽撿石子。”她裙擺亂擺,衣裳淩亂,渾身土跡。實已狼狽不堪,好似一泥鰍。但偏偏一副麵容,出淤泥而不染。怎般作賤,也自有自的好看。


    她屈指作彈。實能發揮出武宗一二重的實力。加之武技甚深,即便手腳都難以動彈,旁人萬不敢小瞧。賀婉君使出“飛夢手”。是一投擲武技。隻這一投擲之法,講究全身力道結合運用。賀婉君僅倚靠手指力道,隻空有其形神,卻無其力道。射了偏了,未能打中藤蔓。


    賀婉君也不氣餒,尋思:“我手臂、雙腿的力道,是難借用的了。但我腰肢著地,卻可借之一借。”忽腰部用力,那力道傳至指間。這一射去,隻聽得“呼呼”聲響,威力霎時不弱。


    賀婉君喜道:“技多不壓身,到用時自會派上用場。從前我主修劍道,可若劍被卸去,豈不形同廢人?此難過後,我該博學廣學才是!”越想越覺得,昔日燕尋天教誨甚諄。她性情高傲,隻聽進二三。此刻,卻正是那“二三”,叫她有周旋餘地,不至原地哭泣,任人宰割。


    賀婉君如此反複,連射五六顆石子。將數條藤蔓打得垂下。有些藤蔓甚短,離地有三五丈。有些藤蔓較長,離地約有一丈不到。賀婉君石子用盡,看著條條下垂藤條,便想:“我抓著藤條,試著蕩上,或有轉機不定。”當即腰部一抖,憑空躍起。雙手緊緊抓住藤蔓。


    如此一來,便整個人掛在空中。賀婉君心想,自己此刻如吊鍾般懸掛,實在可笑狼狽。麵不住又羞又紅。萬幸此處無人,怎般狼狽,也無人瞧見。隻要無人瞧見,便可當做沒發生過。隻懸掛容易,想朝上爬,卻又難上加難。賀婉君另想他計。晃動腰肢,整個身子搖擺起來。待到一定程度,鬆開雙手。身子便隨之飛出,再抓住另一根藤蔓,自可向上。


    隻此舉甚是危險。一但抓空,便從幾丈高處跌下。非摔昏不可。賀婉君略一琢磨,決定試之一試。別人眼中困難,於她眼中卻隻是尋常。如此連蕩數次,已離地甚遠。足有四五餘丈。


    林塵看得津津有味,心想:“此女頗有應變之能。不算辱沒紫霞宗名號。如此困局,仍可做到如此。我…且再觀察觀察。看看你能掀起甚麽浪來。”


    賀婉君離地七八丈,也不覺得高。再一蕩起,又高出一丈。到此高度,她終於看出此處藤蔓從何而來:原來洞外的山壁上,有一株“長藤鬆”。那長藤鬆有些年月,藤蔓甚長,且極為堅韌。因為此處山洞,實是兩座山山體緊挨,但自不可能嚴絲合縫,間隙處便形成豎洞。


    那藤條從洞頂垂下。賀婉君若是願意,實可生生蕩出洞頂,抓住那長藤鬆。賀婉君心想:“我且去那高處,看看情況。那林塵賊子許久未歸,不知又弄甚麽玄虛。”蕩出洞頂,朝地麵望去,離地約有十餘丈高。入眼所見,天氣似已過黃昏,餘暉正自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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