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塵徑直折返客棧。解開賀婉君足腕、膝節、多處繩索。令小二送來熱水桶,供賀婉君洗沐。林塵昨日雖待賀婉君甚好,與她有說有笑,甚至甘願口頭吃虧,一口一“姑奶奶”叫喚。賀婉君大不識趣,一口一“醜孫兒”回答。縱使如此,林塵也並未計較。


    但林塵心中清明,兩人立場、關係,絕非輕易改變。林塵尋思:“我與雲清嵐已雲雨巫山,她要殺我時,尚毫不留情。說話好生難聽,那殺意真切,我現下想起,都不由遍體寒冷。這女人更不必多說。我若瞧她漂亮,便處處予她方便,倒真是尋個姑奶奶回來。我自也成了真孫子啦。當真好生猥瑣,好沒誌氣。”縱使賀婉君百般哀求,想獨自沐身,萬盼林塵行以方便,林塵卻不允理會。


    林塵笑道:“賀婉君啊賀婉君,你真把我林塵當成其它男子,會對你千百般依從麽?昨天小爺心情好,今兒心情一般。莫說太多,否則扇你耳鍋。”賀婉君便閉嘴了。昨夜兩人同桌共飲,雖是暢快,但不過暫敘恩仇。


    賀婉君心道:“好個混賊,從未有人這般對我。我記下你惡臉,那入竅之法,決計不再吐露半分給你!”狠下心腸,任由人布弄。


    林塵卻頗為克製,隻幫她洗淨身子,絕不再進半步。他心想:“我雖非善人,卻該自有底線。我自不必對此女客氣,但若說強迫於她。嘿嘿,也太小瞧我林塵了。”風流自不下流,喜色自不好色。玉體橫陳,觸手可及,卻自克製。


    過了片刻,將水倒去。置換一身新衣裳。賀婉君初時是怒,但慢慢便怒不起來,尤是見林塵麵龐俊逸,那桃花眼深邃迷離,自帶三分款款深情。洗沐時,林塵雖已是大大冒犯,偏偏下手如風,既輕且柔,且不含絲毫汙穢想法。如此這般,賀婉君即便驕橫,即便自視名節比天大。卻不住暗生旖旎之感。


    怒氣漸消,反是窘迫羞赧居多。賀婉君眼睛一閉,便想:“這混賊此生此世,定與我糾纏不清啦。我身子全被他看光,還怎生當做沒發生?”心亂如麻。對林塵感觀,漸複雜難明。嚐慣了被人依從、被人托舉,捧星捧月,高高在上的賀婉君。在林塵身上,卻嚐到了另一種滋味。隻這滋味甚是突然,還沒叫她嚐出好壞喜厭。


    不久,賀婉君已置換新衣。上身直綴白衫衣,配以白綢束腰,其上點綴玉石,衣帶自腰間垂下,乍看好似開叉的袍裙。下身白色貼身飛魚紋綢褲,褐色龜紋長靴緊裹小腿。褲管全塞入長靴中,曼妙曲線全然凸現。朝此一站,便似江湖女俠,遠遊而來,懲惡揚善又風情萬種。林塵為其戴上垂紗帽。白色紗布垂將下來,直至膝蓋,將身子全然遮蓋。


    如此行自街上,旁人自難知曉,這位女俠實已遭人擒獲,被迫跟行,憋屈萬分。賀婉君輕啐一嘴,暗道:“這混賊太過謹慎,如此這般,我一百年也難尋機會逃脫。”足底亦被紮著陰元針,足腕被透明細絲係著。能走能跳,但若動作稍大,頃刻便被林塵製住。


    林塵眼見無誤,說道:“你莫耍花樣,好好跟著。若想少受些苦頭,便老老實實,說出入竅法來。我心情好,自不會為難你。”賀婉君冷道:“混賊,你我不共戴天,休想。”林塵心想:“這賀婉君一時半會,決計不肯輕易鬆口。也罷,且叫她跟著。我雖未能入竅元,卻可不斷精研武技,賺取錢財,增加閱曆,自不會虧。她嘴硬,全隻是耽擱自己。”


    便不做理會,行至街巷處,尋一時有人路過,卻不密集的空處。擺設醫攤,立兩小板凳。林塵坐左側,賀婉君坐右側。


    桃花神醫醫名一顯。便陸續有人來。賀婉君心道:“欺世盜名,擒我一弱女子,算甚麽神醫。”旋即心中淒然:“這些人雖有病症,但卻自由。我無病症,卻不得自由。每日間來來往往好多人,若知我被擒著,不知是否肯施救。唉…他們又怎知,我雖坐在此處,卻手腳全被此賊製住了呢。”又羞又無奈。隻能觀林塵辨症治病。甚是無趣。


    時有病人說起:“神醫,我聽過你名號,你身邊這位?”“神醫,你何時討媳婦了?您這媳婦也忒安靜。”“她怎裹得這般嚴實,是怕太好看,惹人惦記麽?”


    賀婉君聽得心底怪異。心想自己已萬分窘迫,還需受人指指點點,跟著林塵,準無好事。卻又怕這副模樣,遭外人瞧見。心思矛盾,千轉百回。正午時分,病人少了。林塵心想:“今夜傍晚便走,我再醫半個時辰,籌足些錢財,去集市購些幹糧。”


    忽聽東麵一陣馬蹄聲揚起。一身穿銀甲的男子,胯下乘騎一褐色駿馬,自遠處奔將而來。忽那駿馬一陣嘶喊,前足兩隻蹄子高高揚起,狠狠踩下。


    原是那銀甲男子,在鬧市區行得太快。百姓盡皆避讓,但有一小女孩,因貪耍手中搖搖鼓,反應不及,待回過神來,那褐色駿馬已到身前,那蹄子落下,準是血肉飛濺。


    林塵距離孩童尚有四五丈遠。這當口,心中無暇多想。腳步一拂,已瞬息逼近。攬著小女孩側滾開來。馬蹄踏下,“哢嚓”一聲,青石板碎裂開來。可見這一踏,威力十足。便是武宗強者,也有五髒碎裂之危。


    林塵道:“找你娘去。”將小女孩推開。那銀甲男子調轉馬頭,看向林塵,上下審視一番,說道:“哪來的鄉野村夫,敢阻我仇萬恨的路,不想活了麽?”


    原來此人,正是毒花幫盛會當日,攔截在大門處的男子。隻當時林塵已遁入房屋,藏匿好身形,仇萬恨並未見到林塵。林塵卻見過他。林塵道:“不敢,不敢,您請過。”仇萬恨道:“大膽!你敢輕視我!”槍尖指著林塵。


    林塵道:“您身份崇高,我不過一小醫販子,上有老下有小,怎敢輕視於你。”


    仇萬恨道:“生得人模狗樣,膿包一個!走!”也無了興致,駕馬離去。林塵心中坦蕩,心想:“此人睚眥必報,招惹他雖是不妙。但我林塵絕非不敢招惹。隻賀婉君也在,便不生變了罷!幾句汙言穢語,實不必放在心上。”怡然自得,回自醫鋪。


    賀婉君低聲道:“此人好生囂張,你幹什麽忍他。”林塵笑道:“你巴不得我與他打起來,好叫你逃跑罷。”賀婉君不服氣道:“哼,你這臭繩,捆得住我麽?我隻瞧他不悅,想教訓教訓他。”林塵道:“我現下實力,怕打他不過。”


    賀婉君悶悶想道:“這混賊冒險救人,好似有些俠義心腸?哼,惹了我,我現下雖拿你無辦法,日後準能治你。管你是好是壞。”


    午時一過,陸續又有人來。林塵正為一病人把脈。那病人年有六十,除氣血虧空外,並無大症。林塵為其施針時,便順勢閑聊。談起方才之事,說道:“午間來了位活大爺,騎馬奔襲,好生威武。”那老者道:“是也,是也,銀甲褐馬,當真好生威風。無人不讓。相傳有個不自量力的,要擋那大爺去路。險些被一蹄子、一槍子紮死。”


    賀婉君噗嗤一笑,大覺解氣:“好啊,叫這混賊名聲又爛又臭才好。”說道:“何止啊,我親眼所見,那不自量力的小賊,頗為猥瑣,跪地求饒。才叫那少年將軍饒他一命。”她聲音婉轉。老者頓朝她看來:“你娘子好仙音,你有福氣啦!”


    林塵道:“是啊。”瞥了賀婉君一眼,指其借機報複。林塵問道:“這等大人物,閑來無事,怎會到此處?”老者說道:“巧了不,相傳是為抓賊來的。”賀婉君心中一緊,林塵卻不所以然。賀婉君並未告訴林塵,她被汙蔑為飛天女賊,正遭衙府四處通緝。


    此前林塵未顯露真身,以桃花神醫身份與賀婉君接觸時。賀婉君甚是高傲,全瞧不上林塵。即便同一戰線,需要林塵相助,告知的信息經過,也甚是簡略,不願多費口舌。


    林塵笑道:“哪方飛賊,能讓這等人物出場?莫非是那迎風一聲笑,柳三足?”老者道:“那甚麽柳三足,我從未聽過。但相傳…這次抓的飛賊,乃是一女子。那女飛賊…嘖嘖,其所犯罪行,隻怕數不過來。”林塵道:“您老列舉一二,我且開開耳界。”


    老者道:“此女飛賊,生得妖豔,其罪一,專盜人財寶。相傳神農嶺的‘極木神鼎’,聽風亭的‘定風手鏈’,兩件不朽奇寶,均已被此賊盜走!”林塵道:“神農嶺、聽風亭均為長柏郡勢力。雖不如流雲、紫霞等大宗門。但自家領地,影響力甚高。那女飛賊若非有天大能耐,這當口,怕已插翅難飛。”


    賀婉君握緊拳頭,憋悶著氣。老者又道:“其罪二,生性淫蕩。相傳她練就采陽邪功。一座村莊上下,七十九口人,全遭她采取,無一人活命。”賀婉君道:“胡說八道!”


    老者一愣,奇道:“神醫,你這娘子…”林塵笑道:“她有臆症,不必理會。”卻不住多看賀婉君兩眼,始覺不妙。


    林塵道:“老人家,你且繼續,我洗耳恭聽。”老者道:“其罪之三,殺人放火,修行邪功。相傳此女,懂得魅惑人心,變幻麵容,心狠手辣。”林塵道:“如此這般,確該快快抓住。”老者道:“嘿嘿,自然,如今長柏郡十一地門派,聯合衙府,大有不將其抓住,便絕不罷休之勢。且位置大概已經確定。說穿了不過這周遭十幾二十城,連同數十座大山在內。你我放心即可,她猖狂不了多久。”


    林塵道:“可有那女賊畫像,我且去一觀。”老者道:“昨日夜間,早已粘貼入菜市。你自去一看便是。”賀婉君手足冰涼,滿眼絕望。林塵收了醫攤,快快趕去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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