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婉君聽得動靜,已覺詫異,心想:“這幹人等雖是為鬼,習性卻與江湖客無甚差別,莫非是遭遇仇家?如此一來,我豈不正可趁亂出逃?”目光一亮,又既黯淡,暗自叫苦:“哎呦,我這狀態,莫說出逃,便是多走幾步路,也非要我命不可。我好生倒黴,無論誰來,我怕也隻是案板魚肉,是生是死,全聽他人想要怎樣宰割。”想到此節,不禁潸然淚下,哀歎命運之苦。她耳目敏銳,聽得外麵兵刃相交,傳來“砰!”“哐!”等雜音,便知戰況甚是激烈。又聽“呼”“呼”聲響起,似在何處聽過,像有一人舞槍。


    那槍風颯颯,招式卻又好似劍招。當即更為驚奇,心想:“用槍舞劍,倒有些意思。”緊接著,聽聞慘叫聲此起彼伏,那公孫周山一聲哀嚎,已無了性命。賀婉君立知勝負已分,不由忐忑萬分,心中期盼:“隻盼是哪位好俠客,誤闖叢林,見鬼怪肆虐,專程驅鬼。見我被捆,便叫一女子幫我解綁。如此感激不盡。可卻莫是出了鬼窩,又入鬼窩。”便覺眼前一亮。蓋頭被人掀起,見一副熟悉麵孔。那俊顏神韻十足,也露驚訝神色。


    賀婉君“嗚嗚”兩聲,想說“林塵”二字。但口堵“香包”,便好似嬌呼賣媚一般。登時麵如紅霞。望清楚林塵麵容,瞧見他那俊逸容貌,更有莫名悸動呼之欲出。她這近月來欲念堆疊,所思所想,多是林塵。加之再見林塵,心中歡喜不勝言語,一時間竟忘乎所以。大紅霓裳下,實以波濤浪湧。十指相扣,十趾亦是相扣。


    七娘聽得那細微動靜,暗自好笑,心想:“這郎君確比公孫周山俊俏,也屬正常,也屬正常。我便說嘛,世間哪來那不通情欲,不好情欲的仙子。此刻出此大糗,我瞧你顏麵放於何處。”


    賀婉君眼睛快快一閉,便別了頭去。林塵拿下蓋頭,捏了捏其臉頰,奇道:“還真是你,我當你被野獸吃了呢!”賀婉君睜眼一瞪,心道:“你這混賊才被吃了!我還沒道你被雷劈死呢。”口頭隻“嗚嗚”兩聲,哪來力氣辯駁。


    林塵道:“你是公孫府的鬼客?”轉頭看向七娘。七娘縮在轎子邊緣,見這來人好生威風,那銀色長槍叫她顫栗,氣息不凡。凡人武學,打自鬼身,多穿透而過。但這銀槍煌煌,不似凡物。七娘僅是多看兩眼,便覺眼睛刺痛。她心底驚怕,縱使生前武力不俗,卻全無反抗念頭。當即回道:“是也,是也,大爺饒命,大爺饒命。”


    林塵道:“你這女鬼,生得倒是不錯。”賀婉君憤恨一瞪,心道:“好個混賊,人家已化鬼魂,生得再美,與你有什麽幹係!還不快快將人家解開,再過久些,我若再出了糗態,便再不搭理你了!”


    七娘道:“大爺,我與這新娘子相比,不過庸脂俗粉罷了。”林塵笑道:“庸脂俗粉,也有庸脂俗粉的美。”七娘渾身顫栗,實不知林塵所言是何用意。


    林塵道:“你這形貌,嫁去公孫府,卻也不虧。不如你穿上這大紅霓裳,我派人將你送去公孫府如何?”七娘驚恐道:“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哎呦!大爺,您這是要我命啊,還不如直接將我殺了。”


    賀婉君激奮“嗚嗚”兩聲,催促林塵快下殺手。這近月來的折辱,早叫她恨七娘入骨。林塵眉頭一皺,既陷入沉思。


    今日之事,若要追溯起來,實需從近月前談起。


    當日,林塵引雷沐浴“九霄天宮”,途中雖有驚險,數道玄雷,險將他生生劈死。但全憑意念堅定,強忍劇痛,極力觀想黑白磨盤。在鬼門關頭來回走十七八回,總算保住小命一條。


    隻精疲力竭,又因當日正下大雨,濕滑泥濘。林塵腳步一滑,便跌下了山頭。萬幸山中雜枝藤蔓極多,林塵危急萬分,拚出一絲氣力,死死抓住藤蔓,吊在了崖壁旁。


    他朝下一望,見山下全是碎石,此處摔將下去,絕無命活,心中叫苦不迭:“我林塵不死於玄雷之手,莫非是這般生生摔死?如此死法,實在太不英雄,也忒窩囊!”強撐一口氣,盡力勾住藤蔓,胡亂纏繞身上。再堅持不住,雙眼一翻便既昏迷。


    一睡便是三日。待醒轉過來,已口幹舌燥。身上灼傷甚是駭人。那九霄天宮卻已鑄成,內視天地,見一座威武殿堂立於雲端,好生霸氣,好生不凡。已非凡間所能有,需上九天仰頭視。功德圓滿,自然欣喜,但五髒六腑,筋骨皮肉間,已滿是瘡痍。哪怕輕輕一笑,便全身抽痛。


    林塵沿著藤蔓爬回山頭。立時盤腿調息,觀想黑白磨盤。用兩日光陰才盡皆恢複。林塵心想:“時機已到,我該借此勢頭,一舉入那竅元。也該瞧瞧竅元境的風光啦!”便沉下心來。再用兩日,入了竅元一境。


    九霄天宮氣勢澎湃,內天地遼闊無邊。丹田之氣化做竅力,四處匯向內天地當中。“天宮”門戶大開,廣納竅力。本“空有其神”的九霄天宮,頃刻間“形神具備”。林塵體表光華氤氳,陽光一照,宛若神人。長發隨風起舞,當真仙姿臨世。


    林塵實力大漲,本欲起身,忽又起變故。黑白磨盤映照九霄天宮內。五光淬體蓮化為天宮蓮台。點綴不凡,更添仙韻。


    更見蓮台之上,有一層薄薄霧氣。遠處,有一條矗立的長索。林塵心想:“這根長索,我卻見過。當日剛出青寧,遭眾人追殺。我曾入過一雲深不知處,踏過一長繩橋。我過了長橋,那繩索便不見了。本還覺奇怪,原是跑到我體內了!如今入了竅元,方才顯化蹤跡。當真藏得好深!”


    內天地諸異齊顯,林塵苦無頭緒,不知怎生處理,便想:“我且先不妄動,好生觀察。若有異樣,便觀想黑白磨盤!”


    如此又枯坐兩日。隻覺有益無害,力氣空大許多。體內竅力一麵陰寒似冰,一麵卻灼熱似火。單將竅力逼出體內,已有不俗威力。再搭配武學顯異,實力大不同以往。


    待林塵境界穩固,這才驚醒:“呀!我怎將賀婉君忘了!”匆匆折返,找尋賀婉君蹤跡。卻又哪還有人影。不住想道:“我跌落山崖數日。按理說來,賀婉君身受束縛,不易行走。理該在四處尋我,等我方為上計。我這當口尋她不到,許是她解了繩索跑了!”


    踱步幾回,搖頭歎道:“未必,未必,林中多猛獸,若是被生生吃了…唉,這便是我林塵大罪了。我且快快尋一尋他罷!此女生性驕橫,卻非奸惡之徒。且我這‘九霄天宮’拜她所賜,我總歸不願她生事!再且說來,如此一美人兒,淪為孽畜口糧,豈不太過可惜。”便四下找尋。


    哪知尋了四五日,仍無絲毫線索。林塵猜想,賀婉君或另有奇遇,解了繩索遁逃了。否則龍筋繩定遺留林中。尋不到龍筋繩,便說明賀婉君應是無恙。


    如此想來,林塵稍鬆一口氣,心道:“如此這般,卻也正好。我入了竅元一境,她若喜歡,那龍筋繩給便給了。此後兩不相欠,我樂得逍遙。”再不有意尋找賀婉君。


    林塵獨行林間,砥礪武技,觀想磨盤,研讀詩書。不亦樂乎,毫不受環境所阻。他黑白磨盤又行一大周天,引得陰氣沐浴體,領悟陰詭奇術:“操鬼術”。


    此術玄奇,旨在以極陰之力,操縱鬼神一類事物。林塵所處鬼地,此術來得正是時候,心中好生歡喜。


    如此這般,又過七八餘日。林塵上至一座山頭,尋一地勢開闊處。灑了驅獸香,鋪設軟草作床,一個人躺自篝火旁,合眼入睡。但心不住思量:“我本答應,賀婉君若告知我入竅之法,我便助她逃脫。怎料中途分離。此事歸咎起來,實怪我考慮不佳。也罷,既已分離,又何必想得太多。我明日尋一方向,看看能否行出此處山林。這山林中既有猛獸,又有鬼怪,實在叫人滲的慌張。”


    正欲睡去。忽聽遠處一陣雜響。林塵側耳聆聽,耳緣處泛出“灰褐”色光暈。此為“伏地耳”武學顯異。效果更甚,可聽得更為清晰。


    便聽遠處,似有人議論。聲音清幽、空靈,若是女子聲音,定極為好聽。隻傳到耳中,卻又是男聲。十足陰寒,尖細。


    林塵心想:“莫非是鬼怪不成?”他曆經怪事甚多,膽色已有成長。不懼反奇,聽得更細。那交談之人,似有三人,音色相差不大,但依稀可辨清說話者何人。


    那三人是這般交談:“這大半夜的,哪還有野鬼,大王也真是的,隻管下令,全不理會我等死活。”“搜羅野鬼,是大王正缺人手。我聽說大王與那公孫家,好不對付。隻怕該有場大戰。”“好生尋罷!此地山林雖深,但年年有武學強手,迷路林間,最後身死。他們化做野鬼,我們網羅回山頭,還可有獎賞。”“唉,當初我便是這般,拜入大王盔下。說來慚愧,多少年來,也無半點進展。還是一小小鬼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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