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十點,畢茵家中的電話準時響起。她放下手中的雜誌,伸手將電話接起。


    “喂?我是畢茵。”


    “我是鄧揚——我有打擾你嗎?”


    “沒有,我剛剛隻是在看雜誌——邊等你電話。”畢西對著話筒輕輕地笑。“你很準時,牆上的鍾一走到十點,你電話就來了。”


    “我可是坐在電話旁,邊等邊收聽廣播,中原標準時間一報時,我就馬上抓起電話打給你。”


    “這麽認真!”心裏揣想著鄧揚方才的動作,畢茵忍不住笑了。


    “你現在才知道!”鄧揚對著電話哈哈一笑。“對了,你猜我今天晚上遇見誰?給你一點提示,一個跟你關係密切,然後我跟她見過幾次麵的人。”


    “……是女性嗎?”畢茵沉吟著問。


    “對。”


    “那……是染紅色頭發的嘍?”


    聞言,鄧揚在電話那端哇哇大叫。“不好玩,一下子就被你猜到!”


    “因為跟我關係密切,然後你又見過她的人,目前就隻有雅璿一個人啊!”


    “對噢!我剛給了你太多提示了,失策失策!”鄧揚嘖嘖有聲的歎息著,然後話鋒一轉,跟畢茵報告他今晚請了雅璿一頓飯。


    “我一直在想不知道該怎麽答謝她之前幫我的那些忙,碰巧今天在路上遇上她,所以就請她吃頓飯,聊表我的感謝之意——那你呢?晚上跟誰一道吃飯?”


    “我習慣在家自己弄東西吃。”


    “意思是——你的手藝很好了?”鄧揚開始猜測。


    “不對,自己開夥是因為我一向吃得少。”


    “噢——吃得少。可以說一下你平常晚餐的菜色嗎?”


    “就炒個高麗菜心再配碗糙米飯,有時會再煎個蛋或多熬個香菇雞湯,不然就是幫自己下碗幹麵,水煮個青江菜再拌個沙茶醬跟一點醬油就很美味了。我通常隻做當天晚上吃得完的東西。”


    “真的是好“清淡”的生活。”鄧揚嘖嘖有聲地歎息。


    “你這樣子生活有多久了?”


    “從上大學之後就開始了。”


    “難怪你那麽瘦。”


    “嗬嗬——我覺得我好像在你的口氣中聽到了一點點不以為然。”


    鄧揚連忙辯駁:“我隻是覺得,你有點太苛待自己了。”


    “我才不是苛待自己,我隻是已經習慣了。況且,我還滿滿意這樣的生活。”


    “那——你願意哪天邀請我到你家去,嚐試一頓這樣子‘清淡美味’的晚餐嗎?’


    “嗯……”畢茵笑著沉吟。“可是我怕有人會吃不來。”


    “這一點你就不用擔心!我保證本人相當好養,隻要是你做的餐點,我一定二話不說全吞到肚子裏。”


    “還沒吃就說得這麽滿,你不怕我耍心機害你。”


    “如果真是這樣,我也隻好認了呀!”


    聽見鄧揚好無奈的口氣,畢茵的唇胖忍不住露出一抹好甜的笑。她心裏盤算了一下這幾天的工作行程。“我這三天比較忙,星期六好嗎?八點鍾到我這來,我弄一頓簡單的晚餐請你。”


    鄧揚滿口答應。“當然是一千個一萬個沒問題——對了,需要我帶什麽東西過去嗎?”


    “我隻要求一件事,就是你別開車來。”


    “我同意。”鄧揚頓了一下然後說:“那——你剛才說你這三天會比較忙,這樣子的話,我這三天晚上還可以再打電話過去給你嗎?”


    畢茵笑了。


    “不要講太久就可以。”


    “二十分鍾,我保證絕對會在二十分鍾內結束通話。”


    “嗯。”


    “那就明晚電話見了。晚安。”


    “嗯。明晚見。”


    說完再見,畢茵微笑地輕輕掛上電話。


    雅璿推開門從大會議室裏走出來,手裏拿著兩張國家音樂廳的招待票,走回自己的位子上。


    她低著頭閱讀方才分發下來的演出簡介——


    “來自澳洲的北方點子無伴奏重唱團,堪稱當今最具淨力之無伴奏人聲團體,同時也是澳洲最縣代表性的音樂團體之一……”


    和畢茵不同,雅姬一向喜愛人聲合唱勝過隻是單純的樂器音樂,所以每當公司發送有關人聲合唱的招待券給旗下主持人,雅嬤通常是選擇收下招待票逕行使用,而下通報畢茵。


    她心想,反正小茵一向不喜歡聽這種音樂會。


    現在她手上有兩張招待票……


    以往,不管是收到幾張招待票,雅璿仍會選擇一個人獨自前往聆聽,但不知怎麽搞的,她這一回,就是不想自己一個人去。


    她心中緩緩浮現一個人的名字。


    她覺得,如果陪她一同去聆聽音樂會的人是鄧揚的話,那氣氛應該會相當不錯。


    不過雅璿也沒忘記,鄧揚“目前”的目標,仍是正在錄音室裏錄音的小茵。


    但——這又如何?雅璿自問。即使他的目標不是她,但也不代表她就不能以一個朋友的身分,邀他一塊去聽一場不錯的音樂會吧!


    雅璿的手指在桌麵上輕敲了幾下,然後她拿起話筒,直接撥打鄧揚兩天前寫給她的私人電話。


    “你好,我是鄧揚。”


    “我是雅璿,你現在方便說話嗎?”


    “嗯……你等我十秒鍾。”


    驀然接到雅璿的電話,鄧揚一瞬間還以為是畢茵發生什麽事了,他急忙向同桌的同仁比了個手勢,暫時中止會議的進行,然後跨出會議室。


    “好了,現在可以說話了。”


    “對不起,我好像打擾到你?”


    “沒關係,隻是一些例行的會議簡報——”鄧揚語氣不在平地帶過這個話題,直接挑重點詢問:“你打電話來——是‘她”發生什麽事了嗎?”


    三句不離小茵。


    電話那端的雅璿頓了一下,然後才口氣淡漠的否認。“不是‘她’的事,是我的事。”


    “呃……噢!”


    聽見雅璿的回答,鄧揚表情忍不住呆了一下,好似突然發現他這樣反應太不禮貌,鄧揚才連忙補上一句聽起來比較熱絡的問句,搪塞過他方才的停頓。“有什麽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嗎?”


    “是這樣子的——我手上有兩張招待票,國家音樂廳的——”雅璿在電話那端大約描述了一下表演內容,再繼續說出她真正的來意。


    “表演的日期就排在明天晚上六點,我是想說……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去聽?”


    雅璿邀他一塊去聽音樂會?


    鄧揚的心裏閃過無數個問號。


    算起來,他跟雅璿之間隻有吃過那麽一頓飯的交情,再不然就是之前他曾打過幾通電話問她有關畢茵的事——鄧揚完全沒辦法理解雅璿邀他一起去聽音樂會的真正用意。


    鄧揚隻好選擇拖延戰術,先想一想到底該怎麽做再答覆她。


    “我晚一點再給你答覆好不好?我的行事曆目前不在我身邊,我沒辦法馬上答覆你這個問題。”


    “我等一下再打電話給你?”


    “不用,還是我打電話給你——”鄧揚連忙拒絕雅璿的主動。“就回撥這支電話嗎?”


    “嗯,這是我個人的手機。”


    “那就這樣子嘍。”


    “好,我等你電話,bye。”


    “嗯。”


    應了一聲後,鄧揚啪地將手機合上。


    等會兒他該怎麽回答?!


    重新回到會議室開會的鄧揚,腦子裏不斷浮現這個問題。


    老實說,他一點興趣也沒有——並不是鄧揚對明天表演不感興趣,讓他提不起勁的是邀約的對象。


    同桌的同仁像是提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會議室內突然一陣哄堂大笑,目光凝注在會議程序表上的鄧揚扯了扯唇角聊表意思,不過他腦袋瓜裏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雖然說畢茵跟雅璿兩人是交往多年的好朋友,但就憑鄧揚前日跟雅璿接觸的這兩個小時經驗,鄧揚卻沒辦法真心的說他喜歡雅璿——她太過咄咄逼人,有種不容他人忽視的氣焰。講真的,若不是早就知道她與畢茵的關係,不然鄧揚怎麽樣也不會把這兩個女人想到同一邊去。


    畢茵是那種巴不得全天下人都不知道她的那種低調份子,雅璿是和她完全相反的類型。


    既然這麽不想再見到雅璿,那麽,就幹脆回絕她?鄧揚思索。


    就在鄧揚預備決定回絕掉雅璿的同時,一個聲音又突然從鄧揚的心頭躍出——


    多年前那個讓畢茵心動的男人,到底是誰?


    說不定,跟畢茵交往多年的雅璿,會知道這件事情……


    十點整,聽完音樂會,鄧揚、雅璿隨著人潮慢慢走出國家音樂廳。


    就在甫走出出口,走在鄧揚身後的雅璿突然伸手輕扯住他的衣袖。鄧揚轉過身瞥了她一眼。


    “嗯?”


    “在趕時間嗎?”雅璿望著鄧揚的表情,清楚地流露出一種依依不舍。


    鄧揚想了一下,然後搖頭。“怎麽了?”


    “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喝點什麽好嗎?我覺得有點渴。”


    “奸啊。”


    兩人徒步走出中正紀念堂大門,不遠處,一塊starbucks的女神招牌在前方閃耀,雅璿突然轉身跟鄧揚說她喜歡暍starbucks的拿鐵,鄧揚馬上知道雅璿的意思,一逕閉著嘴巴跟在雅璿的身後走進starbucks。


    點好了飲品,鄧揚兩手端著餐盤走向座位區,已事先跑去找位子的雅璿高高的舉起手,朝他揮了揮。“這裏。”


    鄧揚端著餐盤坐到雅璿身邊,雅璿主動接過咖啡杯,一臉滿足地啜了一口熱燙燙的咖啡。


    雅璿長歎了口氣。“你不覺得在這種微涼的天氣裏喝熱咖啡,感覺很幸福嗎?”


    鄧揚邊喝咖啡心裏邊想,如果現在坐在他身邊陪他一塊喝咖啡的對象換成是別人,他所感覺到幸福感可能會再強烈一點。


    炯亮的黑眸躲在馬克杯後轉了一圈,鄧揚暗暗忖度,瞧雅璿心情正好的樣子,現在應該是問問題的好時機吧!


    他放下馬克杯,裝作不經意地探問:“之前我曾聽她提過——你們兩個在一起很久了?”


    “嗯。”雅璿點頭。“我跟她從高中時代就是好朋友了。”


    “高中時代——”鄧揚一臉懷念的想。“對了,我到現在還不曉得你們倆是讀哪所高中。”


    “師大附中。”


    聽到這個答案,正端著杯子暍咖啡的鄧揚突然間嗆了一下。


    這算有緣還是怎麽著?他跟畢茵兩人竟是同樣一所高中畢業,而他竟然對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那你呢?你哪間學校畢業的?”


    “我也一樣。”


    這回換雅璿瞠大了眼。“你也是師大附中畢業的?”


    “嗯,我應該是你們的學長。”


    “你——該不會是第xx屆的吧!”


    “我是呀!那你們呢?你們小我幾屆?”


    雅姬伸手比了2。


    畢茵小他兩層——鄧揚恍然大悟地想,難怪他不記得曾有這麽一個小學妹。


    “對了!說到你高我們兩層,我突然間想到一個人——你還記得你們那一屆有一個叫鄧陽湖的人嗎?耶!好巧,這麽一提我才想到,他也姓鄧耶!”


    雅璿提起的這個名字教鄧揚表情微微一呆。


    “嗯……記得。他怎麽了?”鄧揚曖昧地笑了一下。


    “這個鄧陽湖就是當年她喜歡的男孩,你一定沒辦法想像她也會有那麽瘋狂迷戀誰的時候,整天腦袋打轉的念頭都是他,我還記得她曾經寫了一封信給他呢,不過結果沒有回音就是。”


    “等等等等……麻煩你剛才說的話再重複一次。”鄧揚一臉非常難以置信。


    雅璿毫不猶豫地又說一遍。“我說,那個名叫鄧陽湖的男孩子,就是當年她喜歡的對象。”


    鄧陽湖——就是畢茵喜歡的對象!


    不、會、吧?!


    鄧揚坐在位子上呆了幾秒,突然間他從位子上站起,踉踉蹌蹌地衝出店外。


    “噯!你咖啡還沒喝完,你上哪去……”


    雅璿話還沒問完,鄧揚早就跑得不見蹤影。


    鄧揚開車疾駛,回到了自己的房子。


    他停好車,打開大門,連鞋也沒脫就直接衝進臥房裏,踮腳從衣櫃上方搬下一個大紙箱。


    這個箱子裏裝的全是鄧揚高中、大學時代的回憶,像是女同學寫給他的情書呀、卡片呀、小字條之類的。幾年前從家裏搬出住進這房子裏,不知道著了什麽魔的鄧揚,竟也把它給扛到新家這邊來了,今日雅璿不提,鄧揚還當真忘記了他曾經保留下這麽一箱東西。


    鄧揚一臉急迫地在箱子裏翻找。


    雅璿說畢茵曾經寫過一封信給他——這時鄧揚突然感謝起自己當年有養成這好習慣,不管情書有拆沒拆,他都一概將它放進這紙箱中。鄧揚將一封封情書重新拆開來看下頭的署名,拆閱了快三十封情書之後,終於被他找著當年畢茵寫給他的情書。


    鄧揚拾高頭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才一口氣將手裏的信全部讀完。


    鄧揚看完信後,立刻抓起車鑰匙衝出家門。


    雙手搭在方向盤上,鄧揚腦子裏斷斷續續地浮現畢茵信中的字句,忍不住想——如果早個三個月知道這件事,不知道該有多好。


    黑色房車很平順的轉進巷子裏,然後再從巷子另一頭鑽出,繼續向前行。


    ……朋友小鏇在知道我的心意之後,一直拚命鼓勵我,要趁你畢業之前趕快跟你說上兩句話,至少讓你知道有我這麽一個人存在。她說傳聞中你的脾氣很好,所有主動找你說話的女生,你從來沒惡臉相向過。


    但我就是不要……


    鄧揚怎樣也想不到,多年前那個隻敢站在遠處偷偷看他的女孩,多年後,竟搖身一變,變成他所深深摯愛的女子。


    是否該說,這叫造化弄人?


    不冀求你回我信,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曾經有過這麽一個女孩,那麽那麽的喜歡你。


    鄧揚突然想起畢茵在初見他之時,一直反覆地說她好像曾在哪見過他的這件事。


    鄧揚是屬於那種改變比較多的人,體格、頭發、衣服跟講話的樣子,都在這十多年間有了很大的差距。不要說是畢茵,甚至連曾經跟他同班三年的同學,在分隔幾年之後再見,也都不太能認得他了。


    如果讓她知道她當年喜歡的那個男孩變成了他現在這個模樣,不知道畢茵會不會感到失望?


    思緒甫落,鄧揚頭一抬,驀然發現自己已來到畢茵的屋前。那是一種多曲折離奇的心情啊!鄧揚難以自已的,掏出乎機,按出一個熟悉的號碼。


    鈴聲五響後,電話接通。


    “喂?”


    鄧揚聽見畢茵在電話那端輕輕地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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