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千佛寺。


    位於京城以北的古刹,在連綿數十裏的群山之巔,高僧輩出,無數信男善女絡繹不絕的參拜之地。


    主持玄苦大師得佛教中人敬為尊長,統領全國一千佛寺,以百歲長壽的高齡,仍然每隔一年開壇講法,弘揚佛道。


    今天,仍未是一年講法之期,但玄苦大師卻與四位師弟,十數得道高僧同聚壇前,隻因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在玄苦大師麵前的是一個白發披肩但是渾身散發著爆炸性肌肉的男子,他雙目緊閉,遙遙端坐在玄苦大師對麵約莫數十丈的地方。他眼觀鼻,鼻觀心,似乎外麵的世界發生了什麽,都與他無甚關係。


    “當~當~當~”


    整個佛堂寂靜地可怕,隻有這一聲聲的木魚敲擊聲充斥著整個大廳。


    在這名男子旁邊還有一個小童,他陪同他爹爹來到這裏,但是此時他正趴在地上無聊地畫著什麽,一點也不將這巍峨莊嚴的佛教聖地放入眼內。


    大殿外,一陣山風吹了進來,呼地一聲卷起了小童的畫作,畫作乘風而起,越過了玄苦大師,不偏不倚落入大殿上的香壇之上。此時,那小童的畫作已經落入眾人的眼簾。那畫作上赫然是一個一絲不掛的佛陀,而那佛陀的臉居然是苦玄大師。


    士可忍孰不可忍,小童這大逆不道的行為讓玄苦大師身後的師弟大為氣惱,他出言諷刺道:“無知小孩無心無意,無佛無覺,善哉!善哉!”


    那小童聞言,站了起來,伸個懶腰,回道:“愚蠢方丈愚昧愚笨,愚心愚人,惡行!惡行!”


    這小童出言不俗,回答那和尚的話語,赫然對仗工整,是一好對!若是有儒生在場必然大聲喝彩。


    但是這樣的話卻讓在場的和尚憋得難受不已,一直氣定神閑的玄苦大師不忍師弟被如此小童挖苦,宣了一句佛號道:“孽生孽舌,冤禍冤口,罪苦小孩前生錯,禍錯成孽今生過!”


    “拍!”的一聲清脆的耳光在大殿上突兀地響起來。


    不知何時,那小童已經站在玄苦大師麵前,甩了玄苦大師一個清脆的耳光。


    嘴裏依舊赫赫有詞:“前生孽,今生受,大師被這一痛毆,定是前生欠我的。”那小童說完後跳回那名男子身旁,繼續說道:“大師千萬別記在心,否則愈記愈多,可能給我多毆一百大巴掌啊!”


    玄苦大師何時受過這種屈辱,他左臉殷紅,不理那小童,卻向那名男子說道:“曼陀藏禪師,閣下與兒子千裏而來,就是為了掌毆本座了嗎?”


    那名名叫曼陀藏的男子,此時才緩緩睜開了雙目,仿佛此前的事情都充耳不聞。他緩緩地說道:“‘天台宗’、‘法相宗’、‘華殿宗’及我‘禪宗’為佛法四宗,地藏千佛寺統一前三宗猶如佛教唯一正宗,我來隻有疑難求解。”


    玄苦大師不愧是佛門高僧,在那小童如此折辱之下,幾個呼吸間似乎已將此事拋之腦後。他說道:“同為佛門中人,共道玄裏學,人悟心未悟,佛裏解眾癡。請問有何難?”


    曼陀藏說道:“抬頭便是金身如來佛,耀一切生靈,左方阿彌陀佛,西方極樂教主,右方是釋迦牟尼,行脫法,必定神寧!”頓了一頓,他繼續說道:“我看佛像莊嚴而靜觀,麵輸豐圓,螺發變化多樣,莆進大殿便被感染安詳閑靜,心定神寧。”


    玄苦大師宣了一句佛號,道:“阿彌陀佛,便該如此,心中何故有難言之問?”


    曼陀藏緩緩地站了起來,走到玄苦大師麵前。


    他看著玄苦大師,以及其身後的數十位高僧,說道:“學佛念經,仿佛前路,我僧十數萬生是禿頭六根清淨者,唯我佛卻是螺發滿頭,難道說是六根未淨?何故有此分別,主持可解我心中疑惑?”


    此言一出,滿場的高僧們皆是沉默無言,玄苦大師也想不到曼陀藏佛學高深且有此一問。


    大殿上隻遺了那小童的畫作,在燃香之下被挫了一個又一個地洞,在燃香的點綴之下,那紙片上赤裸的佛陀仿佛在嘲笑和諷刺滿堂的高僧。


    曼陀藏隨手撚起一支燃香,在他強大的內力的催化之下,這一隻獨香居然熊熊燃燒了起來。這一手似是示威展示他不俗的功力,又是即將為他接下來的話做鋪墊。


    他不等玄苦大師有所反應,繼續追問道:“再問主持,敬佛禮拜為何是燃香不是他物呢?”


    玄苦大師回答道:“此乃早年釋迦牟尼傳下的習慣,焚香靜心,靜思寡欲也。”


    曼陀藏不等玄苦大師有任何的喘息機會,立即發起第三問:“那請問釋迦牟尼以焚香來拜什麽神佛?”


    玄苦大師繼續辯道:“焚香於佛祖來說,是為了於荒野之中講佛論經,驅逐黴臭異味,讓清香喚醒聽道者頭腦,碾轉傳之後世......”


    不得玄苦大師說完,曼陀藏喝斷道:“佛祖用香僻味,源於實際,傳下去僧侶卻用來拜祭,習非為是,誤導善信。”


    曼陀藏大聲地說:“可憐天下寺院不論大小,卻仍毫不查究、參詳,便沿用錯著,更發揚光大,是非混攪越混越賬!”


    就在曼陀藏說話的時候,不知何時,那名小童已經躍至佛像上方,揮灑著狼毫大筆亂塗,霎時間那金身大佛的身上和臉上已經畫滿了不堪入目的赤裸上身的佛陀。


    而那小童聽聞其父親的話之後,附和著說了一首打油詩:“學佛在表皮,欺人更騙己,高僧說佛理,其實放狗屁!”然後,更是反問那些大和尚們,“有沒有道理?!”


    如此明目張膽地羞辱,那些高僧們如何能忍,紛紛站起來,準備就要給那小童一些顏色嚐嚐。而玄苦大師卻雙手張開,出手阻止了後麵那些師弟和其他高僧。


    曼陀藏不驚不慌,說道,“我佛東來數百年,從皇室門弟走至民間,目的無非是為導人修行,引人向善。以此,達至六度萬行體中圓,覺悟萬德具之境。”


    那小童從佛像上滑下來,已來到曼陀藏的身後。


    曼陀藏瞄了一眼小童,對其說道:“出家目的隻為佛、拜佛、禮佛,戒律等規條一切皆是無聊,你不可嚴守清規便能成佛。”看似是對小童的訓誡,何嚐不是句句打臉玄苦大師?


    曼陀藏繼續說道:“大師主持執掌天下千寺,卻倡導不治佛理規條,隻顧表麵細節,誤導眾生,令佛寺成了敬拜偶像之地,作孽好深啊!”


    玄苦大師問言豁然站了起來,他決議不再忍讓,大聲喝道:“素問‘禪宗’三分,‘外道禪’、‘小乘禪’、‘祖師禪’外,又出了以殺妖伏魔為己任的‘武禪’。曼陀藏禪師貴為‘武禪’唯一傳人,是刻意到此滅魔了吧!”


    既然臉麵都已經撕破,就無須再留臉麵了。


    玄苦大師身後的十八羅漢,魚躍而起,舉起戒刀、齊眉棍等一眾兵器衝向那名男子和小童。一出手就是十八羅漢陣。


    就在眾人以為曼陀藏會出手的時候,隻見他依舊氣定神閑,雙手交叉在胸前,或許在他眼裏,這十八羅漢根本不足為懼。


    就在眾僧以為正要得手的時候,那小童動了,他握緊纏在曼陀藏腰間上的軟劍,便拔了起來。


    那柄劍,並非凡品。劍柄上的‘卍’字銘文如同有生命般轉動起來,劍身上更是以金液蝕刻了六字真經,是以當他拔出劍的刹那間,金色的六字真經隨著‘卍’字訣散發著耀眼的金色光芒。


    光芒所及之處,紛紛崩碎,割裂。十八和尚們的念珠以及手上的戒刀、齊眉棍紛紛被這金色的光芒切割成碎片。


    就連大殿上已經被塗汙的金佛,臉上也出現了一道裂痕。眾和尚被這劍氣所傷,已經人翻馬跌。


    那小童見好就收,當地一聲,軟劍回到了劍鞘之內。


    曼陀藏頭也不回地走出已經無人應戰的寺廟。


    天空中依舊飄來他的話語:“殺人容易殺魔難,恥笑眾僧心魔纏。可笑我武癡求勝心如同魔心。今日佛寺偶像與我求勝之心魔形神俱滅,可謂一箭雙雕,總算是了卻了一件凡心。”


    “我兒子將是‘武禪’唯一傳人,他日長成,滅魔除妖,焚寺燒像,助各方佛、道正宗回歸正道,修身成佛的便是他!”


    那小童露出迷人的笑容,赫然是一清俊的少年胚子,他道:“我的名字——曼陀羅!”


    那紙原本插在香爐上的畫作,此時也隨風飄起,仿佛有靈氣一般應和著那小童的話語。


    曼陀藏的聲音已經越來越遠,最後眾僧隻聽見他最後一句話。


    “癡迷癡情癡心,半醉半醒半夢。


    佛儒大道紅塵修,廟宇道觀出愚智。


    五百年來已經無人成佛,‘涅盤劫’快到了,覺悟吧!”


    眾僧回過神來,已經沒有兩父子的身影。


    隻有那幅畫作,還在大殿裏隨風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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