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姬皺起好看的眉,嬌嗔道:“可是身體裏都有心呀,誰知道你給了我一具沒有心髒的身體,大槐以後還會給我找到魔骨者的心髒的對不對?”說到後麵,她聲音忽然變了,那些由煞氣捏造而成的聲音失了冷靜,像男人的聲音,也像女人的聲音,混合起來變得異常詭譎。她尖長的指甲順著青大槐的脖頸劃下去,像是能開膛破肚的刀:“大槐,三萬年了,最後一步了,我馬上就要複活了,你不高興嗎?”青大槐緩緩閉上了眼,臉上盡失血色,胡須都在輕輕顫抖,像是悲傷至極。鳳寧瞧他這副模樣就忍不住罵他:“你裝什麽難過?你三萬年來不就一直在籌劃這件事嗎?你不是和長柏是一夥兒的嗎?青琅的魔骨失控不是你和長柏一起策劃的嗎?你敢說你從來沒想過青琅會死嗎?!怕是青琅生下來的那一刻,你就早想好他會怎麽死”像是忽然看到了什麽,鳳寧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慌裏慌張地往旁邊挪了幾步,試圖用身體去遮蓋住地上那個被啃得慘不忍睹的屍體。與此同時,青大槐身體也僵住了。他一把拉開肩膀上那雙柔若無骨的手,將隻有半個身子的魔姬擋到身後,他身體僵硬得像一根木樁子,臉上的每一根褶皺都像是樹上生硬的紋路,可他偏要擠出一副像是哭一樣的笑臉,顫抖著說:“小……小石頭,你怎麽來了?”在鳳寧與青大槐慌亂目光的交匯處,是不知道為何出現在這裏的青琅。青琅看著他們的方向,膚色潔白如雪,穿著一身素色寬衣,如墨的長發上沾著幾片落葉,赤足踩在一片血紅彼岸花裏,一雙灰色的眼眸茫然又無措。像是幹淨又懵懂,一腳踏到血泊裏的漂亮仙子。他一步一步走向鳳寧,可目光卻又很奇怪。他似是看著鳳寧,又似是看著他周身的空氣,找不到落點,也沒有焦距。“青琅!”鳳寧喊他。可青琅充耳不聞,連腳步都沒頓,像是什麽也沒有聽見。他繼續朝著鳳寧的方向走。然後一頭撞上了黑紅色的結界。他被撞得往後趔趄了兩步才站穩。他很困惑地皺了皺眉。然後再一次撞了上去。“心髒自己來了!太好了!”魔姬拍著自己殘缺的雙手,高興得笑了起來。第89章 魔姬話音剛落,黑紅的結界就在她的操縱下開了個口子,恰好讓青琅撞了進去。鳳寧心髒在這一刹那都快停止跳動了,他慌忙走過去將青琅拉到身後:“青琅,你怎麽回事,你……”鳳寧聲音停住了。他發出來的最後一個字幾乎是顫著破了音。因為他發現他手上握著的胳膊像冰一樣冷。而且,青琅仍看著鳳寧原本站著的那個方向。直到鳳寧聲音停下來許久,他才緩緩轉過了頭,但眼睛依舊是沒有焦距的。青琅看不見了。不僅如此,他也聽不見,說不出話,神智也是不清醒的。魔姬吞噬掉的每一塊皮肉如今在他身體上都有了反饋如雪地般蒼白冰冷。鳳寧感覺心髒被戳了個血洞。“……小石頭,小石頭怎麽回事?”青大槐也發現了異樣。鳳寧抬眼看他,唇角噙著一抹冷意:“你做的好事。”鳳寧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魔姬便操縱煞氣直擊青琅心髒而來!鳳寧慌忙把青琅往旁邊一推,拿起鳳羽長刀就與那煞氣迎了上去。魔姬如今隻複活了一半,也沒心髒,又用大半的煞氣鑄造了堅固的結界,沒一會兒,那煞氣就被鳳羽長刀斬斷了。鳳寧提刀迎至空中,直擊魔姬頭顱而去,然後被青大槐的藤劍擋住了去路。鳳寧便和青大槐糾纏了起來。鳳寧丟了神骨,與青大槐對打起來有些吃力,但他氣昏了頭,感覺整個心都被放在火上烤,於是下起手來又快又狠,全然不顧往日情誼,幾乎每一步都在下死手,因此竟也沒落下風,甚至還能在交戰中辱罵上他兩句。兩位上神交戰,一時刀光劍影,塵沙漫天,在小小的結界裏完全施展不開,空中飛舞的碎石與落葉幾乎要蒙了人的眼。可就在這時,一聲輕微的裂帛聲,卻在這場混亂的熱戰中忽然傳入鳳寧的腦海,他動作猛然頓住了,慌忙轉過頭去。那一瞬間,鳳寧鮮血都停止了流動。他看見魔姬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將青琅攬到了身邊,撕開了青琅胸襟的布料,尖長的指甲刺入青琅的肉裏在掏心。“不”鳳寧瞳孔驟然緊縮,也不管身後的青大槐了,一把衝上去將青琅拉到懷裏,顫抖著轉身去看他身上的傷口。還好,心髒無礙,魔姬的指尖隻進了半寸。鳳寧為他施了治療術,緊緊將他抱在懷裏,心髒卻還是難以自控地瘋狂跳動著。如果他剛剛晚了一步……鳳寧不敢再想,膝蓋都打著顫。魔姬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她不滿地嘶吼著撲了上來!可鳳寧還沒提起鳳羽長刀,魔姬就猛地被人拉到了身後。是一臉鐵青的青大槐。“你做什麽?”魔姬故作柔順的聲音裏帶著些難以掩蓋的扭曲,“心髒來了,你要阻止我拿心髒嗎?”青大槐啞著嗓子說:“婉婉,他……他是我們的重孫。”“他是我的魔骨,我的心髒!”魔姬淒厲地喊著。趁兩人糾纏之間,鳳寧慌忙將青琅也放進了那個金光罩裏。即便青琅如今聽不見也看不見,鳳寧還是怕那被啃了一半的屍體會嚇到他,就用布條遮了他的眼,隔著布親了一下他的眼睛,輕聲道:“你乖乖等我。”確定青琅安全後,鳳寧開始施力破結界。他確實是很想殺了這怪物,可如今青琅來了,他便不能冒險,還是把青琅和他的屍體送走之後再來解決魔姬好了。察覺到鳳寧逃離的舉動之後,魔姬勃然怒了,她不知低聲吟唱了什麽咒語,渾身上下都冒出黑紅之光來,周邊的彼岸花紛紛化作花瓣飄在空中,遞來這世間的無邊煞氣,連同青琅屍體裏的黑氣都飄蕩了出來。她身上的煞氣愈演愈濃,愈演愈烈,臉上也漸漸浮現出了詭譎又得意的笑容,她看著鳳寧,聲音忽然轉變得如百靈鳥一樣婉轉好聽:“隻要殺了你,魔骨和心髒都會是我的,對嗎?”鳳寧緩緩舉起長刀,就在這時,魔姬忽地發出一聲獰笑,長發飛舞,數萬道煞氣直擊鳳寧而去!“噗呲”利刃沒入皮肉的聲音響起。那如萬箭般襲來的煞氣也在空氣中消失了個徹底。鳳寧愣住。魔姬低頭看著肩膀胸腔處的藤劍,不可置信地轉過了頭。青大槐從魔姬的背後刺穿了她。如同三萬年前那場大戰。隻不過三萬年前青大槐是從正麵殺了魔姬,貼近的姿勢像是相擁。可如今,卻像是背叛。“……對不起。”青大槐也說了三萬年前貼在魔姬耳畔說的最後一句話,“婉婉,是我對不起你。”魔姬眼睛猛地睜大,麵容因為震驚和憤怒不斷扭曲著,看起來有些可怖:“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敢殺我!你和那個長柏一樣,都是我腳下的狗罷了,都是我稱霸世界,重回巔峰的工具,你竟敢背叛我,你竟敢”“呲”青大槐的藤劍又沒入數寸,竟壓著她將她釘到了地上。與此同時,一團無名烈火,從藤劍處燃起,漸漸燒了魔姬的身,青大槐的衣。鳳寧難以置信地看向青大槐這是上神自焚之烈火。青大槐解釋道:“我是樹,自焚起來會有無上陽力,不用這個,我一個人……即便加上你也殺不了她。”青大槐看著頭頂的煙,忽然笑了:“除了沒化成人形的時候,被一隻小鳳凰燒過,我就沒著過火了,但我好歹活了幾萬年了,這棵老樹還是挺耐燒的,對吧,你看,我媳婦兒都不能說話了,我還跟沒事兒人似的。”鳳寧:“你為什麽……”青大槐垂下眼,聲音在煙霧中也顯得縹緲:“……你說得沒錯,她隻是我煞氣和碎片縫補而成的怪物罷了,她不是婉婉,婉婉不是她這樣的,都是我在癡心妄想罷了,如今也該醒了。”他頓了一下,看了眼對此一無所知,蒙著眼睛趴在金光罩上的青琅,神色變得遙遠了一些:“鳳寧,你說得沒錯,我確實想過讓小石頭死,想過很多次。反反複複。他剛生下來,我剛看見他的那一刻,我看著他的灰色眼睛,摸著他的一身魔骨,心中全是最惡劣,最不堪最畜生的想法……”青琅第一次握著青大槐的手,奶聲奶氣地叫他曾爺爺的時候。青大槐吐了。他避開人群,吐得昏天黑地,淚流滿麵。被自己惡心吐的。他不是人。他是畜生。他想殺死自己的曾孫子,去救三萬年前被自己殺死的妻子。從那天以後,殺青琅救婉婉的想法就斷了一陣。他甚至不讓青琅練習法術,封了他的經脈,想讓他以普通人的身份安安穩穩過一生。平庸點也好,無能些也罷。隻要魔骨不生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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