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指揮官察覺到陸決的異樣，擔心地問：“陛下，您怎麽了？” 陸決扶著額頭，無力地擺了擺手。 年輕的指揮官不敢再說話，他誤以為陸決是在為陸承的去世難過，心想，看來他們的皇帝真的是個善良且心軟的人。 —— 黑洞的質量巨大，其引力足以吞噬一切，就連光都無法逃脫它的捕捉。所以軍事要塞和黑洞的距離至關重要。 近了可能被黑洞吞噬，被引力撕成碎片；遠了，就無法利用黑洞吞噬軍事要塞爆炸產生的能量。 好在謝延有林江樾，他又看了一眼林江樾選出的坐標，素來沒有表情的臉上浮出一抹溫柔的笑意。 這個坐標與黑洞的距離不遠不近，剛剛好。 雖然歇頓毀了終極武器的操控器，但現在謝延的目標是引爆終極武器。 而不是關閉它，所以謝延還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那就是關閉軍事要塞核心區的冷凝室，這樣終極武器在充能過程中就會因為內部溫度過高而自爆。同時，謝延還可以利用爆炸產生的能量助推，將他推離黑洞引力。 總之這是一個既要操作水平又要運氣的活兒。 謝延在軍事要塞抵達坐標後，眼簾一抬，目光落在牆上那一排核心區冷凝室的開關上，他深吸一口氣，決絕而快速地將二十個冷凝室的開關全部關閉。 “嘟——”軍事要塞立刻響起刺耳的警報聲，“核心區溫度異常！請迅速檢查冷凝室工作狀態！” 謝延迅速前往隔壁船庫坐進了飛船，緊接著小巧輕盈的飛船風馳電掣般飛了出去。 謝延握緊操縱杆，駕駛著飛船在結構複雜的軍事要塞內部穿梭。 此時，他真的要感謝他那不守規矩的父親。如果不是他父親喜歡在銀河678號軍事要塞裏惹是生非，就不會研究出最快最好的逃離路線。又如果這次要被炸毀的不是銀河678號軍事要塞，他也無法利用他父親留下來的路線。 這麽多巧合撞在一起，就是天大的運氣。 謝延相信，冥冥之中，上天是要他活下去的。 以前他嚐試過九次，挑戰他父親的飛行紀錄，都失敗了，而如果這次他挑戰成功，那活下來的概率將高達31%。 是的，隻是接近三分之一的概率就已經可以用「高」來形容。 逃離路線上，一根根縱橫交錯的金屬橫梁和裸露在外的電纜交織在一起，就像一張巨大的蜘蛛網，等待著它的獵物。 謝延聚精會神地操控著飛船，穿過這一道道縫隙。 很快，他就聽到爆炸聲從軍事要塞內部傳來，像是地獄裏的惡魔發出怒吼，四周的橫梁開始顫抖，通道的寬度越來越窄，前方的光也越來越微弱。 好幾次，謝延都是擦著障礙物極限通過。 每一次，都是他離死亡最近的時刻。 不知為何，謝延腦海裏忽然閃過林江樾的身影，回想起林江樾那句“我以前總在想真到了直麵生死的那天你會是什麽表情，沒想到還是這副淡然的樣子”。 其實林江樾錯了，現在的他已經變得不一樣。 以前的謝延可以坦然且毫無畏懼地麵對死亡，可現在的他有了掛念，便更想活下去。 前方的光更加微弱，通道更加狹窄，謝延目光冷靜而鎮定，他猛地將操縱杆往後一拉，將飛船的飛行速度拉到最高。 在他穿過光縫的一瞬，飛船外殼摩擦著周圍的金屬發出「嗞嗞嗞」的聲響，火花四濺。 飛船ai提示道：“警告！飛船外殼受損，請降低飛行速度。” “警告！飛船外殼溫度過熱，請降低飛行速度。” 謝延一拳捶在ai控製器上，ai抽了幾下風，便沒了聲音。 如果這時林江樾能看到的話，就會發現謝延捶ai控製器時的表情與他非常相像，這大約就是傳說中的夫夫相。 謝延繼續操縱著半殘的飛船，衝向出口。 內部爆炸產生的能量波一波接一波地自後方傳來，謝延能感覺到飛船船身在輕微震動。 謝延知道，這些能量波還隻是前菜，接下來的能量波將由終極武器產生。 如果那時他還沒有飛出軍事要塞，那就隻能成為宇宙裏的塵埃了。 就在這時，前方出現了一個極為明亮的光洞，那就是軍事要塞的出口。 謝延凝望著光洞，眉頭緩緩舒展開。 下一秒，一艘飛船衝出了軍事要塞，銀色的船身仿佛刺破黑暗的利刃…… 就在飛船衝出軍事要塞的那一刻，終極武器自爆產生的巨大能量瞬間將整座軍事要塞吞噬，張牙舞爪的火舌衝起，似有吞沒萬物之勢。 然而就在此時，更大的能量捕捉到了火舌，那就是黑洞的引力。這個黑暗的家夥是宇宙的洞穴，瘋狂地吞噬和撕碎著火光。 即使如此，爆炸產生的能量波依然衝擊到了謝延的飛船，那是人力無法抵抗的力量。 巨大的衝擊力將係著安全帶的謝延連人帶椅地狠狠甩飛出去，謝延整個人重重砸在操作台上，他痛得甚至短暫地失去了幾秒的意識。當他醒來時，他的胸腔劇痛不已，他知道應該是他的肋骨被震斷了，口腔裏全是血腥味。 謝延解開了變形的駕駛座的安全帶，四周此起彼伏閃爍的警報燈照在他臉上，將他嘴角的血映得更為猩紅。 飛船外部逐漸熔化，再待在這裏，謝延將會暴露在宇宙的輻射中。 他呼呼喘著氣，卻突然噴出一大口鮮血。 謝延顧不上擦血，一瘸一拐地想往逃生艙的方向走。 這時，他看到舷窗外漫天火光中，軍事要塞上似乎有一個年輕英俊的人站在出口處朝他揮手。 謝延知道這是他瀕臨死亡時出現的幻覺，可他還是忍不住多看一眼。 父親。 我這次總算打破你的紀錄了…… 謝延的意識逐漸模糊，他走了兩步，感覺到自己的腿似乎有點奇怪。 低下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左手和左腳都以怪異的姿勢扭曲著。但他依然強撐著，拖著傷殘的身體進了飛船內的逃生艙。 雖然他也不知道逃生艙能不能保護他，讓他在爆炸中存活下來，但至少是一個希望。 謝延想要輸入逃生艙的降落坐標，可他的手已經不受他控製，手指顫抖了半天，連第一個數字都無法按下，這是大腦受損的表現。 緊接著，謝延的視力越來越模糊，視野越來越窄，隻剩下雞蛋大小的範圍。 “謝隊長。” 謝延隱約聽到有人在呼喚他，可他已經看不清，隻能憑借微弱的意識辨別道：“賈伊？” “您的飛船已經損毀，黑洞的質量也在爆炸中發生變化，引力大幅度提升。” 這意味著謝延的逃生艙即使能躲過爆炸，也躲不過黑洞引力的捕捉。 “現在我為您的逃生艙提供保護罩，並協助您脫離黑洞引力的捕捉。” 謝延很想說一聲「謝謝」，也想問賈伊怎麽會回來，更想問林江樾現在怎麽樣了，可是他現在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好在賈伊是個體貼的ai：“主人現在很安全，所以我執行第二級指令來救您了，您要活下去。” 謝延的眼睫毛微微動了動。 “啊……我的腿好像被黑洞扯掉了。” 謝延昏過去前，聽到賈伊最後說的便是這句話。 —— 誰都沒有想到，遙遠的第十二星區會再次發生叛亂，這次叛亂涉及的範圍更廣，不僅牽扯進了第十一星區和第十星區，甚至波及了塞斯星。更沒有人能想到，這場叛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結束了。 雖然這場戰爭結束得十分迅速，但產生的影響卻遠比多年前那次叛亂大。 第一星域裏不少權貴都「莫名其妙」被機器人追殺，傷亡慘重的他們勢力受到進一步削減，在皇帝對抗權貴的隱形戰爭裏，皇帝不戰而勝。 同時，軍部內原本屬於中庸派的人越來越多地倒向皇帝陛下。 這場叛亂完全沒有影響到陸決的統治，反而使他的統治更加穩固。 這段時間，九大星域的新聞簡直多得讓人眼花繚亂，今天這個家族交出了礦權，明天那個家族的人被查出與叛亂勢力勾結。 九大星域的人每天都生活在大新聞中，吃瓜都吃撐了。 就在大家快要吃不動的時候，二十多年前「謝熠將軍轟炸星球」的真相浮出了水麵。 謝熠將軍是被叛軍陷害，背負了莫須有的罪名。他從未為了立軍功而犯下慘絕人寰的戰爭罪，他一生光明磊落，對得起自己肩膀上的每一枚軍章。 真相大白後，皇帝陛下親自為謝熠將軍和夫人以及在那場戰爭中犧牲的士兵們立了英雄碑。 星網上鋪天蓋地都是悼念謝熠將軍的留言。 同時他們也知道了謝延為了數十億生命，特意將軍事要塞開至黑洞附近引爆。現如今謝延依然昏迷不醒，所以在悼念的留言裏還有不少是為謝延祈福的。 星網上的輿論已經從「父親是戰爭犯，兒子也是殘忍之刃」變成了「虎父無犬子」。 豪華的醫療室裏，全息投影裏正播放著謝熠的新聞，這次關於叛亂的新聞非常少，似乎是陸決有意想淡化。 林江樾坐在醫療艙邊，修長的手指輕輕剝開芒果的皮：“你爸媽終於洗刷冤屈了，這次你養父還給他們在塞斯星天樞區的中心立了一個英雄碑。” “本來我想把我倆的名字也加進去，但你皇帝老爹不同意，他說這樣不吉利，這有啥不吉利的？我覺得蠻好的，你覺得呢？”林江樾咬了一口芒果軟軟的果肉，先是享受了一番果肉的清香，然後頗為遺憾地說，“唉，喪失了一次在塞斯星市中心留名的機會！” “唔，你們塞斯星的芒果果然好吃，又大又甜，果肉還軟，我在第十二星區可吃不上這玩意，現在可以吃個夠。” 林江樾拍了拍醫療艙：“你早點醒來啊，我給你留了最大的一個。” 林江樾一拍醫療艙，顯示儀上的數字跳了跳，林江樾先是感到驚嚇後是驚喜：“賈伊，賈伊，你來看看，謝延是不是要醒了？” 賈伊坐在機械滾輪上咕嚕咕嚕滑了進來。上次他為了救謝延，兩條機械腿都在爆炸中損毀。他的組成材料太複雜，以至於暫時還無法修複，便隻能找個機械滾輪替代一下。 賈伊道：“那隻是正常的波動。” “好吧。”林江樾泄氣地坐了回去，他嘀咕道，“謝延還要睡多久？” 爆炸中謝延的身體受損嚴重，雖然在塞斯星他得到了最好的醫療資源，身體上的外傷已經得到修複。 可他的大腦依然處於受損狀態，活躍的神經元的數量非常少，想要修複他損傷的大腦，可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 林江樾失魂落魄地低著頭，這時賈伊滑過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現在的賈伊不夠高，最高也隻能拍到他胳膊至肩膀的區域了。 “我是來提醒您去吃飯的。” “哦……”林江樾興致缺缺地應了一聲。 如果不是陸決強製下令，林江樾恐怕吃飯睡覺都要待在醫療室。 林江樾默默出了醫療室。 最近這段時間，他都是和陸決一起吃飯，兩人的關係熟絡了許多。 這次林江樾一進屋，正好見到陸決在擺弄邁倫留下來的ai機器士兵啟動器，因為有賈伊的存在，這東西已經成了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