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頑不靈!”


    “……若你擾亂人間秩序,吾絕不輕饒!”


    九世輪回,曆經劫難。


    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上天才會讓她帶著記憶,清醒地看著自己每一世都淒慘而死。


    直到第九世結束,無數猙獰的鬼怪將她的靈魂都啃噬殆盡,麻木地等待再一次轉世之時,腦海裏突然出現了一個聲音:


    “罪神岷殊,輪回九世,曆經苦難,惡魂消散,可洗脫罪責,重歸神位。”


    那一刻,盛明珠什麽都想了起來。


    她曾是天界神明岷殊,掌夜間秩序。


    卻因一顆偷溜出去的星宿受罰近千年。


    而偷溜出去的星宿,隻因與曆劫成功的道隱仙君相戀,就免去了所有責罰。


    她不服,卻被斥責以下犯上。


    可笑的是,道隱曆劫之前,分明是她一手提拔的神官!


    隻不過九世輪回之後,道隱神格穩固,位階從之前的低她一等變為了高她一階。


    而那顆小小星宿,也因成了道隱的道侶,一步登天。


    輪回九世,穩固神格?


    做夢去吧!


    她要將這九世掀得天翻地覆!


    讓道隱和那顆星宿神格破碎,魂飛魄散!


    *


    ——啪!


    “你竟然還敢笑?”


    岷殊腦袋歪倒一邊,臉頰的刺痛讓她回過神來。


    抬眸看去,眼前之人正是她第一世的親生母親。


    很快,她的目光從這一世的母親身上,移到了躲在後方的盛清和身上。


    盛清和,就是那顆偷溜下凡與仙君相戀,曆經九世輪回之後,重返九重天的小星宿。


    更是這一世,與她掉包的假千金。


    這個時候,應該是她剛被認回來不久,以盛清和堂妹的身份轉入當時的和德國際半個月後。


    重回神體之後,她每一世曆經的所有的記憶都變得格外清晰分明。


    然而這一段記憶,即使沒有神力對記憶的加持,她也絕對不會忘記。


    因為這是她第一世命運的第三個轉折點。


    第一個,是被盛清和的親媽掉包。


    第二個,則是她又被盛家找了回來。


    這個時間點她記得非常清楚。


    因為在這之前,盛家的兩個兄長,對她還隻是愛搭不理不願意親近。


    這件事之後,盛家的老二,幾乎是明著在學校和家裏霸淩她,來給盛清和出氣。


    原因不過是因為,前幾天學校突然流傳起了她才是盛家真正的孩子,而盛清和其實是小三故意抱錯的女兒的八卦。


    盛清和從朋友處聽到這個,課也不上了,哭著跑回了家。


    把房門一關,聲稱丟臉死了,再也不去學校了,要絕食自殺。


    這一下子可把盛家人嚇壞了。


    不僅是她的母親徐媛急得馬上從美容院趕了回來,她的二哥翹了課回來,就連平時工作起來不著家的大哥和父親,也踩著點趕了回來。


    而她,則是在正常放學之後,直麵全家的審問和指責。


    第一世這個時候,她還沒有任何記憶,隻是個單純渴望母愛的女兒。


    她不明白為什麽養母不愛她,有血緣關係的家人找到她之後也不愛她。


    她以為自己隻要乖巧懂事,好好學習,日久見人心,她的家人們總有一天會認可她。


    所以,麵對這樣明顯帶著高壓的,被排斥的,幾乎已經定罪形式的質問。


    她第一時間感到的是慌張和害怕,還有委屈。


    她擔心家人誤會,害怕他們不要她,更委屈他們為什麽直接認定了是她。


    她想要解釋,卻因為恐懼的神色被誤認為心虛,於是換來了這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可笑的是,上一世的她被打了之後,依舊想的還是如何說清楚。


    從未有過怨懟,從未有過仇恨。


    因為從小被養母動輒打罵虐待,又從未感受過親情的她,在見到盛家如何對盛清和之後,太渴望自己也擁有這樣的親情了。


    她覺得既然自己才是父母的親生女兒,兩個哥哥的親妹妹,他們能對盛清和好,總有一天,應該也會對她這麽好吧。


    畢竟,他們還有血緣作為紐帶不是嗎?


    可實際上卻是,這一巴掌之後,她的人生更是從塵埃進了深淵。


    學校裏盛清明帶頭霸淩她,不但顛覆了盛清和是被故意掉包的“謠言”,還放話說,她隻是寄居在盛家的窮親戚,當時汙蔑盛清和完全是出於嫉妒。


    言語欺淩已經是最輕的了。


    課本被撕掉、被潑髒水、關廁所、被毆打……


    甚至高考前一夜,將她推落水,發著高燒被關在家裏的雜物間。


    被放出來時,已經錯過了第一天上午的語文考試。


    她堅持考完剩下三場,放下筆那一刻直接因高燒肺炎暈倒,被考場老師叫救護車送進了醫院。


    本來她的分數是可以衝擊清大的。


    但缺考一門,讓她隻上了一個普通的一本。


    然而這還不是她最怨恨的。


    最可恨的是,在高考出分那天,她無意間聽到盛清明與朋友打電話,用不耐又夾雜著微不可查的一點愧疚的語氣說:


    “我哪裏知道她成績這麽好,這一年她上課都沒凳子,書也被撕得稀巴爛,不知道她怎麽考的,要是早知道……嘖,不過她上個普通一本也行了,清和才考了個三本,她倆差太多到時候爸媽偏心怎麽辦,反正我盛家也不是養不起她,她就算是去讀個專科,以後也餓不死。”


    這就是她的親哥!


    盛明珠從未有任何一刻,如此憎恨痛恨一個人!


    沒有親情緣分,她可以不要。


    被誤會被霸淩,她可以捱過去。


    可那是她的未來!


    盛清明輕輕鬆鬆一句話,就這樣葬送了她起早貪黑期待了十八年的未來!


    徐媛見她不說話,麵上更染怒意。


    “我早就和你說過,絕對不可以在外人麵前提起你姐姐的身份!你竟然敢在外麵大肆詆毀你姐姐!”


    岷殊放下了捂著臉的手,緩緩抬起頭來,直視徐媛,也是她這一世的親生母親。


    “你!”徐媛被她的目光激怒,向來慢條斯理的優雅語氣因怒意而急促,渾身氣得發抖:“你竟然還瞪我!”


    她手再次抬起,可還沒來得及落下,就被人攔住。


    “媽媽,別打妹妹了。”長睫上還掛著淚珠的女生一把抓住婦人的手,語帶泣音:“說不定妹妹真的沒有說出去,是別人聽到了什麽才亂說的……”


    “怎麽可能不是她說的!”


    徐媛想要抽出手,卻又擔心傷了盛清和,疾聲厲色化為了溫柔。


    “你啊,就是被媽媽養得太單純了,知道這件事的人總共也就幾個,除了我和你爸還有你兩個哥哥就隻有家裏幾個老人了,他們都是看著你長大的,最疼你不過,怎麽可能出去亂說,除了她,沒有別人了!”


    盛清和像是難以置信,轉頭時,眼底已經重新盈滿了淚水。


    “明珠……是真的嗎?”


    盛明珠,也是岷殊,漆黑的眼珠緩緩轉動,慢慢在盛清和身上聚焦。


    “是啊,怎麽了?”


    既然他們已經認定了是她,那她就要看看,這一世自己認下這個罪名,他們還要怎麽以“撒謊成性”、“需要好好養養性子”、“慣會裝無辜”來苛待她。


    “我相信你……”


    盛清和話說到一半噎住了,就連盈於睫毛的淚珠,都差點在不合適的時機落了下來。


    她根本沒料到岷殊會不按常理出牌,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找補的話來。


    “你!”徐媛難以置信:“竟然真的是你?”


    岷殊看了眼悄悄鬆了口氣的盛清和,似笑非笑道:“你早就已經認定是我了,甚至都已經打了我一巴掌,怎麽這個時候又做出這麽一副震驚的模樣。”


    徐媛還沒說話,岷殊背後已經傳來怒氣衝衝的聲音:“放肆!”


    氣宇軒昂的中年男人大步走到徐媛身邊,一把將妻子和女兒護在身後:“平時我不在家,你就是這麽和你媽說話的?”


    跟在他身後的少年,也就是盛家老二盛清明,厭惡地瞥了岷殊一眼,目光不動聲色地看了看盛清和,確定她沒有事,才懶洋洋道:


    “爸,我早就說了盛明珠當麵一套背麵一套,你還不信我。”


    “盛明珠。”盛利冷冷看著岷殊,“我現在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你真的像你二哥說的一樣,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在家不尊敬長輩還欺負清和?”


    岷殊點頭:“對啊!”


    見她利落承認,不隻是盛利和徐媛夫婦,剛剛下樓的盛清雲都愣了下。


    “明珠,不是你做的事情你不應該賭氣承認。”


    盛清雲解開西裝扣子,緩緩走到盛利身旁,向來沉穩的臉上帶著一絲不虞:“既然有誤會,就好好解釋,胡亂賭氣隻會讓事情越來越糟。”


    岷殊笑意依舊:“我沒撒謊啊。”


    上一世盛清雲可不是這麽說的,她努力解釋之後,盛清雲就作壁上觀,冷眼看著盛家人一人一句,將她所有解釋打成辯解和撒謊,然後以一句“我還有工作要做”作為離開的結束語。


    就像是看了一場無足輕重的鬧劇,並判斷這劇情不值得他耽誤時間,毫無波動甚至有幾分厭煩地選擇了離場。


    盛清雲皺眉,語氣沉怒:“盛明珠。”


    盛清明拱火道:“你看吧,大哥,人家不領你的情呢。”


    盛清和也小心翼翼拉著盛清雲的手腕:“大哥,你別生氣。”


    岷殊似笑非笑地看著這一家五口互相關心的模樣。


    “盛明珠,你現在這是什麽表情!”徐媛捂著胸口,顫聲道:“果然是徐玫將你教壞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那種人怎麽可能教好一個孩子……”


    岷殊立即點頭,煞有其事道:“徐.玫確實是個賤.人,不然怎麽會和自己的親姐夫偷情,還懷了私生女,懷了也就算了,還故意和自己的親姐姐一起剖腹產,就是為了把人家親生女兒調換,弄得現在整個盛家家宅不寧,您罵得很對啊,她確實又毒又賤……”


    盛家人一個個都被岷殊此刻惡毒的語氣驚到了。


    誰不知道之前盛明珠之前性格有多悶,即使是被徐玫虐待,也隻是默默忍受,根本不會告狀,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


    懦弱得讓人恨鐵不成鋼,時間久了,更是感到厭煩。


    可是現在,她竟然說徐玫又毒又賤?


    然而岷殊還沒說完,她笑盈盈地,走到她的親生母親徐媛麵前。


    微笑著,用最輕描淡寫的語氣,刻毒道:“可是媽媽啊,徐玫又毒又賤,也比不上你又毒又蠢啊。”


    “——什麽?”


    徐媛睜大了眼睛,表情有一瞬間空白。


    別說徐媛沒反應過來,盛家一家五口都沒反應過來。


    盛明珠之前有多渴望他們的關愛,裝得有多乖巧大度,他們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這半個月以來,也算是對她有了基本的了解。


    ——一個極度缺愛、隨便一點小恩小惠就能感恩戴德,上不得台麵,被養廢了的女孩。


    這樣一個膽小懦弱的女孩,怎麽可能用這樣戲謔且不屑的語氣,貶低侮辱自己的親生母親?


    大概過了兩秒,先反應過來的是盛清雲。


    他臉色驟變,怒聲道:“盛明珠!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岷殊卻頭也不回,欣賞著徐媛回過神來之後變換的臉色,笑眯眯道:“我還沒說完呢。”


    “徐玫又毒又賤,至少害的都是她仇恨的人,都是外人,你呢,你又蠢又毒,不害別人,專害自己人,自己的女兒當根草,可以隨意踐踏,仇人的女兒倒是當成了寶,深怕那草芥傷了你的寶珠。”


    “可是啊,你那寶珠到底是真魚目還是假珍珠,卻怎麽都看不清楚。”


    “你說你蠢不蠢,毒不毒?”岷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徐媛慘白又憤怒的臉色,笑容更盛:“可笑不可笑?”


    “盛明珠!”


    一股大力將盛明珠往後扯去,盛清明略帶青澀的俊臉氣得扭曲,怒氣衝衝地舉起了拳頭。


    “你竟然敢這麽和我媽說話,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訓教——”


    ——啪。


    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整個客廳都安靜了。


    三秒之後,盛清和尖叫一聲,趕緊扶住了往後踉蹌的盛清明。


    “盛明珠你瘋了!你竟然敢打我二哥!”


    盛清明站穩了,難以置信地抬頭看向盛明珠。


    此刻的他,眼底怒意反而消散了不少,更多的是震驚和茫然。


    盛明珠牽唇一笑,上前一步。


    ——啪!


    重重一個巴掌,直接將盛清和扇倒在地上。


    比起盛清明被扇時的震驚死寂,盛清和摔倒時,盛家人全部都反應迅速地圍了上去。


    “清和!”


    “和和!”


    盛清明都不顧自己臉上腫了起來,趕緊返過身去扶盛清和。


    盛清和細皮嫩肉,比起還過了一會兒才腫起來的盛清明,一張臉幾乎是馬上的紅腫了起來。


    看得盛利和徐媛夫婦心疼得不行。


    尤其是徐媛,眼淚都掉了下來。


    “和和,你沒事吧?”


    盛清和捂著臉說不出話來。


    她跪倒在地上,倏地抬頭看向岷殊,眼底是滔天怒意和怨毒。


    “你竟然敢打我?”


    這句話像是一個導火索,盛家人終於反應了過來。


    “你這個孽障!”


    盛利怒氣衝衝地揪住了岷殊的胳膊,抬起胳膊就想要給她一巴掌。


    卻不料,岷殊的一巴掌來的更快。


    ——啪!


    這一次,聲響不如前兩次,但帶來的震撼,卻比前兩次更加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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