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兩點五分,歐石楠與安本橙所搭乘的班機準時起飛,登機時安本橙還在納悶。「為什麽隻有我們兩個人?申立不去嗎?」


    「他得留在台北幫我匯整卷宗。」歐石楠答得很幹脆。


    安本橙心想也對,此行一去一個禮拜,總不能讓「歐氏創投」大唱空城計吧。


    大約經過四個半小時飛行時間,兩人安全抵達新加坡,等待轉機。在機場附近簡單吃過晚餐,一下又到了登機時間。十點整,飛機抵達馬列,水上飛機將兩人從馬列送至atoll島,sonevagili飯店派來快艇,早已等候多時。


    「好奇妙的一個地方……」安本橙有如劉姥姥逛大觀園,打從一進馬爾地夫島,她的讚歎聲便不絕於耳。


    腳底下是藍得透光的海,仔細看,還可以發現顏色豔麗的小魚在快艇旁快樂泅泳。安本橙轉頭望著一臉安適的歐石楠,忍不住疑惑,出差來這麽美的地方工作,不覺得太浪費了?


    一踏上島就有人靠近要求他們倆脫下鞋子,並且詢問他們喜歡什麽香味,歐石楠示意安本橙挑選,她選了清香的薄荷。兩人一被送上孤立在海上的,取名為crusoeresidence的房間時,安本橙更是一愣。


    除了站在房間裏迎接的管家之外,放眼方圓百裏全無其他人跡。是,以木頭和椰子葉砌成的房間的確寬敞、樣樣設備齊全,但是來這種出入得搭乘小艇行動的地方出差——安本橙望向歐石楠,隻見後者兩手一攤,唇角綻出一抹無邪的笑靨。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們到底來馬爾地夫幹麽,不是來出差的嗎?」飯店派來的管家先行離開後,按捺已久的安本橙忍不住開口問。


    「我從來沒有這麽說過,那是你自己想的。」


    安本橙一愣。「但是,我是依你的習慣去……」


    歐石楠輕輕搖晃手指頭。


    「你又忘了我的宣告,我說過,我要你成為我的情人。」


    這麽開門見山的挑明,安本橙嚇了好大一跳,下一瞬,瞼蛋頓時脹紅。


    「你真的是瘋了,竟然為了這種事情,搞這麽大排場……」雖然不清楚飯店行情,但從sonevagili飯店的服務、配備跟環境,安本橙不難猜出所費不貲。真是弄不懂他怎麽想的!搞這麽一堆東西,就隻是為了要她愛上他?


    「值得。至少我很確定,在這一個禮拜之內,宮勁彥絕對無法接近你方圓百裏。」


    還在宮勁彥!安本橙沒好氣地嚷道:「我都跟你說過我不喜歡他了!」


    「但你不能保證他不會愛上你。」歐石楠朝安本橙跨近一步。「隻要有一丁點可能性,我就不允許他靠近你身邊。」


    這人真的是——牛啊!


    安本橙張口欲言,卻無法長時間直視歐石楠的眼,他的眼神好強烈,像是會吸走她靈魂似的。她匆匆地轉開身,兀自平息心頭的紊亂。


    「轉過來看著我!」歐石楠向來討厭安本橙背向他,長臂一伸,半強迫地將她扳回正麵,要她抬頭看著他說話。


    她在他黑色眼眸裏看到專注與認真。他不是在開玩笑,他很清醒,連一丁點不確定的猶豫都沒有。


    「我不想讓你離開。我更不想讓其他男人,不管是宮勁彥,還是其他阿貓阿狗,占據你心裏那個位置。」


    這些話是在告訴她,他喜歡她嗎?安本橙眨眨眼。「你喜歡我?」不知不覺,安本橙竟將這句話問出口。


    歐石楠眨了下眼睛。「應該說,我要你愛上我。」


    一句話,主詞不同,意思感覺就差很多。「那我愛上你之後呢?你也會愛我嗎?」


    歐石楠一愕。坦白說,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的思考邏輯其實很簡單。他不樂見其他男人接近安本橙,所以他將她收歸已有,徹底成為「他的」。可是收歸已有,就代表彼此相愛嗎?


    望著安本橙有如小鹿般純真的黑眸,歐石楠很難說謊。但他也明白,萬—他明確地回答「不會」,這出戀愛戲碼,到此就算終結了。


    他是生意人,當然不可能說出這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解釋。


    「愛情對我而言,太虛幻、太難以捉摸。我沒有辦法回答你我將來會怎麽樣,我隻知道,我要你愛我。」


    「你莫名其妙就把我帶到這裏來,難道都沒有想過,萬一我不願意呢?」安本橙垂頭搓揉衣角,語氣帶著點埋怨。


    「我沒想過。」相對於安本橙的猶豫,歐石楠反倒顯得確定。他信心十足地看著她微笑。「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愛上我。你不可能不愛我。」


    「這可難說!」她提出抗議。


    「難道我猜錯了?」歐石楠反問。


    被他這麽一點破,安本橙臉蛋頓時脹紅。仿佛他在她腦裏裝有偵測器般,她心裏在想什麽,他早摸得一清二楚。


    急匆匆地拎起自己的行李,安本橙躲避歐石楠的凝視,再繼續和他四目相對,難保她會做出什麽失去理智的事情來。


    「我、我不跟你說了,我累了,要去休息了。」


    歐石楠微笑地在她身後揮手。「明早見。」


    馬爾地夫時間比台北快一個小時,再加上身處寬闊無際的印度洋上,天色方亮,安本橙就被陣陣的海濤聲給叫醒。初睜開眼她還有一點恍惚,想不起自己怎麽會睡在一方椰子葉屋頂下。直到一陣清涼的薄荷香氣竄入鼻間,她才猛地想起,她人正在馬爾地夫島上。


    喜悅一下漲滿她心房,匆匆洗完頭臉,換上短褲與棉衫,安本橙精神奕奕地走下一樓。


    「早安。」sonevagili飯店派來的管家已在廚房準備早餐。crusoeresidence房間正是所謂超五星級套房,不但擁有獨立廚房,甚至還配有管家跟傭人供住客使喚。


    不習慣這排場的安本橙見到有外人在,表情一下變得別扭起來。


    「早餐再十分鍾,您要先用餐還是等先生—道?」管家用簡單的英文發問。


    「呃,跟他一道。」


    腳跟一旋跑上二樓,安本橙敲起歐石楠房門。「你醒了嗎?」


    「唔。」裏頭傳來歐石楠模糊的回應。安本橙在外頭站了一會兒,才見厚實的木板門喀地打開。


    歐石楠剛起床的樣子,安本橙一點也不陌生。雖然剛開始歐石楠很排斥被看見他頭發淩亂、睡眼惺忪的模樣。不過跟安本橙相處,感覺實在太舒服自然,他無法對她豎立心防。十多天下來,他已經習慣讓她見到自己毫不設防的模樣。


    她啊,則是最喜歡看歐石楠初起床時的樣子了!憨憨的,有種脆弱無助的新鮮反應,跟工作時候的他完全不一樣。


    安本橙尾隨歐石楠進他房間,仍未完全清醒的歐石楠重新回到大床上,他將臉埋進枕頭堆裏,背對安本橙。安本橙也很順勢地坐上床沿,伸手輕按他緊繃的背脊。


    這已是例行公事。晚上在安本橙的按摩下沉沉入睡,早上在她的按摩下柔柔起床。白天安本橙並不使用精油,隻會徒手在重點部位,肩頸和額際幾處按摩,目的隻在提神。


    直到精神重新注入體內,歐石楠一個反手握住安本橙的手,目光好溫柔。「謝謝你。」


    他從來沒這麽做過。安本橙一愣,好半晌才記起他昨晚的宣告——他要她成為他的情人。


    安本橙突然覺得局促不安。


    「那,既然有精神了,就快點梳洗下樓吃飯吧!管家已經幫我們把早餐準備好了。」


    她匆匆將手抽回來,身體僵硬地離開床沿,瞧見她同手同腳的動作,歐石楠大笑。


    「笑什麽?」安本橙立在原地回頭嗔。


    「你同手同腳。」


    歐石楠模仿她的動作,安本橙窘極。


    「你你你……」


    「好可愛。」不但做出評語,歐石楠甚至還伸手在她臉上摸了一把,捏玩一陣她柔軟的臉頰後,這才滿臉笑意地走進浴室盥洗。


    突然受此輕薄,安本橙震驚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他是怎麽了?吃錯藥了?還是神經哪打了結,錯亂掉了?一個向來冷冰冰連笑都吝嗇的男人,竟然會笑著說她可愛?


    安本橙腦子一團亂。不過說真的,她,好喜歡他剛才的表情噢……


    一想起歐石楠含笑的眉眼,安本橙忍不住手捧心窩雙腳直跺。


    討厭啦,要她等會兒用什麽表情跟他講話?心髒怦怦亂跳啦!


    歐石楠盥洗出來,發現安本橙竟然還在。瞧見她捧著心口癡癡傻笑的模樣,他突然起了逗弄的意念。


    「你還傻站在這幹麽!噢,難不成想偷看我換衣服?好啊,我也不反對。」說罷,還真的大方地解開睡衣鈕扣,作勢欲脫起睡褲來。


    「哎呀!」一瞧見他的動作,安本橙趕忙捂著眼睛,急急忙奔出臥房。


    她身後,傳來歐石楠忍俊不禁的笑聲。


    兩人坐定吃早餐,餐點快見底時,安本橙放下叉子看著歐石楠要求:「我知道住這兒有管家伺候比較方便,可是,什麽事別人都幫我做完了,我會不知所措。」


    歐石楠放下手裏的咖啡杯。「然後呢?」


    「我是想說,可不可以跟管家說一下,以後早餐跟午餐,他隻要把食材送到,料理由我負責,然後晚上,再請他大展手藝,為我們烹煮料理。」


    歐石楠想了一下。


    「來馬爾地夫玩還要煮飯給我吃,你不覺得太委屈?」


    被他這一問,安本橙表情突然害羞起來,小聲地說:「我喜歡嘛!」


    歐石楠眉一挑。「是你喜歡做菜,還是你喜歡做菜給我吃?兩者都是喜歡,但聽在我耳裏,感覺卻很不一樣。」


    安本橙翹嘴嘟囔:「幹麽分得這麽清楚……」


    「你不回答也行。」他朝後用力伸了個懶腰。「隻是你不說,我就不幫你轉告管家了。」


    「惡劣。」安本橙嗔,可歐石楠卻笑得一派無邪。「好啦,是兩個都喜歡啦。」安本橙小小聲地回答完,忙伸手催促歐石楠去幫說。「你聽見答案了,還不快去!」


    他卻得了便宜還賣乖。「哪個喜歡多些?」


    後!安本橙一下窘氣了起來。哪有人這麽賴皮,她都已經說了還想打破沙鍋問到底。「算了算了,你不幫就算了!」


    瞧她表情,歐石楠知道自己該適可而止。才剛到馬爾地夫一天,不需要一下把她逼得這麽緊。他揚手喚來管家,用英文提出了安本橙的要求。


    雖不合規定,但本著服務至上的心態,管家也隻能勉為其難地接受。


    「他說ok。」歐石楠轉頭看著安本橙說。安本橙朝他甜蜜一笑。


    「謝謝。」這句話,她是對著管家說的。


    sonevagili飯店,備有腳踏車供住客使用。餐畢,管家詢問歐石楠、安本橙是否需要這項服務。一聽可以騎腳踏車在島上閑逛,安本橙雙眼瞬間發亮。看她一眼,歐石楠便回頭朝管家說yes。


    兩人被小船載至本島,兩輛腳踏車與島上地圖立即奉上,效率十足。可歐石楠卻隻領了一部走。


    「我呢?」安本橙詫異。


    「你啊……」歐石楠拍拍前頭橫杆。「當然是坐這裏!」


    「不要啦!」坐前頭橫杆,感覺就像被他抱著似的。安本橙一聽急忙搖手。可歐石楠哪管她要不要,長腳一跨踩好踏板,一副要就上來,不要拉倒的表情。安本橙嘴裏嘟囔歸嘟囔,就是敵不過他的堅持。


    她隻好乖乖側坐橫杆上,歐石楠長臂一環,她臉頰也跟著紅透。


    討厭,心跳得好快噢!


    馬爾地夫島雖然位於印度洋,緯度低氣溫偏熱,不過因為島上處處種著高大椰子樹林,濃蔭外加清爽海風,讓人渾然不覺其熱。歐石楠踩著踏板沿著木頭棧道前進,唰啦唰啦的海濤聲形成最天然的樂音。沒騎車,自然無需看顧路況,安本橙一雙眼眨巴眨巴地瞧著四周。說來,她還真得感謝歐石楠的霸道哩。


    繞到棧道最底端,歐石楠說渴,兩人遂停下來喝起帶來的開水,剛好也可以讓歐石楠喘口氣、稍做休息。


    安本橙將腳放進湛藍海水中,被保護得很好的熱帶魚們不怕生地前來親近,一口一口像親吻似的輕啄安本橙的腳掌,癢得她格格發笑。


    瞅著她甜美的模樣,歐石楠難得聊興大起。


    「你知道很久以前,有部叫『藍色珊瑚礁』的電影嗎?」


    「知道。布魯克雪德絲嘛!」


    「拍攝的景點,就在附近guna(拉古娜島)上。回頭我去問問管家,看可不可以搭船過去走走看看。」


    安本橙點頭應好,不過她突然一想,他之所以這麽做,陪著她一塊騎腳踏車、帶她去拉古娜島玩,都隻是為了要讓她愛上他嗎?


    「幹麽一直看著我?」


    轉頭瞄見安本橙欲言又止的表情,歐石楠將旋開的開水瓶蓋轉緊,再隨手丟進車籃子裏。


    「我突然想到,如果假期結束,我的答案是『不行』——你會因此決定收回豪美社區,當做對我的懲罰嗎?」


    歐石楠一愣。經她提醒他才想到,他都忘了還有豪美社區的存在。


    拿豪美社區當把柄,這主意他倒是沒想過,但現在他有更深一層的顧忌。若他執意收回豪美社區,她會不會因此而不願留在他身邊?


    「這問題應該是我來問才對,你會因為我執意收回社區而不愛我嗎?」


    安本橙低下頭輕踢著水麵,不敢將心裏的話說出來。


    她其實早就愛上他了,在明知他一定會收回豪美社區的情況下,這層心事一直像隻蠢蟲輕輕咬嚿她的良心——她竟偷偷愛上將奪走「豪美社區」的男人!


    「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這段時間,我也打探了不少跟豪美社區有關的事。有人跟我解釋過,留下豪美社區,你每年得付多少錢,什麽地價增值稅、什麽房屋稅等等的。」


    她搖頭一笑。


    「我之前隻是個房客,從來不曉得有這種東西,但那天一算我才知道,原來我們付給你的租金,根本不夠支付那些稅賦。」也就是說,她明白歐石楠是有充足理由收回那塊土地的。


    「所以你讚成我收回豪美社區,重新開發?」


    「才不!」安本橙手握拳頭,做出一個絕不放棄的表情。「時間還沒到,我是不會放棄希望的!說不定有天會出現什麽機緣,讓你一下明白豪美社區的重要。」


    闖蕩商場多年,歐石楠學會要了解一個人,不單隻聽她說話,還得將她整個人的眼睛、表情、舉動全都放進心裏琢磨。這種钜細靡遺的窺探讓他避過不少投資危機,也更讓他感歎,這世上表裏如一的人,越來越少。可安本橙的出現,卻推翻了他根深柢固的偏見。


    這樣的人,仍是有的,證據此刻就坐在他麵前。瞧著安本橙坦然無私的眉眼、神情舉止,歐石楠發現自己竟無法在她身上挑剔一絲一毫。她很明白現實環境的不允許,但她還是不願放棄。


    這個豪美社區,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竟能讓她一心懸念至此,歐石楠突然覺得好奇。「跟我說說他們的事……你為什麽那麽在乎豪美社區?」


    安本橙很驚訝。十多天過去,他第一次主動提及豪美社區,而且一問,就是問它有何優點。不過他為何想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想聽。


    「它是個人情味很濃厚的地方。」想起自己居住多年的老社區,安本橙臉上浮現深濃的思鄉情緒。


    「雖然社區不大,才五十多戶人家,可是裏頭每一個人,都把自己當成是社區的一份子。不管是哪位鄰居有了困難需要幫助,大夥兒一聽到,一定傾盡全力幫忙——當然啦,被幫助的人也很爭氣,我們總是能在最短時間內爬起來,再付出自己的力量貢獻給社區其他人。」


    「你是指當初你爸媽出車禍離世?」


    安本橙一愕,她沒想到歐石楠這麽細心,竟能聽出她的弦外之音。


    「嗯,對。」她認為這事沒什麽好隱瞞。曲起原本放在海水裏的雙腳,她頭倚著下顎回答。「當時我真的很茫然失措,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一塊消失,那滋味,唉,一想起就很想掉眼淚。」


    「他們怎麽幫你?」


    「每天輪流派一戶人家央我去他們家過夜,每天,一直持續半年,直到我告訴他們,我想重新開張『生活花園』。之後他們也養成了每天必到我店裏喝茶的習慣——直到我過來你這邊。」


    歐石楠依著她的描述建構出豪美社區的日常作息,他一向獨來獨往慣了,打從小就是這麽生活,實在很難想像,真的有個地方,人們願意這麽無條件地幫助其他鄰居,一幫就是三年。


    對於豪美社區存在的分數,歐石楠在心裏多加了一成。


    他一向愛屋及烏。


    「我竟然有點羨慕你。」看著安本橙不設防的側臉,歐石楠忍不住脫口而出。


    「為什麽?」她驚訝地回視他。


    「我從來沒被這麽嗬護過,從來沒有。」說完,歐石楠眼中不由自主地浮現苦澀情緒。意識到自己的脆弱,他嗤地哼笑。


    「不過我也不需要,我一向把自己打理得很好。」他倔強地表示。


    瞧他的反應,一股心疼驀地從安本橙心頭竄出。她看歐石楠強勢慣了,以為他從小就是個沒嚐過人間疾苦的天之驕子,不過看眼前情況,似乎不是她想的那樣。難道他父母親、陳爸說的大恩人「歐豪」,也沒能給予他這個兒子一丁點溫暖嗎?


    「你爸媽他們呢?」安本橙小小聲地問。


    雖說歐石楠向來討厭旁人窺探他的隱私,可是安本橙語氣裏的謹慎,卻使他一下釋懷。反正他什麽鬼樣子她沒見過!歐石楠心中帶點自棄地想。


    「他們很早就離婚了。」


    「噢……」安本橙點點頭。「你跟誰?」


    「我爸。」歐石楠瞟安本橙一眼,他明白在所有「豪美人」心目中,「歐豪」是個怎麽樣的存在。「他或許是個稱職的商人、稱職的社區擁有人,可在當父親這一點上,我可以坦白告訴你,他完全不及格。」


    說罷,歐石楠便起身走向腳踏車。擺明他今天不想再提及有關他過去的話題。不經他催促,安本橙便起身跟隨。


    雖然馬爾地夫島上美麗依舊,不過因為聽了傷心往事的關係,安本橙突然覺得,唰啦唰啦不停拍擊的海濤聲,竟讓她感覺有那麽一絲哀淒。


    坐上橫杆,安本橙轉頭覷著歐石楠俊逸的側臉。


    她心裏忍不住想,外表看似霸道無情的他,到底還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回頭還了腳踏車,歐石楠詳問管家前去拉古娜島的方法。管家表示可以搭乘馬爾地夫特產多尼船(dhonis)前往,他們若需要,他可以代他們找位相熟的漁夫提供服務。


    管家一直做得非常稱職,歐石楠遂放手由他準備。管家說到馬爾地夫沒玩浮潛太可惜,還幫他們租了兩套浮潛用具,跟幾大份三明治、點心,做為午餐。


    萬事俱備,歐石楠與安本橙在管家的揮手道別下,一一跨入船艙。膚色黝黑爽朗的船長麻利地駛著全是由椰子樹製成的多尼船,嗬嘿嗬嘿邊喊著邊朝拉古娜島駛去。


    「我在堤岸等候,你們先去島上逛逛,然後我們再去浮潛。」


    漁夫用著英文與歐石楠交談。他熟悉馬爾地夫海域,知道許多無人小島,可以放鬆自在地享受兩人世界。


    單聽「兩人世界」這一句,歐石楠便點頭同意。安本橙等會兒會脫下t恤和短褲,他才不想被其他男人占了便宜,瞧見屬於他的好風景。


    「我們走吧。」


    穿好白布鞋預防腳被散布的珊瑚割傷,兩人朝拉古娜島出發。拉古娜島麵積並不大,認真走一個小時就可繞完整座島。但是島上風光,卻不因島小而稍減半分。


    三三兩兩稀落的灰白石屋矗立島上,居民不多,但人人和善悠閑。一見歐石楠與安本橙經過,幾乎都會停下手邊工作,和他們點頭招呼。雖然言語不盡相通,可是那股歡迎氣氛仍從他們舉止間流露。安本橙跟歐石楠兩人像踏進了什麽童話夢境一般,連說話音量、動作,都不自覺放輕、放緩。


    穿過恬靜的民房巷弄,放眼望去即是滿眼的藍,安本橙滿臉愉悅地伸了個懶腰。


    「真奇怪,雖然我是第一次來這,可是感覺卻那麽熟悉,好像回家了似的……」


    歐石楠轉頭看著她。他不懂。


    「啊,我想到了啦,」安本橙突然恍然大悟。「這裏給我的感覺,就跟豪美社區很像!不是說住的地方像噢,是居民的感覺,每一個人都是這麽和藹可親,然後氣氛又悠閑,在每一個人臉上,都可以看到家的幸福……」


    「你別費心形容了,我沒有辦法想像那種畫麵。」歐石楠驀地打斷安本橙的描繪。「在我的字典裏,『家』隻是一個晚上睡覺的地方,跟什麽和藹可親、幸福,一點關係也沒有。」


    安本橙愕然地看著他,上午曾竄過心頭的疼痛感再次浮現。她心頭一緊,忍不住伸手環住歐石楠,將臉貼近他寬闊背脊,直接以行動表示她的關心。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歐石楠頭也不回,冷硬的灰眸眺望前方海岸。


    安本橙在他身後搖頭。「我並不同情你,我隻是心疼你受過的苦。」


    歐石楠嗤笑。突然朝後一轉,逼得安本橙不得不正視他的眼。


    「在豪美社區那種環境長大的你,怎麽可能明白我內心的痛苦!我媽離開的那年,我七歲,已經在小學念書。出門上學時我媽還告訴我,要我不要忘記她愛我,我很大聲的告訴她不會,我會永遠愛她,然後等我放學回家,她卻消失了,自此再沒回來。」


    他眼眸裏寫著受傷和痛苦,就像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扯住安本橙心房。


    「在這種情況下,你要我怎麽相信,這世上還有著和樂幸福的家!」


    這就是存藏在他心底的傷痛嗎?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會有人深愛他。晶亮的美眸在他繃緊的俊顏上搜索,意圖翻出他藏匿得極好的真心話。


    「別那麽看我。」歐石楠突然將頭別開。


    安本橙的目光太過坦率溫柔,被她注視,會讓他自覺像個透明人,心事完全被看穿。


    可安本橙,卻做了一個教他驚訝的舉動。她突然朝他跨了一步,主動伸手抱住他。


    歐石楠身體一僵。「這什麽意思?」他喑啞低語。


    安本橙仰起脹紅的臉頰,語帶羞澀地說:「我隻是想讓你知道,這世上,至少還有一個人關心你。」


    他沉默半晌,才問:「你是在說你自己?」


    「嗯。」安本橙點頭。


    歐石楠垂低頭,冷硬的黑眼緊攫住安本橙羞怯的眼,專注審視,想就此探進安本橙心魂,確認她心意。


    他知道他可以繼續憤世嫉俗,可以繼續不相信她的宣言,用質疑與憤慨將她滿腔熱情打散。可是在這個地方、在蔚藍的馬爾地夫天空下,歐石楠不願、也不肯這麽做,但他仍需要保證。


    「這表示你愛上我了?」


    已染上淡淡紅暈的臉蛋,此刻越發通紅,受不起歐石楠火熱目光注視,安本橙匆匆垂低頭,欲拉開自己身體。


    歐石楠怎會願意。


    安本橙身體一朝後退,歐石楠便跨步將她摟住,順暢得像在跳著曼妙華爾滋。安本橙一怔,剛拾起頭,歐石楠的唇便俯下,不留空隙地吻住她。


    這是一個充滿宣示意味的吻。他暖熱的唇俯下,揉蹭、哄誘,直到安本橙無力地分開雙唇,舌尖才一舉探進她絲滑的唇瓣中。輕咬著她的下唇,撫著她柔嫩臉頰。他的所有觸碰帶來眩暈,生澀的安本橙隻好伸長臂拙住他肩膀,以免跌倒。


    他把她身體更拉近一點。他沒料到安本橙的唇,吻起來竟會這麽甜!彷佛終於尋著綠洲的沙漠旅人,歐石楠不停舔吻,安本橙隻能配合,從迫切需索直到漲滿激情。當體內欲望升高到無以複加的前一刻,歐石楠毅然決然將臉挪開。


    安本橙還渾然未覺,仍抬著一張茫然無頭緒的俏臉,直到他的唇已離開半晌,她才猛地張開雙眼。


    啊,好羞!


    發現歐石楠正雙眼含笑地睇著她,安本橙驚呼一聲,急忙將燙紅的臉頰捂住,不管他怎麽逗,就是死不肯抬頭。


    歐石楠灰眸一轉,嗬,想到了一個逼她抬頭的主意。


    「說,你喜歡我多久了?」


    「啊?什麽?」安本橙怔愕地抬頭。


    但歐石楠要的不是答案,他已經知道答案了,他要的是她情意盎然的臉,他要她看著他。


    歐石楠再次將她摟緊,唇貼在她發間低語。「答應我,看著我,永遠不要把你的視線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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