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紀清不跟小屁孩爭,直接轉了話題,“我還想問你一些事。” “問就問,別動手動腳的。”楚航避開楊紀清伸過來攬他肩頭的手,“不知道生魂碰到鬼會難受嗎?就你這還術士?” “你懂得還挺多。”楊紀清收回手。 普通人的生魂,沾上陰魂的陰氣確實會很不舒服,但術士的生魂要比普通人強悍許多,並沒有楚航認為的那麽脆弱。 “這裏的村民都去哪兒了?”楊紀清問道。 “不知道。我來的時候,這個村裏就全是從外麵被拉進來的死鬼,沒見過什麽村民。” “你是什麽時候進來的?”楊紀清又問道。 “這裏的時間跟外麵不一樣,不過我跟最近進來的這三個生魂對過時間。”楚航指了指周月桐三人,“按照外麵的時間我大概是半年前進來的。” 楚航說完,又補充道,“有個自稱元老的老頭,他大概是兩年前進來的。據說進來的時候,這村裏算上他就三個死鬼,當時這個村裏就沒有你說的什麽村民。” 楊紀清打聽村民下落,是想跟這幅畫的原住民打聽這幅畫異變的原因——出自高僧之手的畫拉會生魂入畫,這必然是這幅畫出現了異變。解決這幅畫的異變,再帶周月桐她們的生魂出去,這是比較安全穩妥的做法。 但現在看來,找村民詢問異變線索是行不通了。這幅畫的落款時間是在六年前,兩年前進來的陰魂就沒見過村民,這畫裏村民應該是早就消失了。 隻能換個思路調查了。 “你們入畫前,有發生過什麽特別的事嗎?”一旁的任朝瀾開口詢問周月桐三人。第69章 鍾聲04 “老大在跟你說話,聽到沒有?” 楊紀清側眸看了一眼任朝瀾。從周月桐三人生魂入畫入手,倒也可行。 周月桐三個大活人被拉入畫中,本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這件不尋常事件背後的原因,確實很可能跟這副畫的異變有關。 “特別的事……”周月桐思索片刻後,遲疑著說道,“我們三個睡著後,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夢,這算是特別的事嗎?” “夢的內容是什麽?”任朝瀾接著問。 “就是有個老爺爺讓我幫幫他,哀求我跟他走……” “然後你們就跟著他走了?”楊紀清問道。 “他哀求的語氣實在太可憐……”大概是從楊紀清的眼神中,意會到跟夢裏的老爺爺走,並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周月桐說話的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我就是不忍心。” “我開始是拒絕的,就是沒堅持到最後……”周月桐的一個朋友小聲說道。 “我是知道在夢裏,就沒想太多——我隻是在做夢啊!”周月桐另一個朋友的語氣有些委屈。 “我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看著三人一副做錯事,等著挨批評的模樣,楊紀清失笑道,“你們並沒有做錯什麽,你們隻是不幸遭遇了陰魂入夢。” “陰魂入夢不是跟托夢差不多嗎?怎麽還能把活人的魂魄拖出來?”站在一旁的楚航一臉不解 “你這是新死沒多久吧?”楊紀清笑道。 “要你管!” “普通陰魂入夢,確實隻能托個夢,但有道行的陰魂,卻是能夠借此催弱活人陽火,使其罡火低迷,魂魄不穩。”楊紀清解釋完,又接著說道,“不過,這種一次出手,就能讓活人生魂離體的,我也是第一次見到。” 蔣叢的道行就不低,他曾經對楊一樂的朋友李高峰出手,經過多次入夢後,也隻是催得李高峰罡火低迷,還遠未到生魂離體的程度。 由此可見,入夢周月桐三人的這個陰魂,道行遠在蔣叢之上。楊紀清估摸著,十個蔣叢都比不上這個陰魂的道行高深。 言歸正傳——聽周月桐三人這麽一說,這副畫異變的原因竟是大致明了了。 這幅畫收了一隻道行高深的怨鬼,但畫的力量沒能成功超度這隻怨鬼,也未能將其完全封在畫中。因此這隻怨鬼才能跑出來,將周月桐三人的生魂拖入了畫中。也是因此,他們才會在這幅畫外麵,感受到畫中有怨念翻騰。 簡而言之,這隻怨鬼便是這幅畫異變的原因。隻要處理了這畫中的怨鬼,應該就能結束這幅畫的異變狀態,他們也就能順利出去了。 “我們要找出你們夢裏的那位老爺爺——”楊紀清來了精神,接著細問周月桐三人,“你們還記得,你們夢見的那位老爺爺長什麽樣嗎?” “我們記得那個老爺爺,但不知道他具體長什麽樣。”周月桐說道。 “我們看不清他的長相,隻是感覺應該是個老爺爺。”周月桐的朋友補充道。 楊紀清想了想,扭頭看向楚航。 “你有沒見過特別厲害的陰魂?” 楚航揚起下巴,自信滿滿地豎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 “不是你這樣的。”楊紀清無語,“是怨氣纏身的陰魂,給人感覺不是很舒服那種。” 楚航不服氣的冷哼了一聲,撇嘴道,“確實有個給人感覺很不舒服的家夥在,但他不是老爺爺,而且我不知道他算不算鬼。他跟我們不太一樣,是個怪物。他……” 楚航話未說完,外麵的天色十分突兀地暗了下來。 楊紀清和任朝瀾仰頭看天。 他們入村時,太陽才剛從東邊升起,這麽一會兒功夫,卻已經爬到了正天空。但此時日照當頭,天幕卻陰沉似水,猶如入夜時分。 “不好,中午到了!”楚航臉色一變,“那家夥又要來了!” 周月桐三人顯然已經經曆過這種情況,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麽。她們驚恐不安地抓著彼此的手,死死地盯著村口的小路。 楊紀清轉身,也跟著看向村口的方向。 晃啷晃啷晃啷—— 煩雜的銅鈴聲自村口方向傳來。 那是一大簇小銅鈴束成一串,互相撞擊發出的響聲,聲音給人一種沙啞沉悶的感覺。鈴聲一聲接著一聲,由遠及近,響聲逐漸增大。 最後一陣鈴聲落下的時候,村口出現了一個渾身漆黑的身影。 那是一個好似被影子包裹而成的男人,沒有眼瞼的眼睛,像兩個雞蛋一樣嵌在他臉上。他的身高有將近三米,卻彎著腰幾乎把自己折成了90度。他手中拿著一根粗糙的原木拐杖,拐杖上頭掛著一大簇小銅鈴——那便是他們之前聽到的鈴聲由來。 “這就是你說的,跟你們不一樣的陰魂?”楊紀清看著村口那個漆黑的身影,開口問楚航。 “就是他。”楚航悶聲回道,“我們叫他黑影怪。” “那是被怨念裹挾的陰魂。”任朝瀾說道,“簡單來說,也就是怨鬼。” “看來我們要找的,應該就是這家夥了。”楊紀清看著村口那衝天的怨氣,簡單活動了一下手指關節。 “但他一點也不像我們夢見的老爺爺……”周月桐小聲說道。她們夢見的老爺爺,看起來可沒有那麽可怕。 “因為他被怨氣包裹了,你們現在看到的並不是他真正的模樣。”楊紀清說著,走到窗邊,伸手摘了一串掛在上麵的辣椒。 手上沒有法器,朱砂和黃紙也沒帶進來,不過這畫中具現的東西本質是墨水,用來施術也是合適的。 楊紀清剛摘下辣椒,那怨鬼的身上,驟然疾射出無數條漆黑的綢帶,橫衝直撞地射向村中農宅。 其中六條,直衝楊紀清他們所在。 楊紀清手一揚,甩出六個辣椒做的替身。 六個替身被綢帶纏住,六個正主的手腕也一樣被綢帶纏住——那六條綢帶衝至他們眼前時候,瞬間分裂成了十二條,最後替身和正主一個都沒放過。 楊紀清:“……” 楚航一臉毫不意外的表情,“沒用的,這綢帶是躲不掉的,不管是藏進屋裏,還是躲進山裏,最後都會被這綢帶抓住的——不然你以為我剛才為什麽沒跑?” 怨鬼黑色的綢帶扯動了一下,嘴邊一張一合的嘟噥了兩句。楊紀清先是感覺身體一僵,隨後不受控製地朝著怨鬼所在方向走去。 “他念了招魂咒。”任朝瀾走在楊紀清身邊,低聲說道,“針對是被這黑綢束縛的魂魄。” “有點棘手了。”楊紀清揮手解除替身術,讓那六個替身變回了辣椒。黑色的綢帶已經抓住了他們,替身也失去了用途。 楊紀清一行走出院子,村裏的陰魂都陸續走了出來,朝著村口的怨鬼走去。他們在村口匯聚成一條長長的隊伍,很快楊紀清一行和六個辣椒也加入了這支隊伍。 “該下山了,該下山了……”怨鬼用沙啞的聲音嘟噥著,轉身牽著身後長長的隊伍往山下走。 晃啷晃啷晃啷—— 他拐杖上那簇銅鈴又響了起來。 “喲嗬!今天又多了兩個新麵孔?”走在楊紀清的他們前麵的矮個男人,回頭不懷好意地盯著楊紀清和任朝瀾看,“還跟那三個妞一樣是活人。” “滾一邊去!垃圾鬼甲。”楚航冷笑一聲,“他們也是我罩著的,你敢動他們,我撕了你。” “哼,小鬼,你也就仗著死了沒太久,才比我們強一些而已。”矮個男人吐了口唾沫,“遲早連你也一起吃了。” 矮個男人說完,快走了幾步,擠去了前麵。 “呸!垃圾。”楚航唾棄完那矮個男人,又回頭對楊紀清說道,“他們就是打算吃掉其他鬼,強大自己的垃圾鬼。” “看出了。” “你們三個,還是跟之前一樣跟緊我,不要離我太遠。”楚航對周月桐三人說完,又扭頭叮囑楊紀清和任朝瀾,“你們也是,好好跟著我。你們也許比我認識的那個術士鬼厲害,但在這裏你們隻是脆弱的生魂,別太自以為是。” “老大在跟你說話,聽到沒有?”楊紀清用肩頭撞了一下任朝瀾。 任朝瀾淡淡地看向楚航。 跟任朝瀾對上視線的時,楚航頓時感覺心裏發怵。這人雖然看著一點不凶,但跟他對上視線卻讓人很有壓力。楚航咽了咽口水,少年人的自尊重不允許他露怯,於是他倔強地瞪了回去。 楊紀清低笑了一聲,在楚航扭頭瞪過來的時候,立即收起笑容,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怨鬼牽著長長的隊伍,在山道上走了將近半小時,來到了位於村子斜下方的村委會。 怨鬼扯著漆黑的綢帶,讓陰魂們聚在村委會前麵的水泥空地上,然後開始挨個清點。 “一、二、三、四……”怨鬼一手拄著拐杖,一手伸著食指,開始一個個地清點,“二十九。” “少了,少了,隻有二十九個,隻有二十九個,還差十個……”怨鬼焦躁不安地開始在原地踱步。 剛才下山的時候,怨鬼走在最前麵,中間隔著十多個陰魂,楊紀清沒看清怨鬼走路的姿態。現在他這樣來回踱步,楊紀清發現他有一隻腳似乎受了傷,走起來有些瘸。 轟隆隆隆—— 山石破碎的巨響,自高處傳來。 怨鬼身形陡然一僵,聚在村委會前陰魂也頓時如臨大敵。 楊紀清正要問楚航發生什麽事了,就見怨鬼跪倒在地上,抱著腦袋開始哀嚎。 “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怨鬼淒厲怨恨的哀嚎,束著陰魂的黑色綢帶驟然凝滯,隨即化作濃黑的怨氣,像海嘯衝岸一般,瞬間將整個村委會吞沒。 連同村委會,一起被怨氣吞沒的陰魂,也跟著哀嚎了起來。 翻湧的怨氣中,痛苦、絕望、嗔怒等負麵情緒,滲透魂魄,給魂魄帶來了猶如淩遲般的痛楚。 陰魂都在哀嚎,周月桐三人的生魂,卻是連哀嚎都發不出。她們蹲在地上顫抖,魂魄猶如風中殘燭,幾乎要被怨氣撕碎。 早有準備的楚航,立即擋在周月桐三人麵前,咬牙張開陰氣,努力幫她們擋住怨氣的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