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交往是怎樣情況,大概可從坊間叢立的小說或電影看出來,不就是一塊去喝咖啡、看電影、逛公園、上山下海遊曆。成菱都還沒嚐到這滋味,還弄不清楚自己想不想要這種「交往模式」之前,一顆炸彈突然當頭落下。


    晚上六點,高禹突然跑來成菱的小套房,興高采烈地跟她說他剛才接了一樁工作,地點在希臘,為期一個月。


    「你要去希臘一個月?」乍然聽到這種話,成菱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哪時候的事?」


    「後天。」高禹笑嘻嘻地答。


    成菱更驚訝了。「我之前怎麽沒聽你說過?」


    「我也是才收到通知,剛從製作公司開完會出來。」高禹從側背包裏掏出製作公司給他的資料,一份份攤在小茶幾上。


    「我老早就想再去希臘一趟,結果怎知這麽巧,這案子自動送上門來。這間製作公司本來找了另外一個攝影師,但出錢的老板看了之後覺得他作品不妥,拿了幾個人的作品一比,結果你猜怎麽著?我雀屏中選!」


    成菱看著高禹表情,聊起出資老板對他的賞識,他顯得很開心,全然忘了她的心情。他怎麽可以這麽爽快地答應了?他們正式交往甫邁入第二天,連一些些交往中的甜蜜都還沒嚐到;甚至,他之前自己說的,要來她家拍車河的照片,也都還沒做,他又要離開了?!


    一個人唱了半天獨角戲,高禹終於感覺到氣氛不對勁。「你怎麽了?臉色怪怪的。」


    看著高禹燦亮如陽光般的笑臉,成菱苦澀一笑。她隱去了在心頭翻攪的不情願,隻挑最輕微的講。「我隻是太驚訝了,你才剛回台灣沒多久,一下又要出國去了。」


    「攝影這工作就是這樣,出資老板喊一聲,我們就得乖乖上陣——」眼見成菱臉色仍舊蒼白,高禹示好地摟摟她腰際。「好啦!開心一點,不過一個月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等我回來,我再好好補償你,嗯?」


    若是從前,一個月對成菱來說,根本就是無足掛齒的小事。但現在,當心裏期盼的對象出現之後,她可以想象,接下來這一個月,日子會變得多麽難捱。


    但她要怎麽跟他形容這種差別呢?望著高禹誌得意滿的笑臉,成菱不忍心潑他冷水,滿腹心酸也隻能獨自咽下。


    上機前,高禹將大件行李托放製作公司人馬,然後便拉著成菱找了一個無人的小角落,傾身在她耳邊再三叮嚀。「這兩天太忙都忘了提醒你,絕對不準趁我不在台灣的時候,答應跟那個姓李的家夥出去吃飯。」


    「好,我答應。」成菱承諾。她跟李姓攝影師本就不是那種關係,全都是高禹一個人在胡思亂想。


    「這才對。」高禹看看左右,確定旁邊沒人,他斂起笑環住成菱的腰,霸道地說:「給我一個道別吻。」


    成菱臉紅了。「這裏是機場,不好吧。」


    「不成,這一吻可是我接下來一整個月的精神寄托,我非要到不可。」


    高禹拉著成菱轉過身,以他高大的身形藏住成菱纖細的身軀,將她圍困在牆壁與他身體之間。他朝她俯下頭去,感覺兩人的呼吸混合,雙唇貼緊。成菱微弱的抵抗在高禹唇辦貼上時瞬間消失無蹤。他的唇在她唇上誘哄、廝磨,直到她吐出一聲細小低吟,他才探入舌尖,火熱地占領她全部知覺。


    直到開始廣播登機的班次及時間,高禹才鬆開成菱的嘴,離開高禹胸前的成菱,表情顯得有些朦朧,看著她陶醉的表情,高禹忍不住又低頭狠吻她一記,這才毅然鬆開環抱住她的手。


    「要想我,知道嗎?」


    背起擱在腳邊的隨身行李,高禹輕輕挽著成菱的手。回複神誌的成菱一臉憂愁,她點點頭。


    「你也是。」


    「我保證我會。」高禹伸出左手食指跟無名指,在成菱唇上碰了一下,然後貼在自己心窩,安靜地睇視她半晌,他吐出氣,毅然決然地轉身。


    「要多注意自己安全。」


    往登機門走的高禹頭也沒回,隻是伸長手朝身後的她揮了揮。


    可說是牽一發而動全身。高禹不在台灣,成雋隻得包袱款款回自己家,成菱也是。回家第一個夜,也是高禹離開的第一晚,成菱坐在麵窗的床鋪上,望著黝暗的天空發呆,散落在她腳邊的是她自行搜集來的資料:米克諾斯的蔚藍天空、白牆、石階、沙灘、色彩鮮妍的小艇……


    成菱閉著雙眼假想高禹初到希臘時所能看到的一切。她突然覺得有些挫敗,出現在腦裏的畫麵實在太美,成菱忍不住想,在那麽美的米克諾斯島,高禹是否真會依他所言,將她牢記在心裏。


    尤其,此行和他一同工作的,是一名外表清純美麗,藝名叫「紫星」的亮眼明星,成菱看過紫星的照片,想起那張千嬌百媚的容顏,加上一個月朝夕相處的催化,一大串負麵不安的揣測,忍不住從成菱心中滑淌出。


    她忍不住會想,如果高禹真的如他所說的在乎她,那麽他是不是應該對他的遠行持更謹慎的態度,而不會選在他們交往之初,便旋即答應邀約?想到這裏又有個聲音提醒成菱,她又不是不知道工作與攝影對他的重要性。雖然兩人正式交往不過幾天,但從求學階段,成菱便一直聽聞高禹多麽重視、多麽熱愛攝影。


    他沒變過,就像成雋之前告訴她的,他從大學時代就是這個性。成菱知道不能怪他的驟然決定,但她就是覺得心情沉重,不懂得該如何排解這種才剛得到愛情,又驟然消失的沮喪感。


    成菱仰著頭躺倒在床上,她雙手捂著臉,情不自禁地念著高禹的名字。


    她想念他。


    就在這時,門上突然響起一陣叩門聲。成菱連忙抹抹頰上的眼淚,收拾好散落一床的旅遊資訊。


    「誰?」


    「我啦。」是成雋。


    成菱下床開門。


    「我剛收到高禹寫來的mail,他要我跟你講他的電郵地址。」


    成雋將字條交給成菱。望著成菱驀地綻出微笑的唇瓣,他突然皺起眉頭。「姊,我是不是誤會了某些事,你跟高禹,應該不是在交往吧?」


    成菱聽出弟弟語氣裏的不可置信。她摩挲手上的字條,猶豫該不該坦白告訴弟弟她與高禹的關係。


    最後她選擇隻說一半。「我喜歡他。」


    「不會吧……」成雋朝後退一步,做出搖頭驚訝的表情。


    「你不讚同?」成菱皺起眉頭。


    「不是不讚同,天呐!我該怎麽說……」成雋拍拍額頭。


    之前成雋就曾經逮到兩人時常偷看對方,後來因為成菱離開高禹家,成雋也就大意忘了這件事。直到今天收到高禹發來的mail,成雋才證實他之前的猜測是對的。


    「我跟高禹認識這麽久了,他交往過多少女友,他們之間的相處情況,我差不多都知道——該怎麽說,高禹不是一個理想的、你可以跟他共組家庭的那種男人。他太野了、流浪慣了,如果你想跟他在一起,就得接受他會時常不在你身邊,還有多到數不清的愛慕者,重點是,他不會給你任何有關永遠的承諾。」


    他看著成菱。「你真的希望這樣嗎?」


    成雋說中了成菱心事,她原本蒼白的臉龐,如今顯得更加疲累。「你說的我都想過,我也一直在猶豫,但是,他太有吸引力了,我沒有辦法……」


    從成菱為難的表情,成雋看出端倪。


    「你們兩個已經開始交往了。」他說話的口氣很確定,並不是問句。


    成菱緩慢地點點頭。「嗯。」


    「多久的事?」


    「兩天前,不過他說我有隨時反悔的權利。」


    「嗬!是啊,反悔的權利。」成雋冷笑。「隻是這麽久的時間,我從來沒有見哪個女人行使過這項權利。這件事問我就知道,高禹就像毒品,一沾染上你就無法抽身了。」


    她當然知道,這也是她當初猶豫再三的原因,但她現在又能怎麽辦呢?她早已經染上「高禹病」了。


    「謝謝你的字條,我先進去休息了。」


    此刻她隻想當隻鴕鳥,假裝什麽事都不曾發生。


    而當成菱關上房門前一秒,成雋突然伸手握住門把。他懇切地說:「姊,剛好趁他不在台灣,如果你想要,這時候收手,是最好的時機。」


    「但重點是我不想啊。」成菱看著弟弟,一臉哀傷。


    他就是怕這樣。


    成雋歎口氣,然後鬆開握住門把的手。「砰」一聲低響,門板一下在他臉前關上。


    家裏隻有成雋房裏的電腦可連結上網路,不過成菱不認為今天是跟他借電腦的好時機。手拿著高禹的電郵地址,成菱就像是明天要出門旅行的小孩,興奮得整晚都睡不好。


    窗外天色剛蒙蒙亮,她就迫不及待起床準備早餐了,將一家大小的早餐弄好擱在鍋子裏,和剛起床的爸媽道完再見,成菱便急匆匆的拎著提包開車出門。


    她是第一個進出版社的。掏出鑰匙打開資料庫門,成菱心急如焚地開啟電腦,照著成雋抄給她的電郵地址,發了一封mail給高禹。


    我是成菱,收到信請回複。


    然後她一整個上午,就在工作與查看信箱之間,反複移動著。


    希臘與台灣時差七小時,終於在下午三點鍾,成菱信箱出現一封署名「高禹」的信件。


    dear:


    上機時才驀地想起忘了跟你留電郵地址,趁著大夥在新加坡轉機,就趕著寫信要小雋上口訴你,好在他沒忘了這件事。


    我現在人在雅典,還得坐郵輪才能進米克諾斯島。助理剛才通知八點整要整隊到海邊搭船。米克諾斯島現在不算旺季,船班還不多,所以等會兒絕對不能遲到。我等進了米克諾斯安頓好,會再寫長一點的信給你。


    想你。


    親你。


    禹


    成菱伸手輕撫著螢幕,就當她正在撫摸高禹身體。她正在腦中勾勒高禹寫信給她時的表情,一定是笑著的吧!這從他信裏看得出來。她喜歡他的文字,那麽率真、大方。成菱仰著頭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抬起手,按下回複鍵。


    高禹:


    我想我還沒習慣叫你dear,不過沒關係,我還有長長的一整個月時間練習。


    昨晚小雋把你的電郵給我,他很聰明,一下就猜到我跟你交往的事情。一來不知道該怎麽隱瞞,二來我也不想否認你在我心裏的地位,所以我就將事情大概跟他坦白了。


    不知道你會不會不高興?


    又,據說米克諾斯島風景很棒,拍攝空暇,可以拍幾張照片給我嗎?


    我也想你。


    菱


    隔天成菱上班,她又在信箱裏收到高禹來信。


    dear:


    快點習慣叫我這個字,否則我回台灣,見你第一件事就是要你連連喊我dear,喊到我覺得煩膩為止。


    米克諾斯島風景的確很棒,天跟海藍成一團,但是又讓人感覺很透明。還有塗成純白色的房屋。我們今天到海邊的教堂拍攝,那畫麵實在大美。啊,要是你在身邊就好了,很多事你親眼看更能體會,我所能想出的形容詞太少了,不過沒關係,我帶了數位相機,寫完信就馬上上傳檔案給你。


    捧著你的臉吻你。好想你。(為什麽你不在身邊?)


    禹


    成菱點開夾帶檔案,電腦經過一、兩分鍾處理,幾張藍天藍海白屋的美景顯現在電腦螢幕上。她又點離畫麵回到郵件內容,目光停留在最後一行字上,他說的是真的嗎?他真的希望她在他身邊?


    手指放在鍵盤上幾番猶豫,她終於鼓起勇氣按下一個問句。


    dear:


    我還有五天年假沒休。隻是——你真的希望我去?


    菱


    還不到三點,高禹的回信已經在信箱裏。


    dear:


    你能來嗎?我是說真的。下個星期五紫星會回台灣參加一場電影首映,大概有四天時間我不用工作。如果你能來——


    不!是你一定要來,我迫不及待想跟你一塊暢遊米克諾斯,菱呀菱,你一定要來!


    附上電話,晚上十點打電話給我,我要在第一時間知道答案。(住的地方、機票等等你不用擔心,我來準備,我隻要你來。)


    快快快,我迫不及待!


    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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