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蒼神尊……”


    謝昭將這四個字在唇齒間輕輕的、慢慢的,細細的咀嚼了一遍。


    無怨無怒,平淡的像是說起一個再尋常不過的稱呼。


    阿蘭陵盯著他不變的神色,歪了的身子卻瞬間繃緊起來,不動聲色的坐直。


    明明謝昭言語如常,她卻覺得衣下的脊背陡然竄生了一片毛骨悚然地惡寒。


    謝昭再次端起手邊的茶杯,仰頭飲了兩口,動作有些急切,喉結上下急促的滑動,咕咚咕咚……


    不像在喝茶,像喝仇人的血。


    阿蘭陵忍不住抖了一下身子,有些慌恐的把視線挪開,低頭盯著自己裙擺的芍藥繡花。


    啪嗒!


    茶杯被謝昭猛地用力擱下,杯底與堅硬的桌麵撞出一聲脆響,驚得人心髒毫無防備的狠跳了一下。


    “你下去吧。”


    “是。”


    阿蘭陵動作極快的告退,瞧著背影,不知道以為背後有什麽東西在追他。


    殿內又一次安靜下來,謝昭抬起一雙黑沉沉的眼睛,掃視了一圈四下垂首安靜的宮人,“方才你們都聽見什麽了?”


    小喜子率先跪下,其餘者也緊隨而跪。


    “奴婢等什麽都沒有聽見。”


    謝昭沒有立即叫起,就這樣靜靜地凝視了半晌,他才道:“起來吧。”


    “謝陛下隆恩!”


    宮人終於鬆了口氣,繼續乖乖站好。


    “小喜子,派人去後宮傳旨,蓮昭儀救治百姓有功,著晉封為德妃。”


    小喜子立即應是,謝昭有讓小有子去傳沈鴻老將軍入宮。


    這次,謝昭提前把伺候的宮人都打發了出去,殿內就留他跟沈鴻。


    待沈鴻將蘭慶州前前後後發生的事都說清楚後,謝昭親自為他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麵前。


    沈鴻欲要起身謝恩,謝昭及時擺手做罷,“沈老將軍做的很好,那黛菱所生的妖孽,不知道是如何被滅的?”


    沈鴻毫無隱瞞:“陛下,誅滅妖孽的功勞,並非臣一人的功勞,還得多虧了恒昌那位劉清風劉知府。”


    “他早早察覺蘭慶異樣,假借癡迷神佛,欲求夫人回魂的理由,與韋家父子結交,最後功差一招,命斷恒昌,魂寄情木,助臣以其清魂,誅殺妖孽。”


    劉清風的結局是謝昭未曾想到的,他想到劉府密室中那堆金銀珠寶,問道:“那他密室中的珠寶呢?”


    沈鴻神色複雜,感慨道:“珠寶為韋家父子所贈,劉大人將其藏匿在密室中,一為為了迷惑韋家父子,二是希望保住那些東西,待朝廷派人徹查時,能夠將那些珠寶收入國庫,為社稷所用。”


    謝昭一時心緒複雜,提及劉清風所作所為,他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劉府中那一片在冬日,開得如火如荼的紅山茶,輕聲向沈鴻相問:“朕聽聞劉大人與其夫人,恩愛兩不疑,那些邪佛有以假亂真之術,讓劉夫人重現劉大人身側,劉大人不曾心動過嗎?”


    “不瞞陛下,老臣亦曾與劉大人問過同樣的話。”


    沈鴻恍惚間似乎回到了那個明月風清夜,“陛下,劉大人是個心思通透之人,他的確心動過邪佛的起死回生,隻是,他那顆心,比誰都清醒,劉夫人病逝多年,魂歸地府,怕是早就轉世為人了,邪佛所謂的起死回生,誰知道是什麽妖邪。”


    “哪怕,劉大人做戲,韋家父子讓邪佛給劉大人送來了一位被起死回生的劉夫人,他不僅不高興,反而感到無比痛恨,那位假冒的邪祟,越像逝去的劉夫人,劉大人便越想殺了他們。”


    沈鴻悵歎一聲,“起死回生,如此逆天而行之術,若是真的,誰又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劉大人看到被複生的劉夫人,便會想到恒昌府與蘭慶州兩地的百姓。”


    謝昭聽罷,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感受,靜默半晌後,他沉聲道:“劉大人為大周百姓舍生忘死,是國之功臣。”


    “朕為大周皇帝,自當要厚賞嘉獎。”


    “來人!傳朕旨意,恒昌知府劉清風追封太保,其妻追授一品誥命夫人,夫婦合棺同葬,其在世的家眷加以撫恤。喪儀等事,交由禮部去辦。”


    領了旨的小太監,立馬動身去傳旨。


    沈鴻起身,拱手彎腰:“臣代劉清風謝陛下厚恩。”


    謝昭忙將他扶起來,“不必如此。沈老將軍,如今雁城等地已從楚國拿回了,正缺一位守將,前去鎮守邊關,不知,沈老將軍可願?”


    沈鴻立即撩袍而跪,“臣願為大周,鎮守邊境,護大周安寧!”


    送走沈鴻,謝昭歇息了一會兒,轉道去了慈寧宮。


    太後見到他來,忙拉著他的手坐下,一邊吩咐底下的宮人端些糕點上來,等謝昭吃了些東西後,她才讓人將自己做的那幾件新衣拿出來。


    “許久沒拿針線,我還怕手生疏了,做的不好,如今你這麽一穿上身,還好,不錯,能見人,不至於讓人誤會了皇帝陛下窮得連件好衣裳都沒得穿了。”


    謝昭在太後的催促下,立馬換了一身新衣服,大紅的絲綢廣袖錦衣,左側胸口至肩膀處和右下衣擺上,用金色的線繡著精致的芙蓉花,腰配白玉帶,頭上也換了頂纘金絲嵌珍珠的高冠。


    將他俊美的容貌與身上的青春朝氣,很好的襯托了出來,明媚耀眼。


    太後拉著他,上下左右的再三打量了一番,滿意的嘴都合不攏,“這才像樣嘛,年輕人,就該穿這些亮麗的服飾。”


    “晚上的洗塵宴,這身簡單了點,換那身司衣局做的紫色廣袖繡龍如意雲紋的衣服,夠大氣,夠亮眼。”


    謝昭笑著都應了下來,耐心的很。


    太後瞧著謝昭這俊美的模樣,拉著他坐下,“昭兒,過了今年九月,你行了冠立,也該往後宮裏添人了,若是日後再碰上這次,你要禦駕親征的事,有幾個孩子在膝下,母親跟文武百官也才能更放心些。”


    謝昭笑意頓時就僵硬了一瞬。


    雖說如今邪佛血檀的事暫告一段落了,但北蚩與齊國那邊,還藏著什麽妖魔鬼怪,尚未可知。


    他到時候要真有了孩子,那孩子是人是鬼,是妖是邪,到時候,還真不好說。


    “母親,兒子自有分寸,等事情塵埃落定,再說吧。”


    謝昭這話實在是太過敷衍,太後無奈,卻也沒緊逼著。


    她不知道謝昭為什麽如此抗拒此事,但他大了,總用自己的謀算,自己心裏都有數。


    “行,母親也就提醒一下。”


    夜色落下,晚宴開始,謝昭換上了太後說的那件紫色衣服,襯得他愈發沉穩。


    一番誇讚論功行賞後,眾人都帶著一身酒氣,滿意離去。


    謝含璋被單獨留了下來。


    禦花園中,小喜子一行宮人遠遠跟在謝昭與謝含璋身後,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


    夏夜晚風舒爽,將身側謝含璋身上的酒味也送了過來。


    謝昭拿著灑金的折扇,漫不經心地搖著,“恒昌府的事,含璋你做的不錯,天命之子,得天庇佑,這話,你是說著安撫人心的,還真的是如此想的。”


    言語好似閑聊,謝含璋微微側目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視線,注視著前方的路,一如既往的溫潤平和道:“陛下,此乃臣誠心之言。”


    謝昭腳下的步子驀地停下了,他扭頭看他,墨玉一樣的眼瞳在清涼月色下,平靜地沒有一絲笑意,偏偏他嘴角又是勾著的,“是嘛?你什麽時候也信這騙人的鬼話了?天命之子,得天庇佑,若真是如此,朕還用得著這麽慘?”


    他盯著謝含璋溫潤的眉眼,一字一頓道:“謝含璋,你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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