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他用了一年的時間,才讓上師終於承認他學會了想。


    帶他進入了那個塵封十年的房間。


    最後陪伴他的,卻隻有三天寂靜的呼吸和心跳。


    看到大雪中,坐在石像旁,蜷縮成一團的身影,她心中也跟著揪成了一團。


    林若言睜開了眼睛,門外雪聲簌簌,簡單的將藏袍穿在身上,打開房間的門。


    外麵的鵝毛大雪一如夢中。


    她匆匆的朝著天井那裏的石像位置而去。


    到那天井位置,她卻放慢了腳步,漫天的大雪中,石像旁邊蜷縮著一個人。


    地上的雪咯吱咯吱發出被人踩的聲音,借著雪地反射出的光,如夢中一樣,坐在那裏蜷縮成一團的人確實是小哥。


    他的身上已經落了一層厚厚的雪。


    林若言滿眼心疼,她蹲在他的麵前,去碰他的額頭,觸手冰涼。


    拂去他頭發與身上的落雪,脫下自己的藏袍將他裹住。


    “小哥,你不是一個人,你有我,還有胡大哥他們。”


    林若言溫熱的唇落在了他冰涼的眉心。


    溫暖的氣息驅散了他心頭那股難以抵禦的痛苦。


    張啟靈抬頭,茫然的看著她。


    她是誰?喇嘛廟裏並沒有女人。


    為何他並不討厭她的觸碰?


    “若言!”


    張啟靈將董璨加上康巴洛的一係列案宗看完,已經是深夜。


    對於喇嘛廟這裏的體係運轉也了解的差不多了。


    這個時候......她已經睡下了吧。


    想起她的叮囑,起身離開這個房間。


    兩人的房間是挨著的。


    在看到她的房間門戶大開時,他的心下仿若被重擊一般。


    如枯木般僵直的走進她的房間,沒有人,被窩中一片冰冷。


    房間整齊,是她自己主動離開的,門口位置已經被風吹落了一層稀薄的雪花。


    張啟靈眼底一片死灰。


    不對,他的眼光又亮起。


    張啟靈大步走到門口位置,他們住的房間都有前簷遮擋,落雪並不深。


    加上溫度低的原因,雪中的腳印已經定型,輕易不會被後來飄落的雪花混成一體。


    除了他的腳印,還有一行很淺的女子腳印,方向並不是向廟門位置,而是往深處走去。


    順著這一串淺顯一層斷斷續續的腳印,張啟靈穿過了幾個天井後。


    果然看到她正在大雪紛飛的天井中,正俯身在一個石像旁邊,身上落滿了白雪。


    “若言!”張啟靈的指尖微微顫抖,她沒離開,真好。


    林若言剛從他的額頭離開,就被身後的熟悉喊聲驚到。


    怎麽又出現了一個小哥?


    天井邊的小哥身影疾速朝著她過來。


    她機械的轉頭,又看被她藏袍包住的小哥。


    林若言愕然,她就如一個分界線一樣,兩邊的小哥都各自看不到對方。


    “若言。”張啟靈緊緊的擁著她,埋首在她頸窩。


    在看到她身後的石像時,一股悲傷難以抑製的湧上了心頭。


    記憶中寂靜的時間一點點而過,他懂的了什麽的同時,也失去了什麽。


    隨後他在漫天的大雪中雕刻出了這個石像。


    林若言從他懷中轉頭,發現石像旁邊隻有她的藏袍在那裏。


    寂靜的雪夜中,兩人相擁。


    石像不再是他與這個人世間的唯一聯係。


    這晚回去後,小哥變得更加沉默了。


    他找了一塊石頭和鑿子,在天井那個石像的旁邊開始鑿刻。


    那塊石像代表了一個孩子對母親的思念。


    林若言無聲的陪在他的身旁,他的手法並不純熟,隻一下一下的鑿刻。


    一天的時間過去,隻能勉強看出這塊石頭是個人形。


    “小哥,天色已晚,明天我們再來吧。”


    停了一天的雪,到了晚上的時候又有了要下的征兆。


    張啟靈點了點頭,起身跟著她回了住處。


    林若言又做夢了。


    “張家已經從根源上腐爛了,分崩離析隻是時間的問題。


    你被選為起靈人後,他們會拿走一切可以拿走的,留給你的是腐朽的,剩餘不想承擔的一切,全會加諸在你身上。


    在你之後,再也沒有人會接替起靈這個位置。”


    幽靜的後山廟堂,昏黃的油燈下,一個老人對一個十三歲左右的孩子說道。


    聽到老人的話,孩子的眼神毫無波瀾。


    老人歎息了一聲。


    “你的時間還很長,成為起靈人後,你首先失去的是自己的過去,隨後也會忘掉自己的未來。”


    十三歲的孩子眼神依然沒有變化,隻是微微側了頭,似乎聽到了什麽。


    有人正往這裏來。


    “現在還來及,你還有離開的最後機會。”


    樓梯上的腳步聲很輕,孩子的耳朵動了動,還是聽到了。


    見狀,老人歎了一口氣,無聲搖頭,剪掉了油燈的一節燈芯,捏成黑色碎末。


    用毛筆蘸了下,示意他伸手,在他的手上寫下了一行的數字。


    零貳貳零零零伍玖


    “這是下一行的數字,什麽都能忘記,就是不能忘記它。”


    孩子小心的將手合攏。


    有人推門。


    “張......”老人叫了他的本名,但隨後的發音被開門的聲音掩蓋。


    “張啟靈,時間到了。”進來的人影朝著他喊道。


    張啟靈向老人行了個禮,轉身離開了這個光線昏暗的廟堂。


    走到了外麵陽光下,一個巨大的棺槨停在院子中的雪地中間。


    “不要喝。”一直旁觀的林若言伸手去打落,卻穿過了他的身體。


    他平靜的接過了棺槨旁邊一個人遞過來的一杯紅色液體喝下,隨後躺進了棺槨中。


    棺槨蓋上,一群人抬起這個巨大的棺槨遠離這裏。


    畫麵一轉,陰暗的古墓中,一群七八歲大的孩子被大人割開手腕,下麵一個水缸正接著他們的血。


    林若言一眼就認出了年幼的小哥。


    他的神色依舊安靜。


    完全不同於長大後的他,他的身材瘦小,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能看的出來,他小時候過的並不太好。


    跟別的小孩不同的是,他的血被另外一種小一點的容器接著。


    睡夢中的林若言眼角不停有淚流出。


    她隻能無能為力的看著夢境中的小哥被圈養,一次次的供那些張家人倒鬥放血驅蟲。


    因為他的身材瘦小,還經常被要求去大人進不去的狹小地方取寶。


    被所謂的族人養父收養,也隻不過是看中了他的麒麟血。


    張啟靈看完卷宗回來,還是習慣性的先去看她的房間。


    他試著推了推,門是從裏麵上鎖的。


    他放下心來。


    卻在轉身離開時,聽到了她微弱的哭泣和呢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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