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聞修看到了他的行李箱,問:“你要走了?”“嗯,”謝心淺點點頭,“我不繼續打擾了。”厲聞修放下水杯站起來:“我送你。”“不用了,你這兒還有客人呢。”謝心淺哪兒敢讓厲聞修送,更何況現在瑞思老總還坐在這裏。“不用管他。”厲聞修說,語氣很淡。謝心淺:“……”即使沒有厲新,他也不好意思讓厲聞修大年三十這天開車送他,隻得撒謊道:“我讓司機來接我。”厲聞修抓起桌上的鑰匙,已經開始穿外套:“大過年的,別麻煩人家跑一趟了。”謝心淺頓了頓:“……可他都快到了。”厲聞修停下了動作:“快到了?”謝心淺有些心虛,輕輕點了點頭。“那行,”厲聞修不再堅持,“你到家後給我說一聲。”謝心淺點頭說好,連忙提著行李箱跑了。身後,厲新已經笑得直不起腰:“真是沒想到,你也有今天。”“我沒今天就死了,”厲聞修麵無表情,“說吧,這次來找我什麽事?”厲新吊兒郎當:“陪你過節啊。”厲聞修輕嗤一聲:“你覺得我信?”厲新喜歡熱鬧,經常混跡於各個名利場。按照他的風格,就算要過節也是辦一個新年party,邀請一大堆人一起熱鬧。而不是大清早來找他,兩個單身漢守在一起跨年。“我主要過來看你,再順便問你件事。”厲新不再貧嘴,直接道,“《道貌岸然》第一版預告你看了嗎?”年前劇組發布了電影的第一版預告,但恰好撞上了失蹤案件,厲聞修隻掃了一眼,就沒怎麽關注了,隻記得網絡反響不錯。“看了。”他點頭。厲新本來想等厲聞修主動問,可惜這人是個悶葫蘆,在他麵前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他也懶得賣關子了,徑直道:“我前幾天出了趟國,恰好和羅老吃了頓飯,他說他也看了你們的片花,喜歡得不得了。恰好他想拍一部同性題材電影,就拜托我來探探你口風。”羅老,著名華語電影人羅元傑,連厲新都要叫一聲羅老,可見業界地位之高。他拍攝的題材各不相同,但每一部電影中都透著人性關懷,觀賞性很強,商業價值和藝術價值都很高。現在羅元傑已經年過半百,主要在國外從事電影研究和教學工作,已經很久沒有拍電影的消息了。厲聞修有些意外,問:“請我,還是請我和謝心淺?”厲新:“當然是你們倆了。”厲聞修沉默片刻,說:“我先考慮看看。”厲新有些新奇:“你還怕演同性戀?”厲聞修自然不怕,他如今已經功成名就,即使接這種文藝片,粉絲和觀眾也不會說什麽,反而會讚歎他為藝術獻身。厲新也和他想得差不多,還親自下場,好聲好氣的勸著:“羅老的導演能力有目共睹,他看中的劇本也必然不差,你這個地位,拍個玻璃片也沒什麽大不的,還是你……”勸著勸著,曆新突然察覺了不對勁,狐疑道:“你該不會是擔心謝心淺吧?”厲聞修言簡意賅:“他還年輕。”任何一個演員,在太過年輕的時候涉足同性題材都不是一件好事,哪怕是業界大佬羅元傑的電影。“年輕又怎麽了?”厲新輕笑一聲,毫不在意道,“之前還有那麽多新人演耽改劇呢。”厲聞修搖頭:“那不一樣。”“哪裏不一樣了?”厲新卻跟他杠上了。厲聞修歎了口氣,緩緩道:“耽改劇隻是曖昧,但羅元傑的電影必定是實打實的愛情。謝心淺年紀小,很容易受到影響。而且羅元傑的電影後勁兒十足,觀眾看了電影都不能出戲,更別提一拍就是幾個月的演員了。”“你之前不是和他合作過嗎?”厲新有些好奇,“你也不能出戲?”厲聞修沉默片刻,搖頭:“我說的是這次。”這次?這次有哪裏不一樣的?厲新還沒反應過來,厲聞修給羅元傑打了個電話說明情況,稱自己從未拍攝過此類題材,希望對方給他一定的時間考慮。他們之前就有過合作,關係相當不錯。再加上羅元傑脾氣溫和,極好說話,很爽快就同意了。厲聞修掛斷電話,準備找個機會了解一下謝心淺對同性戀的態度,或者讓謝心淺經紀人透露這個邀約。羅元傑畢竟身份擺在那裏,如果謝心淺願意接戲,他也沒有立場攔著。春節後,《道貌岸然》的拍攝也陸續進入中後期。經過兩個月緊鑼密鼓的拍攝後,這部電影終於迎來了最後的高潮。自從上次發現有人跟蹤他後,夏澤就設計把人堵在了小巷,但沒想到跟蹤他的人是他室友孟海陽,因為擔心他遇到危險。夏澤剛鬆了口氣,然而卻沒想到,第二天孟海陽就遇了害。這徹底擊潰了夏澤,他瘋了似的要抓出凶手。卻因為過激的態度,三番五次被警局勒令禁止追查。而且家長擔心他遇到危險,直接找個機會把他關在了家裏。夏澤被迫消停了一段時間,直到警察把凶手緝拿歸案。凶手是京大本校人,所以才會選擇在附近作案。更讓夏澤沒想到的是,凶手竟然還是段淵的學生,雖然後來關係破裂。而段淵稱他是發現學生有些偏激,這才漸漸和對方疏遠了。夏澤不太相信,但是他也沒有明顯的證據。懷著這樣的疑慮,哪怕在警察宣布結案後,夏澤也沒有放鬆對段淵的考察。他借著“癡迷”段淵的人設,和段淵的接觸越來越多。大約一個月後,一次外出途中,夏澤突然察覺到了一種對他的“注視”。他把這個發現告訴了警察,但他沒有證據,警察也采取不了什麽行動,隻能讓他平時盡量別落單,一有危險馬上報警。夏澤離開後,刑警隊的一位女警員這才說,夏澤可能患上了輕微的創傷後應激障礙,因為目睹了好友被殘害的屍體,所以才產生了被害妄想症。而這,隻能依靠時間來治愈。夏澤卻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種“注視”是真實存在的,甚至愈演愈烈,開始入侵他的生活,留下威懾性的足跡。夏澤每天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一刻放鬆。然而就在那道“注視”背後的人即將露出獠牙時,夏澤卻發現,那道“注視”突然消失了。而那天他恰好去找了段淵,還在對方家裏複盤了一下午的案件分析。夏澤沒對任何人說這件事,但他覺得,可能是段淵“處理”了那個人。自那以後,夏澤去找段淵的頻率越來越高,談論的話題也越來越深。他們讀書,段淵說大多數人都是羊群,牧羊人什麽樣,羊群就什麽樣。1他們背詩,段淵說生命並不短暫,短暫的是人。2他們看漫畫,夏澤說每個人內心都有一個壞的海德先生。3……一次次細小而隱秘的試探,夏澤進入了段淵的世界。毫無疑問,段淵在不動聲色地引.誘著他,歪曲他的三觀,讓他變得越來越偏激,越來越憤慨,而他本人卻毫無察覺。夏澤懷疑是段淵用言語誘導自己學生犯下惡行,於是他將計就計,竟然真的偽裝出一個隱藏在正義外表下的反社會人格,並且開始嚐試一些帶著犯罪傾向的行為。和段淵接觸越多,他精神就變得越不穩定,夏澤大部分時間是平靜的,但一旦有一件事不如意,他就會突然暴怒,暴怒之後又是後悔,變得又極度自卑。除此之外,他還會虐待動物,甚至產生自殘行為……他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中,然而段淵卻對此很滿意,甚至邀請夏澤去他鄉下的別墅過暑假。夏澤同意了。段淵的別墅建在兩座山中間的峽穀中,旁邊一個瀑布掛著銀絲,頗有意境。隻是因為植被過於茂盛,哪怕正午時分,別墅裏都彌漫著揮之不去的陰暗。然而更讓夏澤在意的是,別墅客廳裏陳列著的那個等人高的雕塑雕塑神情逼真,觸感細膩,宛如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天清晨,段淵剛從室外跑步回來。他隻穿著短袖和短褲,大臂和大腿的肌肉線條全都露在外麵,充滿了男性獨有的力量感。夏澤昨晚做了個噩夢,整個人狀態很差,見段淵回來,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問:“這雕塑真漂亮,該不會是活人做的吧?”段淵擦了把臉上的汗水,笑容溫和而狡黠:“竟然被你看出來啦?”雖然聽上去更像是玩笑,但每當想到可能有這種可能,夏澤就惡心得渾身顫抖,離雕塑要多遠有多遠。他不喜歡那個雕塑,但他很喜歡窗邊的單人沙發。那是一張鮮紅的橢圓形沙發,簡潔優雅,充滿了設計感,配著窗外的鬱鬱蔥蔥的森林,熾熱而濃烈。那個夏天,夏澤大部分時間都在那張沙發上度過。他在那張沙發上看書,睡覺,思考如何才能找到證明段淵犯罪的證據。他推斷段淵是言語引誘學生犯罪,也認為這棟別墅對段淵來說有著特殊的含義,甚至藏著某些罪證。但是他沒有證據。一天深夜,夏澤假裝去冰箱拿水喝,偷偷檢查了一遍那個雕塑。漆黑的夜裏,乳白的雕塑靜靜地站在客廳裏,表情溫和地看向他,卻更得更加詭異。鬼使神差地,夏澤被雕塑吸引,一步步朝它走了過去。他和雕塑對視了很久,隨即抬手輕輕拂過雕塑赤1裸的身體。大理石光潔冰冷,帶著無機質的觸感,卻像是堅硬的人類肌膚。“他很漂亮。”身後突然響起一道聲音,嚇得夏澤一激靈,推得雕塑失去平衡倒去。夏澤條件反射想搶救雕塑,然而在他即將碰到雕塑前一刻,他卻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突然縮回了手。隻聽得“哐當”一聲,雕塑砸在大理石地板上,瞬間斷成兩截。段淵站在陰影中,黑得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對不起,我剛剛沒來得及抱住它,”夏澤嘴上道著歉,卻立刻打開燈想要查看雕塑內裏,“我剛剛聽到聲音,是不是摔壞……”